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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随便说。
“谢谢啦!”韦克随便答。
什么女朋友?她正想反驳。“我、我才不是——”
四个男人还是没理她,继续往她的厨房走去。韦克自若得像是这间公寓的主人,大大方方地领头前进,她只好眼巴巴地跟在最后面,眼睛瞪得比什么都大。
她、才、是、屋、主、耶!
但没人在意。
韦克刷一声,把糊在后门玻璃破口的报纸与胶带撕开。
“哦!玻璃窗破了,还是快点换一换比较好,不然会割手喔!”师傅一号说。
“麻烦你了。”韦克把后门打开。
师傅一号取出铁尺丈量框架的尺寸,记录下来,顺便戴上手套把没清干净的玻璃片取下。
“还有这边,要做个逃生铁窗。”韦克果决地说道,显然早就有计划了。
这种男主角式的果决出现在影集上、在小说里,她会欣赏,但在现实生活中,就很令她感冒了。她有自己决定的权利!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铁窗了?”她在后头跳啊跳,终于争取到男人们的注意。
“为什么不做?”韦克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好像在看一个爱捣蛋的小矮人。
“万一发生火灾,你教我往哪里逃?”她振振有辞。
“小姐,放心啦!韦克已经说要做‘逃生’铁窗了,就是那种有个活门,平常用锁锁住,防止小偷进来,火灾时打开销就可以从活门逃出去了。”
“不过,你平常要把钥匙收在固定的地方,紧急的时候才不会找不到。”
师傅二号与三号同声指导。
她讷讷的,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也不是说她不需要铁窗啦!她早就觉得跟后面那栋公寓太靠近,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不过,这种事由韦克来发落,好像很奇怪。
他又不是她的谁,干吗替她作主?亚宁心里嘀嘀咕咕的。
“这个不能不做铁窗啦!”刚把玻璃拔干净的师傅一号说道。“你看,后面那栋跟你这栋距离这么近,有心人脚一跨就过来了,很危险啦!”
她眼睛往上睨,正好跟十二个小时以前、“脚一跨就过来”的“有心人”对个正着。
把铁窗的事,交给把她的家弄得乱七八糟的家伙发落,她突然感到心安理得。
韦克干咳两下。
“铁窗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师傅们丈量尺寸,在记事簿上写下来,喃喃自语了一下。“这个规格很常见,工厂里应该有现成的货,再加工一下就好了,我们晚上过来安装。”
亚宁看着韦克与师傅们谈笑几句,然后送他们下楼。
“开工、开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来。“你可以把口罩戴上了。”
她为他带头作主的口气气得龇牙咧嘴,他却只顾着环顾室内一圈。
她的小窝有二十来坪,几乎全间打通,惟“二”隔开的房间是浴室与厨房。横在地上东倒西歪的竹帘与书柜,想必原本是用来区隔活动的空间。
这一横排公寓,屋龄虽然不小,但当初建造时,每个步骤都是由建筑师亲自监工、押阵,所以房屋的结构很牢靠,空间规划也很完善,一直以来都是购屋者、租屋者的首选,很少有单位空下来过。“你想从哪里先来?”苦力征求头头的意思。
她有些怏怏不快,下巴一抬。“先把大书柜翻正。”
“一开始就先来个‘重量级’的。”他咕哝。
“你说什么?”她转过头来,口气很凶。
“没有。”她那么凶干吗?
他绕了书柜一圈,思索从哪里使力才能事半功倍。
亚宁不喜欢他的样子,真的很不喜欢。
这是她的小窝,可是他站在屋里,那种指挥若定、理所当然的态势,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四处打量的脚步太随兴、眼神太自然,就像兽类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转,一点顾忌都没有,害她忍不住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误间了他的家。
“嘿——咻。”
就在这时,只见他弯下身,两个厚实的手掌撑住书柜的某层夹板,微微使劲,那个大书柜就稳稳地站起来了。
男人真好用!亚宁眼睛一亮,忍不住惊叹。
怪不得以前念书时,女同学换宿舍,总爱找几个男同学来帮忙。同样的差事要是让她自己来,说不定她曾先找把斧头把书柜劈了也说不定。
“这样可以吗?”他拍掉手上的灰尘,一脸“我觉得很好”的表情。
亚宁看了看地上的瓷砖,覆在口罩下的红唇,喃喃计算了一下。
“推过去靠墙。”她发号施令。
他照做。
“书柜前沿往后返五公分,跟这条瓷砖拼接的横线对齐。”
她弯下腰,指给他看。
退后五公分?他皱了下眉,还是照做。
“哎呀!你推过头了,再往前拉一公分。”她锱铢必较。
一公分?
他又皱了皱眉,依然照做,顺便告诉自己:你是苦力,没有反对的权利!
“哎呀!又过头了,再往后退半公分。”
她眯着眼睛,很认真地在比对位置。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半公分有差吗?”
“有。”她口气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忍着不快,掂着微小的力道,轻轻一推。
“啊,又过头了!”她懊恼的低叫,拍了下额头,还在原地转了一圈。
如果他们要在今天以前把这里恢复旧观,有些工作原则最好事先讲清楚。
韦克开口。“亚宁——”
“请叫我罗小姐。”她盯着瓷砖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头一抬。“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这不重要。”看她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眼神,他只好随口一掰。“我问过你的邻居。”
“哦!邻居。”多嘴与八卦的代名词。
她再度低下头,小手摸摸弄弄,又绕到大书柜后头去使力推推看。
“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对齐?”她喊。
“有。”他随便瞄一眼。“罗小姐——”
亚宁绕到前头来,懊丧地嘟嚷。“还差一点点。”
她又想绕到后头去,再试一次,韦克及时拉住了她。
“我们来讨论一下。”
硬扯着她蹲下来,他用食指指着那一段微不足道的差距。
“书柜的前沿跟这条瓷砖线差这一点点的距离,有差吗?”
他强调“一点点”三个字,还用食指与拇指比出短短的空隙。
“有啊!”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他快要呻吟出声。“哪里有差?你告诉我!”
“不整齐。”这三个字,她说得字正腔圆。
“我觉得已经很整齐了。”他发现自己嘴角开始抽搐。
“问题是:没有对齐,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会一直想要去动它。”
韦克瞪着她看。
她很认真,百分之百的正经。他肯定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恶整他,但是噢,老天!她真的觉得“没对齐”就是“不整齐”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真想仰天长啸!
好吧!今天就算来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何谓“龟毛”的精髓吧!
他咬紧牙关“乔”到她满意为止。
搞走一个大书柜之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接着是竹帘——
“往右边一点、往右边一点,哎呀!又过头了,偏向左边一点点”
“奇怪,竹帘的缝隙看起来为什么歪歪的?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啊”“你把左边举高一点,右边放低一点、再低一点、再低一点”
“右边,我说的是‘右边’!”
等他把所有该“乔”的、该挂的、该翻起来的、该滚过去的大小物件,都归定原位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斤斤计较起“有没有对齐”的问题。
天哪!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开始在想,苦力工作完成后,他就要跟这位“墨”小姐划清界限,免得自己也得了偏执狂!
亚宁扯下口罩,从冰箱倒出两杯冷泡茶,一杯递给他。
“谢谢。”他坐在地上反正等一下就要擦地了——大口、大口地喝茶,玻璃杯一下子就见底,他随手一搁。“你有没有统计过,有哪些书要重买?”
亚宁在一旁踱来踱去。
他乘机欣赏美腿,慰劳眼睛大吃冰淇淋。
“不用了。”她终于下定决心。
“不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些书没什么太大的损伤,大部分都只是折痕跟脚印。”
虽然很心疼,但她没有把书本满柜丢掉,再满柜买回来的浪费恶习。
“折痕压一压就平了,至于脚印,用橡皮擦擦擦看好了。”她自言自语。
橡皮擦?
他惊恐地看着她。“我擦?”
“我自己有空再擦。”她白了他一眼。
“噢!”他用力喘气。幸好,真是幸好。
如果要他服这一项劳役,那他宁可去书店买书回来赔给她。
看他的反应,她有点恼。干吗?他的表情好像在控诉她很会折腾人似的。
他想要帮她擦书,她还不肯呢!她的书不但都看过,还画了重点,写了笔记,哪能随便借人家翻翻弄弄?
她变了下腰,重回厨房一趟,又皱着眉头回来。
“你有没有信得过的电脑维修师?”
他挑挑眉。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电脑主机,我怕摔坏了。”她咬着嘴唇,烦恼地道。
虽然每个星期她都会将资料烧出来备分,但这几日才储存的资料还没有拷贝,万一遗失了一分一毫,她都会很心痛。
“没问题,我有个朋友就是电脑高手。维修这方面,他从来没让我不满意过。”他一口允诺。“对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杯茶?”
“可以。”她跳起来,听说电脑有救,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用刚刚那个杯子就好了。”手掌在地上摸摸摸。
咦?他刚刚放在一旁的玻璃杯呢?
“杯子我收去洗了,茶马上来。”她翩然走进厨房。
他瞪着她的背影,再环顾井然有序、该对齐的都有对齐到的小鲍寓。
连一个才刚喝完茶的杯子她都立刻收去洗,别说是“对齐小姐”了,就算是“洁癖小姐”她也当之无愧。
不知道哪一天,如果她有机会参观他的“韦克征信社”她的表情会是如何?
他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