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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看轶江月那张妖孽的脸,小声说道:
“我才不信,你是骗子,还有菲霜不是蠢妇人,她是我妹妹,她死了,请你尊重她。”
“你倒是有情义,她可是让你生不出孩子的人,五万金,你这善心也使得不是地方,她不死,你就得死。”
轶江月往
她面前的碗中满满地倒了一碗酒,挑衅地看向了她问道:
“敢喝否?本尊可是加了料的。”
“有何不敢,你杀了我,我变鬼也缠死你。”
她捧起了酒碗来,一仰头,让那辛辣统统入了喉,太辣了,呛得她直流眼泪。
“什么破酒,这么难喝。”
她放下了碗,抹着眼睛说道。
“醉三更,不管你是什么喝这酒,都会在三更时醉到。”
轶江月又给她满上了一碗,自己捧着酒坛子大喝起来。
“全天下,就你这么古怪,弄出来的东西也古怪,喝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醉,哪里有限着别人三更去醉的?”
她唠叨着,捧起碗来,在他的酒坛上轻碰了一下,说道:
“干了。”
轶江月挑了挑眉,看她仰头喝尽,才高举起了酒坛子,将坛中酒饮尽,那辛辣的酒香在船舱里飘荡着,呛得她鼻头发酸。
“走,带你去玩好玩的去。”
轶江月扔了酒坛子,一把拉起她来,用那锦绣的袖子在她脸上胡乱抹了,笑着大步往外跑去。
他的武功果然是极好的,就那样拖着她,在水面上疾奔着,她惊奇地看着水花儿在自己的脚尖下化开,然后飞溅起来,他朗声大笑着,乌黑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扬着。
河的对岸,那青青的山坡之上,活泼的野花儿一簇簇地绽开着,一个高达十米的秋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秋千用铁锁制成,缠满了花藤,就像是野花从那铁链中生出来的一样自然。
“想不想飞起来?”
他拉着她,站到了那秋千之上,手指一弹,那机关便松开了,秋千被弹了出去……
那么高……高得像是伸手就能摸到了云彩……她尖叫了起来,紧紧地揪住了秋千不敢松手,而他,用极其爽快的笑声和风声一起,塞满了她的耳朵。
“你这个妖孽……”
她偏过脸,仰头,瞪着他尖叫着:
“你想吓死我啊?这么高!”
“不好玩?”
他居然松了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大笑着问道。
“好玩……个屁,放我下去……”
云雪裳的心都快从嗓子里面跳出来了,她不敢看脚下,不敢看天空,那远处,是一直铺陈着,往天地尽头延伸着的青草坡,初夏的季节,天空清朗明净,她不能否认,她爱惨了这宫外的天地。
“傻瓜,蠢货,笨蛋。”
轶江月大声骂着:
“这么好玩的事情,你说不好玩,来,给你更刺激的。”
他突然松了手,从秋千上跃了下去,身姿轻盈而优美,却留她一个人尖叫着随着那铁链在空中飞翔着。
“破月铁公鸡,你快把我弄下去,你、你,你想摔死我啊?”
云雪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眼前的一切,背上一片冷汗渗渗,她晕了头,才来找这怪物玩,她怎么忘了这人是恨她的,想要她命的呢?
摔死?
太难看了,像一堆肉泥一样,眼睛鼻子胳膊腿儿全搬了家!
她不要,她死也要死得漂亮,要穿着极好看的衣服,戴着极好看的首饰!
“铁公鸡,你再不把我弄下去……”
突然,那秋千的扬得更高了,居然径直地绕了个圈儿,把她高高地抛了起来……她飞过一次的,宣璃用白练把她卷起,她听到了风的声音,看到了萤火虫般的闪亮在眼前划过。
她闭上了眼睛,伸开了双手,任身体直直往下坠去。
没有意外的,她跌进了一个怀抱中,睁开眼睛,轶江月面色古怪地盯着她,见她睁眼睛,才一扬手,把她丢到了地上。
“轶江月。”她坐到地上,轻轻地揉着摔痛的pi*股,小声说道:“安狐狸最开始也像你这样,总喜欢欺负我。”
“你不是喜欢他这一套?”轶江月负起手来,斜斜地瞟了她一眼。
“我喜欢他,并不是喜欢他欺负我。轶江月,你为什么说,我会让你杀了他?”
她忍了忍,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声音又小又轻,随着这河水一起,冲进了他的耳朵。
轶江月紧抿着唇,转过身来,紧紧地盯住了她,良久才微微一扬唇,唇角有些笑意:“找本尊买秘密,是要付得起价钱的,你付得起么?”
“你说。”她站起来,坚定地看向了他。
轶江月抬起了右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一字一句地,缓缓地说道:“一
夜。”
“轶江月,可不可以正经一些?”
云雪裳恼了,拍了拍手上的草叶子,说道:
“你素日里喜欢开这些玩笑,我不和你计较,可现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就不能认真点和我说话?”
轶江抬起头来,一双幽亮的眸子,
映出了她的俏面,她真恼了,脸上分明蒙了一层冰霜。
“本尊几时不正经?你陪我一夜,我告诉你答案,买卖自由,非常公平。”
“算了,酒钱改日给你送来。”
云雪裳再懒得理会他,扭头便往回走。那数十丈宽的河水哗啦啦地往前奔流着,河那边的一幢看守渡口的小屋隐隐于树中冒出一角灰色的屋檐,码头空荡荡的,却不见小船,四名侍卫们正牵着马朝这边无奈地张望着。
无船,更无桥……她傻眼了,如何回去?
回头,轶江月正坐在那秋千上面,慢悠悠地晃荡着,手抱于胸前,脑袋靠于铁链之上,眼帘低垂,一副惬意模样。
“五万金,你莫以为人人都是安阳煜,总想着把你往那榻上拐,我对你那豆角一样的身材没兴趣,抱你,还不如去抱那个呆子来得有趣。”
他瞟了一眼正愁着如何过河的云雪裳,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才豆角一样的身材……”
云雪裳看向了他,被他一语把这事说破,脸上不免有些灼烫起来,干咳了一声,又问道:
“那你要我陪你一夜干吗?”
“既不愿意,不必多问。”
轶江月从秋千上站起来,双手拢于那墨青的阔袖中,摇摇晃晃地往前行去。袍摆略长,拖于脚后,青色的小蚱蜢被他的脚步惊动,飞快地从那草叶儿上弹起,潮湿的空气和河风一起扑向了云雪裳的脸庞。
去?不去?
这厮如此妖孽,若待会儿他妖性大发,自己能拿他如何?
“喂,等我。”
一咬牙,云雪裳紧追了上去。
他的步子看似不快,可是云雪裳怎么追赶,都在他的五步之外,跑得气喘吁吁的,他却从容不迫。
“轶妖孽,去哪里?你说个地儿,我走不动了!”
云雪裳紧追了一阵子,一来最近太养尊处优,二来腿受伤之后,莫说走太久,便是站久了,也会痛。她停下来,拍打着酸痛的小腿,大声说道。
“五万金,你再给本尊取那些破名字,小心本尊现在就治死你。”
他的声音飘过来,紧接着,眼前清风一拂,青影一闪,他居然就到了眼前。
“妖孽,知道你轻功好……”
她话没说完,他猛地俯下了身,又和她面对面瞪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五万金,信不信本尊就在这里把你的衣裳一件件剥去,然后把你吊于这树上,让众人来观看?”
“你剥吧。”
云雪裳伸手扒开了他的脸,瞪大了眼睛,展开了双手,一仰头,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表情。
轶江月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笑意,手缓缓抬起来,又缓缓地落到了她的衣领之上,他的指尖冰冷,冰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真敢?”
云雪裳迅速往后跳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
“河东之岸常有烙头蛇出没,跟紧点。”
轶江月收回了手,回到了先前的姿势,继续往前走去。云雪裳皱了皱眉,只好忍痛跟上前去。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听听。”突然,轶江月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干吗?”云雪裳警惕地看向了他。
“说得好,免了这一
夜,如何?”
“喂,当真?”
云雪裳步子大了些,居然追得只离他三步之遥了,他淡淡地应了声,不再说话。云雪裳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起来:
“我小时候么……”
手搭在眼前,看向了前方那漫无边际的绿色,她的耳朵又兴奋地动了动。她的小时候,有一道分界线,七岁前的世界,和七岁后的世界完全不同。七岁之前,她经常看到云楠溪揪着娘亲的长发,用脚把她踩在地上,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一面打,一面骂她贱婢,打得兴起了,还会扑过来,把她从床底下揪出来,一并打,骂她是野种。而这时候,云夫人总是会忍痛扑过来,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不让那鞭子落在她小小的身躯上面……云夫人的哭声,现在的梦里,她都能听见。
其实,她也是个狠心的人呢,云夫人毕竟把她养大,她却把她丢到宣璃那里,不闻不问。
狠心肠这回事,会不会遗传?她的亲爹娘会不会是狠心的人?
分了下神,一枚小石子从前面丢来,不偏不倚,丢在她的额头上面,痛极了!她恼火地揉着额上那微微鼓出的小包,咆哮了一句:
“轶江月你居然打女人!,你不是男人!”
“说对了。”轶江月却不恼,轻飘飘丢过一句话:“你继续说。”
为了躲开这可恶的一夜!云雪裳忍住气,揉着被他打痛的脑门,继续说起来。
那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洁白的雪花儿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着,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云
夫人的脚,她带着云雪裳在院子里堆雪人。
云楠溪好久没来过了,母子两个靠着云夫人变卖带来的那些嫁妆,倒也能维持着温饱。那天是腊八节,云夫人刚卖了一只镯子,换回了好些吃食,熬了腊八粥,母女两个准备好好过一个节。
她轻舔了一下薄薄的粉唇,似是还能回忆起那年腊八粥的味道,红枣和胖胖的花生米在粥里翻滚着,那甜糯的香味儿钻入鼻中。
雪人儿已经堆了一半了,胖乎乎的身子立于院中的小冬青树下,她扭过头去看那屋檐下的小锅,咯咯大笑着,叫娘亲拿枣子来给雪人吃。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喝醉了酒的云楠溪拿着鞭子,赤红着眼睛走了进来,她吓得尖叫起来,飞快地钻进了云夫人的怀里。云楠溪一把抓起她来,狠狠地丢到一边,骂了声野种,便抓着云夫人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屋里。
屋里还没有生火呢,那炭火正在外面熬粥。
她跑过去,从门缝里看到了云楠溪撕扯着云夫人的衣服,她立刻捂上了眼睛,云夫人曾经说过,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就要立刻捂住眼睛,不许看,也不许听,否则鬼就会把她捉走。
她听到屋里传来的那些嘶吼声,打骂声,还有……云夫人的求饶声。
突然,她听到了云楠溪在骂道:
“你说,这野
种到底是谁的?”
“老爷,是你的,真是你的女儿。”
云夫人拼命辩解着,她生下的那个女儿确实是云楠溪的,只可惜没有养活而已,无论雪裳得来得多么不光彩,从心底里说,她是做了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野种就是野种,你休得再骗我!”
云楠溪骂骂咧咧完了,又开始折磨起云夫人来。云雪裳怔怔地听着里面的对话,已经懂事的她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怪爹不喜欢她,难怪大家都看不起她,原来她是个野孩子!她把雪人推倒,然后坐在那雪堆上伤心地哭泣着。
一整晚,云楠溪把云夫人捆在床边上,折磨着。
那晚的雪,是云雪裳的记忆中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她小小的身体上被这雪堆满了,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小雪人一样。
终于,云楠溪走了,无论他在这个院子里表现得有多么禽兽,在外,他永远是儒雅而有风度的男人,他还要上朝,还要去向各个贵人献殷勤,这里,只是他受了气来发泄的地方而已。
云夫人挣脱了绳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把云雪裳从雪堆里扒出来,她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四肢失去了知觉,很奇异,她却没有死。
她问:“我是谁的女儿?”
云夫人哭着,眼角却是血泪:“是你爹爹的,娘发誓。”
她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她又强迫自己信了,第三天第四天她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第五天,她吃了满满一碗饺子,并且开始满府的乱跑,把府中每一个人都认清了,还有她们之间的关系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渐大一些,她就开始往外跑,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她跟着跑江湖卖艺的人跑场子,给他们打杂,不是为钱,只是为了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
再大一点,她去了勾栏院,给当红的姑娘们跑腿……
“为什么是勾栏院?”轶江月扭过头来,面无表情。
“我想知道,男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们说勾栏院里的姑娘知道。”
弯腰,摘了几朵小野花,云雪裳闻了一下,便别在了发间,笑着说道: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轶江月,你都三十一岁了,可以讨媳妇了,然后生几个娃儿,也挺好的,别到处乱跑了,人总归是要一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