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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勾起了这种久违的心绪,杜审言不禁皱了皱眉,原本要伸出的筷子也停在了原处。
陈香琴见杜审言迟迟没有动筷,只道这孩子又是因为思念爱女而没有胃口,也不以为意,只是热情地招呼着:“审言,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嫌伯母做的菜不好吃呀?”故作严肃地边埋怨边夹了几块土豆放进杜审言的碗里“喏,这是你最爱吃的土豆,多吃点,不然伯母可要生气了!”
面对这样的关爱,他还能说什么呢?
再也无心去细想自己那莫名的情绪,把心思专注于眼前的佳肴上,他也开始用心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原随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餐桌上的这段小插曲,因为她老人家正忙着与豆瓣鲫鱼奋战。
她从小就不会吃鱼,看到鱼刺就头痛。因为不会吃,所以不爱吃。但是,干妈做的豆瓣鲫鱼实在是太好吃了,逼得随心不得不痛下决心非学会吃鱼不可。
事实证明:有志者,事竟成。如今对于吃鱼,随心也算是小有心得,不过每次实战时她仍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正所谓小心才驶得万年船哪!她可不想哪天被鱼刺卡住,落得抱醋狂饮的下场,如果倒霉得还不见效的话,说不定就得送医急救了。所以,原姑娘每次吃鱼时绝对是一心一意、全神贯注的。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同寻常,随心的眼睛里、脑海中虽然都满是饭菜,可是她的心里却不时浮现出杜审言的身影。
对于这一点,随心自己也直嘀咕。为什么她在吃鱼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杜审言呢?这是什么鬼道理?难道说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有如此重要的分量了吗?比她被鱼刺卡住还重要吗?不会吧!
“咳!咳!”为这个想法而分神了一下下的随心,差点儿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吓得她再也不敢多想,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进行她的吃鱼大业。只是那两声咳嗽还是为她引来了四道关爱的眼神以及两道疑惑的目光。
四道关爱的眼神,不用说,自然分别来自于解父及解母,而那两道疑惑的目光,则是出自于杜审言的双眸。而在这六道视线环伺下的原随心,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又摆了摆手以加强语气的可信度“没事,没事,我只是吃得快了点儿,你们不用管我。”
陈香琴仍是有些不放心“丫头,真的没事?”见到随心拼命点头以表明确实没事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拿这个丫头的好吃没辙“你呀,吃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解鹏飞在一旁见了,也笑叹着摇了摇头。
杜审言在瞄了一眼后即不感兴趣地继续埋头吃饭,但心中却不免嘀咕:这丫头的名堂怎么这么多?
接下来的时间倒是一直相安无事。一顿饭吃完,已近午后一点。
酒足饭饱的解父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吞云吐雾开了,随心则利落地帮干妈收拾起碗筷来。
本来平时这份差使应是解父专职的,不过今天仗着有干女儿帮忙,所以他也乐得享享清福。
陈香琴眼瞅着老伴儿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转眼又见随心忙前忙后的那股贴心劲儿,心里头的气倒是消了一大半,遂只是狠狠瞪了老伴一眼,便开恩放过了他。
杜审言眼见解母和随心配合默契,收拾得井井有条,自觉也插不上手,便道:“伯父,伯母,我带欣彤到院子里走走。”见解父解母微微颔首,于是起身离座,径自去了。
正在厨房洗碗的随心听见声音不免有些好奇,探头看见杜审言抱着青瓷坛从欣彤的房间出来向室外的庭院走去,忍不住问:“干妈,他要干什么去呀?”
陈香琴叹了口气“这孩子,八成又是给欣彤烧信去了。”
“烧信?!”随心更加不解,瞪大了一双装满了问号的眼睛瞅着干妈。
“唉,欣彤这孩子啊,最喜欢收到别人寄给她的信了,而且,这丫头还有一个梦想就是环游世界。”说到这儿,解母不禁又为审言这孩子的用情之深叹了口气“自从欣彤走了以后,审言这个傻孩子就在世界各地到处流浪,说是要代替丫头去环游世界。而且这孩子哪,每到一处都会给咱家丫头写一封信,好让她高兴。去年和前年的这个日子,审言这孩子就是在院子里把信烧了给丫头寄去的,现在他应该又是去烧信了吧!”言罢无限唏嘘。
随心怔怔地听着,说不上方寸之间拼命绞扭翻腾着的是什么感觉,也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解母的声音飘飘渺渺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心丫头,你怎么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温润的液体从眼眶里止不住地往下落,心底深处似乎也有相同的东西在不停地往外冒。五脏六腑间似乎有千万只小兽在撕咬啃噬。好痛,真的好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这么疼?!为什么?
面对干妈惊讶询问的目光,随心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朵笑容“没事儿,干妈,可能是我太感动了吧!您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被感动了,老是改不了。”
其实随心自己深知,她也许是容易被感动,但感动到落泪的地步却是少之又少,毕竟从前的病不允许她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反应。虽说手术成功后,在释放自己的情感方面她已比从前好了许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很多时候她在情感表现上仍是存在着障碍,尤其是——对于哀伤的表现。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有哭过。自从她懂事以来,自从她知道了自己与生俱来的病以后,好像就从来没有哭过。
为什么要哭泣呢?人生已经如此短暂,生命转眼就会凋谢,贪婪地享受每一天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哭泣呢?再说,她的心脏也负荷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更何况如果她哭泣的话,父亲母亲一定会更难过吧!所以,她不要哭,她不哭。
后来,也就慢慢养成了习惯,即使现在已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即使父母已不需再担心她的病,她还是无法放开心怀去哭泣。
可是,她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这么深这么深的哀伤,轻易就开启了她身体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泪水闸门,久违的温润液体就这样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干妈惊讶,她又何尝不是呢?但看来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因为干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不过解母坚持不肯再让她洗碗,非要她到客厅里去休息一下。知道解母一旦坚持起来,谁都不能令她改变主意,随心只好乖乖妥协进了客厅,一双眼睛却不自觉地搜寻起屋外那抹孤寂的身影。
她只能看到杜审言的背影。
他就静静地蹲在那儿,面前想必摆着欣彤的骨灰吧。看不见他烧信的动作,却可以看见纸灰在空中飞舞盘旋的景象,好像一双双翩翩飞去的黑蝴蝶,随心不自禁地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但梁祝还可化蝶共舞,杜审言他却是形孤影单,孑然一身,只能托蝴蝶代他传送对已逝恋人的刻骨相思与爱恋。
这就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吗?纵使灰飞烟灭,这份情仍是无法磨灭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随心不能想象,但隐约又感到心底深处似乎也埋藏着类似的情感。
怎么可能呢?用力甩掉这种无稽的感觉,随心自嘲地笑了笑。她可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呀,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深刻的感情?!自己也太入戏了吧!
但即使没有过恋爱的经验,有一点随心却可以肯定——
眼前这灰飞蝶舞掩映下悲寂哀绝的背影,会是她此生永难忘怀的记忆。
就这样默默地望着,随心觉得眼睛里又有什么东西威胁着要夺眶而出,慌忙把头侧向一旁,努力眨去眼中快要决堤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待视线不再模糊时,却赫然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干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禁又羞又惊,下意识地想转移解父的注意。
“干爸,来,我们再来下棋,这次我一定会赢你。”
果然,解鹏飞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朗声笑道:“丫头,别太自信哟!姜毕竟是老的辣,这盘你还是输定了,哈哈!”
在院子里默默祷告完毕,把骨灰坛重又放回欣彤房中,静静梭巡了一遍这个盛载了太多欢笑与回忆的房间后,他起身踱入客厅,发现那一老一少还在厮杀不休,而解母仍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穿进穿出忙碌不已。
这个景象,这个景象仿佛似曾相识,欣彤在时这个家也是这般模样呵。杜审言怔怔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出神,几乎有时空错置之感。当惊觉自己又在发呆时,他苦笑着开口:“伯父,伯母,我走了。”
陈香琴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么早就走啊,再多坐一会儿嘛!”
解鹏飞也极力挽留“是啊,难得来一趟,就多留一会儿吧!”
乍听到他要走了,随心只觉胸腔内有东西重重跳了一下,下一刻黯然不舍的感觉一股脑儿地向她袭来,迅猛得令她措手不及,可是她又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可以留下他。难道对他说“我舍不得你,请你不要走”吗?他八成会以为她疯了。一时间,随心只能呆呆地注视着棋盘。
“不了,”杜审言婉言道“过几天我会再来看望伯父伯母的,今天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妈让我早点回去。”
“也对!这么久没回来,是该多陪陪你爸妈,那我们就不留你了。”末了,陈香琴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再来看我们老两口啊!”“一定会的。再见,伯父伯母。”杜审言移步往门的方向走去,快到门口时停了停,略略侧身“再见,原小姐。”
随心闻声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消失在门后的一小片衣角,不知怎的就只觉整个心里空空荡荡的,毫无着落。她再也无心下棋,对着棋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然惊跳起来,只匆匆丢下一句:“干爸,干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说完后下一秒人就飞出了门外,徒留下陈香琴莫名其妙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无可奈何地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而沙发上的解鹏飞眼里,却闪过一抹深思。
“杜审言,杜审言,”随心气喘吁吁地追在杜审言身后大喊着,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投来的惊诧目光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杜审言不免有些诧异。从声音中他可以听出是原随心在叫他,但却判断不出她的来意。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杜审言回身站定,看着那个慌慌张张的女孩由远而近地向他跑来。
事实上随心只是下意识地叫住杜审言,至于为什么叫他,其实自个儿也不清楚。当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杜审言面前后,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红着脸嗫嚅了半天,方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要去的车站也在这条路上,我和你一起走好吗?”
说话时,随心压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天知道这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主动跟男子搭讪啊。
看着眼前低垂着头像个小学生般乖乖站着的女孩,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吧!”连杜审言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竟会答应了。三年来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喜有人同行,可现在他竟轻易为了眼前这个还很陌生的小女人打破了自己的习惯。杜审言试图理清导致自己失常的原因。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因为欣彤的一部分正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跳动,因为眼前之人的存在代表着欣彤生命的延续,所以,所以他才会拒绝不了她吧!
告诉自己这就是原因,杜审言转身继续大步而行。
他真的真的答应了!随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对于自己仅仅因为这样一个微小的要求被满足就高兴得仿佛要飞上天去,随心一点儿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事实上,她现在整颗心里都被喜悦塞得满满的,再没有丝毫的空隙可以容纳羞赧。
火速抬头想再确认一下她并没有听错,却只瞄到杜审言渐行远去的背影,大惊之下,随心连忙奋起直追,终于赶上和杜审言走了个并排。
沉默笼罩在并肩走着的两人之间。杜审言是原本就不想说话,随心则是苦于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真的好奇怪,也好别扭啊!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现状,并且在“嗯”、“呃”了半天之后,随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话题。
“那个杜审言,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为什么伯父伯母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呢?”
杜审言早就听见了随心不时发出的那些奇怪的支吾声,心下清楚她应该是有话想说,也一直在静观其变,谁知她一开口竟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看着前方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哦,是吗?”就知道这个问题很管用,随心暗自得意。因为不管对方的回答是什么,她都可以接下去说:“我的名字呀,是取自‘随心所欲’的意思。不过,你可千万别以为是那种任性自我的‘随心所欲’哦,我的这个‘随心’指的是佛禅中所说的‘明心见性,自在无碍’的境界,很高深吧?我老爸老妈就希望我能做到那样。”
噼里啪啦地解释了一通,却只换来杜审言不痛不痒的回应:“这样啊。”
随心不免有些泄气。连敷衍的诸如“你的父母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之类的话都没有,还真是冷淡啊!但接下来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打击是——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呃——”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随心开始没话找话地瞎掰开了“据我看,你的名字啊,还是大有深意的。‘审言’,‘审言’,是不是代表伯父伯母希望你能随时审视自己所要说的话,在开口之前先三思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再说呢?”
杜审言的瞳孔瞬间扩张到极限。这也太能掰了吧!这也扯得出来?!他自家都还不知道呢!内心着实惊讶地打量了下身旁这位联想力惊人的小女人,表面上却是不露丝毫声色“也许吧!”
又是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随心挫败得几乎要放弃。跟一个完全没有合作意愿的人沟通对她这种人来说果然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但管他的,她——原随心最大的特点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努力为自己打气,冥冥中就是有一股意念在支持着随心不让她放弃。于是她打起精神,暗下决心,誓与拒绝合作者沟通到底。
“这三年你的身体一直还好吧?”天外突然闲闲飞来一句。
“啊?!”面对这突如其来冒出的似乎仿佛好像带有聊天意味的问句,随心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真真真的是他在问她话吗?太不可思议了。原来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霎时间,随心的脑子里百转千回,闪过无数句前辈先贤留下的金玉良言,完全忘了那厢还在等待答案的杜审言。
直到杜审言略为不耐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原大小姐才总算神回本尊“嗯,我这几年身体一直都很好,很健康。”随后又笑容可掬地补上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她用‘心’救回来的人仍然跟以前一样病弱,不希望她捐赠心脏的善良心愿白白落空而已。”闷闷地撂下这段稍嫌冷酷不近人情的话语,杜审言心中因随心的笑容而衍生的怪异感却没有散去丝毫。当他看见那张清丽的面庞扬起如花般的笑容向他道谢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抽搐,只想狠狠说些什么来驱散那种感觉。
“哦——”拖曳的低沉尾音说明了发声人此时低落的心情,不过随心很快又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没关系,不管出发点为何,那毕竟也算是一个问候,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随心暗暗为自己打气。一步一步慢慢来嘛,罗马也不是一天就建成的。
于是,想通了的随心依旧笑意吟吟“不管怎样,你还是问到了我的情况,虽说是因为欣彤的关系,我还是要谢谢你!”
对着这样一张纯真无瑕的笑靥,听着这样一番率真无伪的感谢,杜审言发现自己实在很难再继续冷言冷语下去,只能狼狈地选择以沉默来应对。
可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曙光的随心又怎会轻易放弃呢?她不死心地伸出右手在陷入无声状态的男子面前晃动数下“hello,有人在家吗?”见杜审言仍是没什么反应,不由吐了吐舌头,小小声地咕哝:“不会真的准备三思而后说吧!”
耳尖地听到她的嘀咕声,杜审言飞快地转过头来恼怒地瞪了随心一眼,她却不以为意地扮了个鬼脸,反正心里就是笃定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见随心这个样子,杜审言果然没辙,只能无奈地重又把目光移回前方,一看之下却突有如释重负之感。
“原随心,”他没好气地连名带姓叫道“好像到站了。”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重享一个人独处时的清静了。
啊噢——真的到站了!随心愕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站牌,有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意味着她要和他说再见了,而这个念头莫名地撕扯着她的心。
“那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再见。”没有注意到随心的失神,杜审言径自说着,语气中有着难得的轻快。转身欲走,不料刚迈出一步就走不动了,纳闷地低头审视,才发现他的风衣下摆被一只素手牢牢攥住,而那只手的主人正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哀哀地斜睇着他。
该死的!杜审言强忍住心中那股破口大骂的冲动,用仅余的耐心以目光探询“还有什么事吗?”
原随心自己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事,在看到他抬脚欲走的动作时,满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而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风衣。
迎上杜审言投射过来的询问眼神,随心如火烫般地松开了对风衣的钳制,却艾艾不能成语,只因自己也无法解释啊!连她本人都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唐突莫名的举止,又如何能说与他知?
默然半晌,终究也只能缓缓摇头,轻声吐出三个字:“没什么。”不待对方更进一步地探究,随心匆匆压低头,慌慌跳上一辆刚刚进站的公车,落荒而逃。
不解于原随心怪异的举动,杜审言也懒得去深究,甩甩头,就那么大步地走了,没察觉背后那两道依然追逐的目光。
茫然地站在车里,呆呆地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不安地绞扭着手指。她还能再见到他吧?应该不久就可以再见到了吧!他这次不会那么快就离开吧?
未见之前,从干爸干妈口中就早已听说了他和欣彤之间的感情,尽管只是由旁人讲述的一些片段及零碎回忆,却仍足以令她动容,深深惊异于世间竟还有这般深情的男子。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很想见见他。奇怪的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根深蒂固,日益强烈。长久以来她并不明了其中的原因,及至今日一见,她才恍然,原来想见到他、看到他根本就是她心底里最深切的渴望,只是一直埋藏得太深,所以无从自知。而今终于见到了他,就仿佛点燃了心中的那根导火线,引爆了深埋已久的渴望——
渴望时时刻刻见到他,渴望分分秒秒陪着他,渴望抚平他的伤痛安慰他,渴望让他重展笑颜重拾欢乐,渴望渴望好好爱他!
爱?!自己刚刚有想到或提到“爱”这个字眼吗?随心手抚胸口,杏眼圆睁,花容变色,一脸的难以置信兼匪夷所思。难道说她竟然不知不觉就爱上了那家伙?
不会吧!拜托,她还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不用一上来就给她一个难度系数这么高的人来爱吧?!这一定是错觉好不好?是,一个痴情、专情、深情的男人是很容易让人感动,她承认。可是,爱上一个对死去的人痴情、专情加深情的男人就绝不是感动二字可以简单形容的了,那下场通常会——很惨!一想到这儿,随心不觉毛骨悚然。和一个死去的人而且还是恩人抢男人,完全是忘恩负义加没胜算嘛!
可是,为什么心底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鼓励她:“别害怕,不会惨的,跟着你的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