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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马,今日他家又以驴易马,何马家之不幸也若此?这正是:张公吃酒李公癫,盛六生儿郑九怜。

    驽马获驹驴下种,奸臣斩嗣报由天。

    这不在话下。且说宦萼与贾、童、邬三人,自从钱贵家散后,过了数日,又相聚在一处。宦萼对贾文物道:“钱贵那妮子果然竟有些才学,行得好狠令。若不是我们肚子里有些货。肚子里惟有耕田种圃的货。几乎被他难倒了。”

    邬合道:“他先还有些自恃,亏后来贾爷的促才,大老爷的奇书,才压服了他呢。”

    童自大道:“他们只说他文才好,我却只爱他标致。我每常看见我家奶奶的相貌福态,心里不由得害怕。昨日见了他那娇模娇样,魂都没了。若不是想甚么遭瘟的诗,虽然不好摸他下身,捏一捏他的奶头,闻一闻他身上的香气也是好的,白白的可惜了。下回再去看,就是二位哥恼些也罢,我是定要摸摸的,也不枉我捱了我家奶奶那一掌。”

    说得众人都笑了。宦萼道:“我看他手中拿的那把金扇,写着好些字样,是有好几首诗,必定诗好他才拿着。后来忙忙叫那丫头替他收了进去,想是那个情人送他的,才这样宝贝也似的。”

    贾文物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赞美人之作。一阙足矣,何必屡屡?定非才人而可知之矣。”

    邬合道:“贾老爷说的是,量他曾见过些甚么诗?老爷也照韵和他一首,压他一压。”

    贾文物忙说道:“我君子人欤?况诗文雅道,岂肯屑赠瞎妓乎?确乎其不可赠者,钱贵也。”

    宦萼道:“虽说是不屑与他,但作诗争名,也是才人的妙事,贤弟快作起来。”

    童自大道:“大哥是公子大官府,我是个财主小老爷,不作诗还罢了。二哥你是个进士才子,又是半大不小的老爷,真是奇称。若不作诗吓吓他,作诗可以吓得人,奇语。他还要笑你呢。”

    贾文物又推阻道:“昨日因坐而饮,心不在焉,不知何韵脚也。”

    邬合道:“众位老爷行令时,晚生备细看一遍,是一韵五首。虽记不得,诗韵倒还记得。”

    宦萼道:“你快说出来。”

    邬合取过一枝笔,案上寻出一张纸来,宦萼书案上竟寻出一张纸来,奇甚,不知要了做何用?将多、罗、歌、波四韵写出,递与贾文物。贾文物见了,无辞可推。只得又道:“俟少倾饮高兴之时承命可也。”

    邬合道:“原该如此。当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也要吃了酒才作得诗出来呢。”

    宦萼因叫家人看酒。

    不一时,摆列上来,大家同饮。只有贾文物许了作诗,虽推说酒后,恐一时作不出来不好意思。因此愁眉苦脸,食不下咽。半会又想道:他们三个肚里也都有限,我不过诌得八句就罢了。想到此处,方把愁心放下一半。又想道:罢是罢了,只恐与了钱贵,人看见是我作的,岂不贻笑于人,把声名都坏了?正拿着酒杯出神,宦萼问道:“贤弟今日有甚么心事?这样闷闷不乐,连吃酒都没兴头?”

    他诡对道:“适长兄命弟作诗以赠钱贵,因系长兄之命,却之为不恭,故弗敢却也。若赠与他,又恐圣人之徒无赠瞽妓之诗者。倘人知之,此污辱之名,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洗也。长兄或家中看之可矣,万不可出之大门之外。”

    宦萼道:“贤弟既这样说,你只管作起来。只说是个名公作的,不落你的款何妨?”

    因叫家人另抬过一张桌子来,取了一副笔砚摆下。贾文物没奈何,想了半日,才拿起笔来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换了十数张纸,方才誊清。邬合道:“贾老爷这样用心,必是精工得很了。钱贵何幸而得此?”

    那贾文物写了,递与宦萼,道:“请教。”

    宦萼道:“我自幼在经文上用功狠了,于诗词一道,不曾十分留心讲究。恐怕念得不铿锵,倒把你的诗都念坏了,还是贤弟自己念我们听罢。”

    贾文物因哼哼唧唧的念道:面似钱姑少,睛同瞽妓多。

    宦萼道:“好诗,两句话只十个字,包含着一个标致老婆,就把他说尽了。”

    邬合道:“他那几首诗也没有从头对起的,老爷竟似排律呢。”

    他又念道:早穿京里绢,午换浙中罗。

    邬合道:“这两个地名对得好是不消说了。说他早起穿屯绢,午间换杭罗,正是如今初秋的天气,应景之极。”

    宦萼道:“你肚子里也竟通呢。二弟这样好诗,亏你也就解说得出。”

    贾文物道:“愚弟若非公车北上过,尚不能想起京里绢三个新奇字眼。”

    又念道:唱曲声如泣,因说道:“哥哥贤弟不知,这句诗乃古文也。弟敏而好学,信而好古之所记苏文中,有如泣如诉之语,我特引而赞之者也。”

    他又念道:交欢哼似歌。

    邬合拍着桌子赞道:“好摹拟,真正入神。”

    贾文物又念:一番云雨后,淫液漾清波。

    宦萼道:“好诗,把他的行径都说绝了。只怕钱贵听了此诗,还要拜贤弟做诗师呢。”

    邬合道:“晚生听了贾老爷的佳作,竟游疑不能赞一辞。老爷结尾这一句五个字,都用水傍,从来罕见,真是千秋绝唱。”

    童自大道:“二哥,我听得人说,诗从放屁来。方才也没有听见你放屁,怎么诗就出来了?这想是才学高的缘故。”

    贾文物见众人赞他,喜得心窝里都乱痒,嘻嘻的笑瘫在椅子上,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宦萼叫人到上房取了一把磨骨白扇来与贾文物写。邬合道:“不要说贾老爷的诗高似他万倍,只大老爷这把扇子,就比他的想头好多了。那金扇俗极,这白面何等雅致?”

    那贾文物在扇上写完,恐怕诗稿留下被别人看见,遂将来收入袖中,把扇子递与宦萼。宦萼道:“贤弟再念起来我们听听,每人吃三杯贺贺诗。”

    童自大道:“我连一个字也不懂,吃他做甚么?”

    邬合道:“贾老爷这样才人的高作,也是轻易难得听的,老爷也要请用三杯。”

    贾文物听的夸得,兴头越发哼出腔来,又念了一遍。众人饮了三杯,宦萼又叫斟了三杯与贾文物,道:“这是挂红的酒,也要吃的。”

    贾文物燥脾之甚,也就一气连干。宦萼道:“扇子是有了。只是钱贵有病,去也没趣。迟些日子他果然好了,我们再去访他不迟。”

    叫个小厮把扇子收好了。宦萼又道:“我看如今的人,肚子里一窍不通,拿着古人的诗看还不懂得,动不动也要作诗结诗社。我们难道肚子里的才学就不如他们不成?我们四个人在这里,何不各道本色,也学联他一首,试试大家的学问。”

    贾文物道:“妙哉,不学诗无以言,理当而学诗。哥就请起句。”

    宦萼道:“却要合自己,不合罚一大碗,我就先说。”

    父做高官子享福。

    邬合道:“诗要有真味,大老爷的佳作真妙绝千古了。”

    宦萼大喜,笑道:“二弟快联。”

    贾文物道:身为进士妻严肃。

    邬合道:“贾老爷对得却巧得好,真是名公才子。”

    贾文物道:“三弟来。”

    童自大道:“叫邬哥且续着,让我想想。”

    邬合道:“晚生怎敢僭老爷?”

    宦萼道:“作诗何妨?你肚子里要有,只管就说。”

    邬合道:“既然如此,晚生便斗胆了。我也实道其事:一生只善做帮闲。”

    宦萼笑道:“不错不错,接得好。”

    贾文物道:“此可谓辞达而已矣。”

    邬合道:“晚生是狗尾续貂,怎敢当二位老爷大赞?”

    只见童自大大笑道:“我也有诗了。”

    便道:我见了奶奶就要哭。

    宦萼笑道:“三弟的多了一个字了,你好好的哭些甚么?”

    童自大道:“我不像二位哥哥假装好汉,我是老实人,有话就实说。我怕得很,怎么不哭?多一个字那罢了,虽不成诗,押韵而已。”

    宦萼向贾文物道:“贤弟写出来,改日等他们诗社刻诗,我费几席酒,请请他们那些假名公,把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刻上,也好四海驰名。”

    邬合道:“三位老爷的是诗,要刻只刻这三句。晚生的那一句是屁,入不上的。”

    宦萼道:“甚么相干?你看近日的假诗伯,虽作的是诗,不过都是放屁而已。”

    贾文物道:“屁也者诗也,诗也者屁也,二而一,一而二也。”

    童自大笑道:“我的这一句比你们的略高些。”

    宦萼笑道:“想是会哭的缘故么?”

    童自大道:“这七个字的屁,人放得多的很,成了宿屁了。我的虽是屁,这八个字还是个新鲜屁,岂不高些?”

    众人大笑了一会。宦萼道:“我前日到个亲戚家去,见一起假斯文在那里作诗,题目是甚么朝日。我不懂得,问他们日头怎个朝法。他们说朝字音招,朝者,早也,是早起才出的日头。我们何不也大家作一道顽顽,就从我先起。”

    他想了一会,喜笑道:“我我的诗竟有了。”

    朗吟道:日头出来红口口,着实难听。好似胭脂染簸箕。胡说。东边一日出一个,有理。西边不知几大堆。好悟性。邬合道:“大老爷真奇才异想,大约自古来的诗翁,也未必能及了。”

    宦萼笑道:“实在这几句也难为我想,二弟也来一首。”

    贾文物道:“古云: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弟先已有过一诗,可以不必再矣。三弟请。”

    童自大道:“我只得两句,可行得么?”

    邬合道:“古人满城风雨近重阳,只得一句。老爷何况有了两句?”

    童自大笑道:“列位请听,我的诗来了。”

    今日早起天未亮,我便起来浪了浪。

    宦萼笑道:“这两句话是怎么说?”

    童自大笑道:“我解给哥听。天未亮,可不是朝。浪了浪,难道还不日?”

    又笑了一回,又饮了几杯,方才散去。

    宦萼欣欣得意,才要回上房。多嗣说道:“刚才上去取扇子,奶奶问要了给谁,小的回说不知道。不知谁多嘴,说是送钱贵。奶奶盘问了好一回,小的强说不知道。老爷须留神答应。”

    宦萼听了,失惊道:“造化造化,倒是没有说出钱贵是瞎姑呢。要一时失口,如何了得?”

    走进房来,侯氏问道:“你方才要扇子做甚事?”

    宦萼道:“老邬要把扇子送人拜寿,来求我,故要了与他。”

    侯氏道:“我听见你们在前边吃酒,叫那姓贾的作甚么诗,写扇子送甚么钱贵。你若瞒着我做甚不肖的事,我打听着了,你却休怪。”

    宦萼发急道:“我几时敢瞒你做了甚事?就是老邬要送姓钱的,说白扇不好送人祝寿,烦老贾写了一首诗,何尝有别的缘故。况承你的好情,又与了我丫头,家里的生活还做不完,还想外边些甚么?”

    侯氏听了,信以为真,方不做声。宦萼暗暗欢喜。二人上床,又干他的正经事去了。

    再说那贾文物到了家中,进入房来,富氏还不曾睡。贾文物摘巾宽腹,不想冤家路窄,在袖中抖出那张诗稿来。贾文物就要去抢,已被丫头拾起。富氏遂叫:“拿来我看。”

    丫头忙忙递上,富氏接过。原来富氏幼时也读过几句书,略识得几个字,贾文物见他常时看说唱本儿。此时若贾文物不动声色,任他怎么辩驳,还好支吾得过。不想他贼人胆虚,恐怕他看出是赠瞎姑的。一见富氏接在手中,他急得搓手顿足,道:“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嚏!天之将丧斯文也,吾死矣夫,吾死矣夫。”

    富氏见他着急,疑心顿起,见上面写着钱姑妓多等字,虽不甚懂,觉得有些古怪。遂捶胸大怒道:“你写这情诗是送那个养汉的娼根做表记的?实实说来,免我拷打。”

    那贾文物魂都吓走了,胆也惊碎了,痴呆呆不敢做声。富氏越想越怒,问之再三。他只两目直视,并无一语。富氏怒甚,骂道:“你若不做亏心事,问着为甚么不答应?”

    贾文物半会挣了一句出来,道:“亡之命矣夫,予何言哉?”

    富氏道:“我也没力气问你甚么言哉,我也不懂得,明日拿去问人了,看是做甚么的,再与你算账。你且过来跪下。”

    贾文物双膝跪倒,富氏将他头发打开,挽了一个扁髻,叫丫头将灯台取来,放在他头上顶着,吩咐道:“你既为风流快活,也请你来受些苦恼。好好顶着,若泼了油,熄了灯,你休想要活命。”

    那贾文物面如死灰,直蹶蹶跪着,总无一言。富氏吩咐了一番,自去上床而卧。贾文物整整跪了一夜,浑身骨碎筋酥,双膝肿大如碗,动也不敢动一动。又不敢哼卿,恐惊醒了床上天尊,又一场大祸。眼泪汪汪,龇牙咧嘴,直到天明。每常那些文绉绉的腔调,一丝皆无。

    日色东升,富氏起来梳洗。贾文物哀告道:“王赫斯怒,没齿而无怨言。予岂好辩哉?但屈而不伸,冤哉苦也。”

    富氏见他那样子狼狈不堪,叫丫头将灯台拿下,仍叫跪着,道:“我将那诗烦人看了来再讲。”

    遂叫仆妇拿了诗稿到外边,叫个家人送与干不骄,看是做甚么的诗。时贾文物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还不知来说些甚话,扑扑的乱跳,未定吉凶。

    不多时,来回话道:“干大爷见了这字,大笑了一阵。他说从来那里有这样不通的诗,大约是鼓儿词上的胡话,不知是甚么用,或者是抄了当笑话看的。”

    把贾进士尊作一贬至此。富氏听了,反过意不去,白白难为了他一夜。遂问贾文物道:“这个果然是鼓儿词上的么?不许欺瞒我。”

    贾文物连声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吾谁欺?欺天乎?”

    富氏道:“既然如此,你昨日晚上为甚么不分辩?既不是送人的情诗,饶你起去罢。”

    那贾文物半晌方才爬得起来,自己抚摩着膝盖,道:“有痛乎,非夫人之跪痛而谁为?”

    揉了一会,然后一瘸一跛走到前边书房来,暗喜道:亏杀干兄这救命天尊,不然如何了得?又暗想暗笑道:我听得人说,从古来作诗的数李杜了。他二人一生坎坷,皆不得其死。我一生才学作了一首诗,便受了这一场苦难。若再要作他,真像西游记上的唐三藏,九九八一难都要受了,从此永断要紧。暗笑了一回。因一夜无眠,精神困怠,又浑身疼痛。吃了两杯热酒活活血脉,倒卧榻上,叫了个待诏来,遍身按摩睡了,不题。

    且说宦萼当年与游混公师生数载,游混公不但不曾打他一下,骂他一句,连大气也不敢呵他一口。美其名曰先生,实在只算得个雄乳婆老篾片而已。宦萼过后甚是感念他,虽不能时常亲厚,也还间或来往,因此与游夏流也有数面之识。前次游混公死了,宦萼到他家去吊纸,见一个骚眉骚眼的少年,颇撩人爱。出来问起,家人有知道的,说他叫做杨为英,是个卯字号的朋友。宦萼大有垂涎之意,想叫他到家中来吃酒顽笑。恐母大虫一时知道了,惹下这天字号第一的奇祸,如何解释?心中虽在常常想着,因家中杂事繁冗,也就搁过一边。前因见了钱贵,动了虚火。虽来家同侯氏大战过几场,又得了一个美婢,也就该知足知止了。古人云虽有“知足不辱,知耻不殆”

    二语,然而能行之者为谁?又何况于宦萼?俗语有两句道:野花偏有艳,村酒醉人多。

    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他虽有了一妻一婢,常把钱贵两个字放在心头。写此数语者,点出前生宿愿耳。因他有病,要寻个别人且取乐一番,妓女中又无一个可龋忽想到这杨为英身上,道:这个大耳朵猫,生得颇有动人之处。况我从未尝着这大肠头的滋味,何不破一破戒?奈无处可为行乐之常又想道:何不我出了东道,竟到游世兄家去。那小官又同他相熟,可以一呼即至。我这一团高兴,量他也不好推却。叫人去请了游夏流来,宦萼将前意说了。他怎好说我家老婆利害,不敢奉命。一来出不得口;二来巴不得要奉承这样有财势的大老。倘亲厚了,后来那里没有个缓急相求处?遂满口应允。宦萼喜甚,叫家人称了四银子来递与他,约定了次日到他家去。

    这游夏流别了出来,寻着杨为英,对他说知这宦公子羡慕他的话。他做小官人,见有这样贵公子要来赏鉴他,他犹恐贱股有污尊卵,自然惟命是从,可还有个不愿的?欣欣然有自得之色。游夏流到家,对多银谎说道:“有一位宦公子,当日是我父亲的学生,前次来吊过纸。我娶你时,他也有分金贺过。别了许多时,他明日同一个姓杨的,也是个财主的儿子,要到我家来坐坐。体贴我,怕我没钱,与了我四两银子来预备些酒菜。不知你依不依,我没敢允他,特来请你的示下。”

    又把银子拿与他看。卜氏听了,这一买东西有一个肥嘴抹抹,且又看看这公子同财主是个甚么模样。但说道:“人这样好意,拿银子送上门来,还有不做的么?”

    游夏流如得了温旨一般,好生乐意。

    次日清早,买了许多东西回来。知道宦家跟随的人多,抬了两大坛好酒。先选上分送了些与卜氏吃了。外边将午,杨为英先来,宦萼随后也到。三人坐下,不多时,游夏流掇上肴来。他家房屋窄狭,不好叫厨子备酒席,只买些现成熟物,自己整理。无非是烧鹅板鸭,薰蹄熟鸡之类,并各样果子,堆了一桌。然后送上酒,吃将起来。

    那卜氏有了几分酒意,久违了阳物,有些火上来了,不住到窗下来张看。见宦公子肥头大脸,一身华服,七八个管家侍立服事。那一个虽穿得稍次,却少年清俊可喜。他竟把两个都看上了,一个爱他壮健,一个爱他清秀。想了一想,二者不可得兼,只取他阳道伟岸的就罢了。想定了主意,须如此而行。忙到房中,浓浓的把那麻脸上,厚厚的腻了一层粉。黑脸上衬着铅粉,显出个萃青的面孔。把一张大嘴拿胭脂擦得像妇人行经的血屄一般,蘸些象鼻草泡的黏水,把金丝黄发刷得光亮亮的,到后院内摘了几朵大蜀葵花戴在头上,俨然一个鬼怪。与邬合当日装扮的那龙家小子,正好做一对怪夫妻。他自己走到镜台前照了照,把头扭了两扭,自喜自爱,道:“我今日这番打扮,虽真人见了也要破戒,真人见了未必破色戒,恐疑是鬼魅,以法剑斩之,破了杀戒耳。罗汉见了也要还俗了,何况这凡夫俗子?”

    又换了一件大红洒线缠枝金梗白梅衫穿上,下边系了一条豆绿绣串枝莲的绉绸裙,船大高底一双大红花鞋,不住的窗下来往。他家的房子是一龙两间,前一间抽一条走道隔做两截。前半临街做个客位,后半截做个退步坐位,开个北窗。因紧对卧室,是不开的。此时他们就在这退坐内吃酒。家人们在前边坐歇烫酒,一个天井后面又是一间,也抽一个走道,也隔做两截。半截做卧室,后半做厨房,他家房子此时方详写。与游混公弄儿子时对看,一丝不错。前半临街客位,游混公弄儿子处也。他们饮酒退位,杨为英潜身也。后面卧房,游混公睡处也,此处方补明。也有个北窗。后面又是个小院。他们要小解,不好往街上去,就往后院子里来。

    先是杨为英到后面去小解,卜氏忙到厨房北窗内张看,见他的那件东西比游夏流也大得有限,遂不在意。单留心要看宦萼。少刻,见宦萼后边去,他忙到窗内一张,因同那小官顽了这一会,有些高兴,那厥物胀得硬邦邦的,比那两个摇鼓儿的还壮观些。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噤,从头顶心上一点麻起,直酥到脚底板上。那阴门一张一闭,淫水一飙飙往外直冒,一条裤子湿得不用说,把才穿的花膝裤,船样大的红鞋,那水顺着腿淌下去,都弄湿了。要不得得他半晌方挪移得动,那一腔欲火由不得勃腾腾攻将上来。又喝了几杯冷酒,不住来张。

    此时他们都有酒了,只见宦公子把那姓杨的抱着,坐在怀中说顽说笑,一递一口吃酒,他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因看上了宦公子那个巨物,把怒气勉强按祝正张着,只见宦萼起身,他知是又要溺尿。此时欲火如焚,顾不得了,闪在厨房内。宦萼正扯开裤子,刚溺完了。猛然见一个人跑来,一把攥着阳物,一双手搂过脖子,就亲一个嘴。宦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这样个怪物。黑影里显着个死白的脸,不知是人是鬼,吓得挣脱了,拽着裤子往外飞跑。有一个黄莺儿说这多银道:张得俏乖乖,满胸中好喜谐。拟尝此物粗而大,心惊意呆。情阑兴衰,教人空把伊相爱。好羞哉,一腔忿怒,四马出将来。

    那卜氏一团骚兴,被他这一扫,由不得怒上心来。跑到窗外,拍着窗台子,大骂道:“好大胆,要死的忘八,你哄我请甚么公子财主的,原来弄几个兔羔子小厮在这里顽。我家清门净户,是开巢窝的么?趁早夹着膫子与我走。走迟了,我拿马刷来,把你们兔羔子打个晦气,叫你这臭忘八没处死。”

    那游夏流吓得一交瘫在地下满地扭。宦萼可是容得人骂的?奈是女流家不好动粗,站起把桌子一掀,碗盏器皿打得粉碎,大怒而去,上马回家。那杨为英见势头凶恶,吓得屁响连声,未必然,小官多放的是松屁,如何得响?如兔子见了黄鹰一般,跷着尾巴,此更不然,他的尾巴是旋安旋去者,如何得常在股后?如飞的跑去了。正才出门,被卜氏拿了一瓢水赶到门口,泼了一身,骂道:“退送这些瘟鬼。”

    关了门,写卜氏赶杨为英泼水几句,特为关了门三字而用也。不然,卜氏一腔怒气,何暇尚有闲心出来关门?游夏流顷刻就去受罪,安得还出来关门?若不一提,岂不漏空?作者婉转想出卜氏一赶,又不露迹,良匠苦心,看者须知。恶狠狠走进来,见那游夏流还在地下爬,挣不起来。卜氏上前,一把拧着耳朵,似牵羊也似的拖到屋里,叫了跪下。此时卜氏也有八九分酒意,左思右想,这一口气不得出,一腔火不得泄。叫他脱光了,自己也脱得上下没一丝,撅了两节芦柴来,将他那小阳物夹起,两头用膝裤带扎紧了,疼得那游夏流叫苦连天,眼泪直流,跪着哀求。卜氏骂道:“你这忘八,生了这样不中用一个东西,家里的事一点做不得,还同人弄兔子来顽。反哄我甚么公子财主的,乐得你够了,且受受罪着。”

    夹了多时,游夏流疼得只是叩响头,要死要活。他处治了一番,怒气稍息,大气未消去丝毫,放了他叫他上床来舔。那游夏流可敢违拗,一双手搓揉着阳物,愁眉苦脸,眼泪汪汪,只得爬上来舔。舔了多时,不得像意。他久不见这东西,倒还挨了过去,今日不但见了,而且是见所未见绝大的异物,那里还过得,那心里由不得火燎般发燥。游夏流一面舔着,他一面长吁短叹。舔够多时,他又恨起,道:“人家生个东西都还像个样儿,怎你这忘八就生出恁个现世的物件来?”

    气恨填胸,一翻身坐起,意思还要加他些刑法,忽然见他的阳物被挟肿了,竟粗了好些,心中一喜,叫他来弄。游夏流疼得要死,不敢不依,忍着疼,龇着牙弄了进去。因肿疼得麻木了,倒轻易不得泄出。又被夹得火烧火辣的滚热,虽不能畅他的淫心,也觉得比每常粗大长久了些。弄了一会,卜氏因酒多了,又微微有些乐处,竟呼呼睡去。

    游夏流疼得忍不得了,悄悄拔将出来。下床灯下一看,原来皮夹破了,又被淫水一螫,所以疼痛难忍。一夜睡不着,到天明起来一看,竟肿得像个鱼泡儿一般。忙拽上裤子,恐卜氏见了,又叫去行乐,如何还禁得?忙走到前屋内,那地下的鸡鹅鸭肉之类,已被他家那条大黑狗享用得干干净净。此处伏下狗。将昨日的破碎家伙收拾了,煮了饭。还有剩的余肴,等卜氏起来,打发他吃完。自己收到厨下,也吃了些,到街上寻屋子外科医膫子去了。这种医生不知招牌如何写。且说昨晚宦萼正顽得高兴,被卜氏一骂,大怒归家。到上房来,侯氏尚还未睡。见他一脸怒色,问道:“你今日到谁家去来?为甚么气得这个样子?”

    他没得答应,谎说道:“游世兄今日来请我吃酒,他那不知事的老婆在里面大骂起来。我一时怒起,把桌子掀了。一直来家,所以气还未消。”

    侯氏道:“这事据我想来,必定是这个男人素常在他跟前懒惰,又坏的很,得罪了这女人。他要是殷勤小心,那老婆就不替他留些脸面么?”

    宦萼知侯氏是打草惊蛇的话,无言上答。二人脱衣上床睡觉,宦萼睡着,想道:那杨家小子倒是有趣,骚模骚样,好生动火。我摸了摸他屁股,细皮嫩肉软浓浓的,他那屁眼也还紧紧揪揪的可爱,要不是这泼妇一闹,此时岂不正在赏鉴妙臀?又悔道:原是我错。他跑来攥我的此物,无非爱上我的一番美情。管他丑俊,何不弄他一下,此时岂不是一箭双雕?原是我太认真了些,羞扫了他,怪不得他骂。又想道:也怪不得我,你慢慢的出来讲就好了。冒冒失失跑来捏我,吓我一跳,自然顾不得要跑。我想他必定是个骚淫极了的妇人,要同他弄弄,自然另有一种妙处。错过了这机会,可惜可惜。此非写宦萼想必其事,然写其有此者,今日未改过之时,此等丑妇尚悔其不淫。彼异日改过之后,遇屈氏并卖酒妻之美,竟能坚忍而不动心者以为异。想到此处,不由得遍身发火,阳物坚举。伸手去摸侯氏,见他仰睡着,一摸摸到阴户,想道:“放着食在嘴跟前不吃,胡想些甚么?何不把他这个穴道,又当那妇人的前门,又当那小子的后户,弄他一下,自然又兴头些。”

    就爬上身来,弄将进去。侯氏朦胧将睡着,醒了,道:“我刚睡着,你又惊醒了我。”

    宦萼笑道:“你既要睡,我下去罢。”

    就要往外拔。侯氏忙用两手扳住他屁股,道:“我既醒了,你又下去做甚么?”

    宦萼将他两腿搁在肩上,心中想着那两人,分外兴豪勇猛,竭力一场猛战,把个侯氏弄得四肢俱软,瘫于枕席之上。宦萼又横冲直闯了一会,方泄了下来。侯氏半晌方才苏醒,笑问道:“你这天杀的,有这样好本事,每常怎么不使出来?你今日为何有这样高兴?你告诉我。”

    宦萼没得说,笑道:“我方才偶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年我方才娶你的时候,还是你家的娇客,你爹就把我说教了一场,我气到如今。方才一时触动,故此拿你出气。”

    那侯氏信以为真,道:“哦,原来是为这个。”

    睡了有一盏茶时,想适闲的乐境其然快活。对宦萼道:“我还记得一件呢。我妈那一回不也得罪过你么?你怎么就不气一气?”

    宦萼听了,知他还要弄弄的意思,自己也还有些余兴,复笑着爬起来,道:“是呀,我几乎忘了。没得说,也拿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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