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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安在长安有家,还有一份发展可观的前程,刘玉洁心口大石落定,重新整理这段时日以来的进展。

    重心再次回到阿爹身上。在这之前,她要整治一下小长房的风气。给那些拎不清的下人瞧瞧,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她要知道是谁接触了外人,从而导致山耳猫中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揭发山耳猫出事之前红罗进过顺才干活的院子,刘玉洁几乎已经勾勒出整个过程的框架。

    她坐在抱厦,命人请来牙行的管事,当场发卖顺才,并赏了揭发有功的婆子十两白银。

    顺才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自己与红罗绝对没有谋害主子爱宠。

    “我知道你没有。”刘玉洁道。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发卖我?难道我这条命还不如一只猫吗?”顺才一张憨厚的面目有恨意流露。

    众人神情一凛,这话十分戳心窝子,一个回答不慎,人心不稳。

    刘玉洁不怒反笑,“为何发卖你?那我为何不发卖别人?我有说过要你的命吗?对了,你这条命卖出去还真没有一只猫贵!”

    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谁也不是傻子,又怎会不知此事的严重性:这回出事的是猫,下回说不定就是人了,放在任何人家都是大忌讳。

    “话,我只说一遍,以后这个家要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逛,今天或许死只猫,明天死的就是人。”刘玉洁阴鸷道。

    她音色清灵绵软,却冰冷如霜,竟别有一种摄人的威仪,令下面几个日渐松散的仆妇心中一激灵。

    刘玉洁甩袖离开,绿衣并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将主子的意思再次明明白白的说一遍,“下人最要紧的就是忠心,眼里只看见主子,看不见那些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东西。你们勤勤恳恳做事,小姐断不会短了你们吃穿用度,那些糊涂的拎不清的……只有请出府,另谋高就。”

    小姚氏坐在房里听齐妈妈夸赞洁娘越来越有当家宗妇的气势。

    “洁娘,一向是好的。”小姚氏勉强笑了笑。她出风头,老爷觉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能,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连日阴雨连绵,刘涉川坐在书房看书,靠窗的酸枝木书案前,他的洁娘正一本正经练字。

    怎么赶也赶不走。

    忽然之间就这么黏着他。

    而且对工部水司充满兴趣。

    刘涉川道,“朝廷的事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操心的,再说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阿爹不说怎知我不懂,不就是疏浚筑堤,有什么高深莫测!可是阿爹整治河道近十年,长安治下的六个县,乃至永州的三个府,每隔三五年不还是照样泛滥一回,我看阿爹不如辞去这份劳心劳力的职务,安安心心在国子监为朝廷社稷培养人才,才是最要紧。”刘玉洁口舌伶俐。

    如果阿爹不是工部侍郎,哪里还会有永州水道的事。

    “说的轻巧,”刘涉川放下书册,“你可知疏浚动辄要多少万军工,动用多少财政,还要多少人不顾风吹日晒、寒冬酷暑才能画出疏浚图。筑堤就更不用说了,范围之广几乎涉及各部,其中的心血与白银你一辈子都算不清。倘若阿爹说丢下就丢下,还有何颜面面对圣上以及长安至永州的劳苦百姓。”

    他是田氏养大的,从小风吹日晒,看天过日子,经历过许多次洪涝泛滥后一无所有的悲苦,所以他誓要自己的儿女一生平安喜乐。

    “难道就无人能接替阿爹这个位置?”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

    科举虽然涵盖了易经,但任何一个正常学子都不可能将精力放在钻研数算上,更别说吃透。

    是以,精于数算的刘涉川简直是大周稀有型人才,因他天生与众不同,别人用算盘都没拨弄清楚的东西,他瞄一眼通常就能得出数字。再加上常年与河道打交道,在这方面,元德帝还真的离不开他。

    刘涉川的长随引泉敲门而入,“老爷,宫里来人传口谕,圣上要见您。”

    “来的是哪位公公?”刘涉川问。

    “怀东。”

    怀东!刘涉川收起讶异,边往内室走边吩咐人,“备马。”

    引泉急忙道:“公公说不必换朝服,马车也已备好,请您尽快赶去。”

    今天是休沐,外头又在下雨,圣上派了身边怀字辈内侍,连车马都备好,什么虚礼都不讲,只要求人速叫速到。连刘玉洁都听出不寻常,更何况刘涉川。

    雨势渐大,卷着风斜打窗棂,劈啪作响,刘玉洁心扑扑乱跳,睁大眼睛望着刘涉川,他笑了笑,“小傻样。”便转身稳步离开。

    刘玉洁跟着往外跑,被他一瞪眼又瞪了回去。

    “你羞也不羞?”他呵斥,又转头吩咐绿衣牵她回洁心园,顺便命引泉看好了,不准刘玉洁在他书房乱翻。

    别以为他不知这几日书房的东西被人动过。

    有时候也生气,但是没办法,人是他娇宠出来的。

    刘玉洁并不是个听话的小孩,她偷偷摸摸跟过去,趴在门口张望,只见一辆青檐朱轮的气派马车,旁立两名内侍,其中一名擎着伞迎上去接阿爹。

    那人应该就是怀东,眉目凝重,边走边与阿爹小声叙话。

    前世这个时候她在丰水,陪祖母做大酱,不曾留意长安的消息,刘玉洁绞尽脑汁回忆,想摸出一根蛛丝马迹……念头一转,想起来了,永州案发前可以说阿爹的官途平稳,仅有一次明升暗贬,时间正好是她十三岁那年的秋季,不就是现在?

    起因是丰水隔壁县芍余一半的田地被淹。怪不得最近一直下雨,而她心绪烦乱。

    芍余乃长安重要粮食产地,圣上大为光火,将工部水司骂个狗血淋头,明升阿爹为都水监丞,但这个职位真的没什么大用,说出来好像权利很大,其实要被派到各州县巡查水利,十分辛苦,等同暗贬。如今刘玉洁仔细琢磨“都水监丞”这四个字,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不是圣上在为阿爹外放永州做准备?

    混沌被猛然打开一条口子,发现了事情的一部分面目她却更为焦灼不安,在屋里走来走去,绿衣和绿染不知她凝神思考什么,一时也不好开口打断。

    晚膳母女三人都没用多少便停箸,小姚氏和刘玉冉是因为不知发生什么事而担忧,刘玉洁却是因为知道要发生什么而担忧。

    她的担忧更沉重更惶恐。

    大约戌时,刘涉川才面有倦色回府,但目光平稳,甚至还有一丝古怪的轻松。

    刘玉洁避开所有人,早早溜进他的书房,躲在槅扇后面。

    “老爷,这回是为了水道上的事吧?”引泉猜测。

    刘涉川“嗯”了声,“芍余一半田地被淹。”

    什么?

    说哪里被淹,引泉都不敢相信芍余被淹。

    那可是长安重点粮食基地,每年至少投入六分之一的财政拨款修筑巩固堤坝。那堤坝造的跟城墙一样结实,上等的花岗岩,最外面还要刷上一层糯米浆搅拌的石灰。

    结果丰水还好好的,它先被淹没,可想而知圣上有多恼恨。

    “下头有人上报,坏损的堤坝露出一截普通石料。”刘涉川淡淡道。

    有人贪墨!引泉打起精神。

    “今年降雨并不算过分,按理说普通石料也不至于如此。根本所在还是圩田。从前盐商为了盐引不得不开垦种植,谁知利润巨大,惹得长安官宦纷纷插足,如今牵一发动全身,明知是圩田惹的祸却也……唉,可圩田不除,受罪的还是在芍余种地的百姓。”刘涉川自言自语道。

    引泉凝神倾听。

    当时圣上也为此头疼,坐在附近兀自斟酌棋局的承易郡王忽然开口,“可以改变泄水格局。”

    说实话刘涉川一直不大喜欢这个难以捉摸的郡王,却不得不承认被他的话语吸引。

    按理说朝政之事韩敬已并无旁听资格,但现在是元德帝私下与刘涉川聊天,便把他留下。

    并非元德帝疏忽,其实他是故意的。

    因为韩敬已精通数算。

    不是一般的精通,甚至还能将看过一眼的地图原封不动画出来,比例分毫无差,就连翰林侍讲彭大人都做不到。此外,三本七寸厚的账册,里面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错误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不知为什么,长大后他对此毫无兴趣,但没兴趣不代表没能力。元德帝故意留他在一旁试试。

    韩敬已抬眸,“其实我对水道挺感兴趣,不知皇兄可否允我一试。”

    “你说。”

    “江南河贯穿长安与永州,附近河流大大小小十来个,至少有一半可以拓宽或者改道,筑堤拦截洪水固然可以抵挡一时,但做好疏浚工程才是长久之计。”

    因为芍余重要啊,拿到财政拨款的官员个个拼命筑堤修坝,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疏浚,主要疏浚这件事的技术要求太高。

    而本朝又没有徐霞客,一个刘涉川也不够用,再说谁敢让他下来吃苦啊。

    听完韩敬已的一番分析,刘涉川承认是个好方法,但自己免不了要受累。

    “皇兄,我可以帮刘大人解决长安治下县这部分的疏浚图。”

    他终于开口了,元德帝心中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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