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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过,若是下面的生意没了他就不能运转,还要下面那些人来干什么?那沈恙也就不称之为沈恙了。
顾怀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若霭便挤了上来:“刚刚我看灾民上来要吃的,我的糖糕都给他们了,好哇,你兜里竟然藏着东西!太坏了……我也吃一颗。”
说着,张若霭抬手就拿了一瓣核桃仁,却把顾怀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张若霭已经把核桃仁一把塞进嘴里了,紧接着整张脸就皱到了一起,跑到一边吐起来:“咳咳、咳……好苦……这是什么咳……”
沈取抿着唇,一下没忍住笑出来,不过舌尖回味得一刻,却没觉出苦来,只道:“定然是你方才吃了糖糕,所以舌头甜了。”
这是从文玩核桃里去开出来的核桃仁,一对核桃千百两银子是寻常,更有甚者直接从狮子头里开,为的也不过是取这小小的两瓣核桃仁。别看沈取这么小小的一袋子核桃仁,真要论起来,算银钱这得上万。方才霭哥儿吐掉的,也是千儿八百的银子。
这核桃仁,前期用来作药引,如今却是用药给腌炒之后,再拿来吃。陈年的核桃一般干涩,里头的东西味道怎么可能好?
霭哥儿不信邪,只上来掰住沈取的手,重新挑了一瓣,递给顾怀袖:“娘你尝尝?”
“周大夫说这是驱寒补身的,寻常人也吃得。”
沈取之前没阻止霭哥儿,也是这个原因。
他眼底带笑地看着顾怀袖,仿佛是在度测顾怀袖到底敢不敢吃,不过又带了一种奇怪的探询意味。
顾怀袖接了霭哥儿手里的一瓣核桃仁,只觉得沈取这眼神太有意思,活脱脱另一个沈恙看着她。
她只将核桃仁含进口中,辛苦的药味儿立刻传了满口,味道古怪至极,难吃到了极点。核桃的味儿本来就是苦的,更何况这用药炒过的?顾怀袖心生了怜悯,慢慢将核桃仁都嚼碎了吃,许久才道:“霭哥儿定然是吃糖糕吃多了,这核桃仁也就是寻常文玩核桃模样,不算是很苦。”
沈取忽然笑出声来,他似乎是遇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只将最后一瓣核桃仁含进嘴里,两眼眯得弯弯的,眸子有些发亮:“师母待人一向都是这样菩萨心肠的吗?”
这孩子太聪明了。
顾怀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才好,只回避了这个问题,道:“你身子不要紧吧?”
沈取含笑摇摇头,还是看着她:“不打紧,习惯了。您喝杯茶吗?口里苦得慌吧?”
“……”
顾怀袖有些恼,不过又想笑。
她发什么善心怜悯沈恙的儿子?
沈取脑子太聪明了,又有一个机关算不尽的沈恙,她只叹了一句:“多智而近妖……”
沈取给顾怀袖倒了一杯茶,看了看霭哥儿,霭哥儿目光在他娘跟取哥儿之间来回地逡巡,似乎没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到底是我糖糕吃多了,还是那药真苦?”
顾怀袖与沈取异口同声道:“你糖糕吃多了。”
霭哥儿瘪了瘪嘴:“那我明儿不吃糖糕了……”
沈取递茶给顾怀袖:“师母喝茶。”
顾怀袖接过,只道:“赈灾不知还有多久,这几天外头客栈基本也不住人,桐城地方小,你们出去晃着不大好,还是住在张府,有个人照顾。这边客房都打扫好了,一会儿你见了你爹他们回来只管通报一声就是,你爹的房间就在旁边,有事他也可照应你。”
“师母还没回答沈取之前的问题,您待人一向都这样菩萨心肠吗?”
沈取着实好奇,他看着顾怀袖眉眼,又想了想园子里父亲那些姨娘,终究还是觉得父亲的眼光是被张二夫人这一张脸给养刁了。
顾怀袖喝了一口水,满嘴都是苦味,喝了茶之后竟然更苦,只把那眉头拢起来,道:“你师母蛇蝎心肠,刁妇者一,皇上骂过的。”
听了这话,沈取只端着茶杯,来回地晃着,看了一会儿茶杯,又看了顾怀袖一会儿,那目光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他没说话,顾怀袖却能感觉到这种打量。
她不大舒服。
“把你的眼神收回去,你不是你爹,别跟着他学。”
“……我没跟他学什么……”
沈取暗笑,也埋头喝茶,回看天色已经不早,便道:“师母早些去忙吧,一会儿我爹回来若是撞上,想必又要吃您一顿排头。”
去年在龙眠山的甜汤,未必没有古怪,更何况还有先头一杯茶在。
虽则他爹甘之如饴,可沈取想着,师母不一定愿意见他父亲。
顾怀袖只缓缓起身,忽然想起日后,若是沈恙因为私盐那边的事情出事,这孩子又该怎么办?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结果,顾怀袖索性道:“他们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你自己先歇着,脸色太白,免得你爹回来又闹心。”
沈恙这几年不知闹心过多少回了。
沈取听了只埋了埋头,忽道:“为什么我父亲有那么多的姨娘,却没正妻,我先生只有一个正妻,却没姨娘?”
破小孩儿每天脑子里转的都是什么呢?
顾怀袖已经懒得回答了,只道:“问你父亲跟你先生去。”
“不用问沈取都知道答案的。”
因为那答案是同一个。
他捏着荷包里装着的核桃仁,便听得“啪”一声轻响,是炒制过的脆核桃片被他给捏碎了。
虽然很想问一句,师母为什么不改嫁,可想想又觉得若是问了,张二夫人不会把自己怎样,他爹先要揍他一顿,便不吭声了。
顾怀袖没搭理他故弄玄虚的话,出了门,绕过中庭,却是忽然将手上一把和田玉镯子摔了下地,砸了个碎,“沈恙教的这是什么儿子!”
她压抑着怒气,身边的丫鬟们个个不敢言语。
阿德方过来就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来:“夫人,四爷跟十三爷说想要来咱们府上住一晚上。”
“来了那么多人,哪门子的四爷跟十三爷?来个人就是爷了不成?”
顾怀袖气头上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听见外头胤祥一声轻笑,这才头皮一麻。
煞星爷来了!
她眼瞧着那两位爷如入无人之地,竟然直接打外头进了中庭,一下就过来了。
胤禛没料想这几年不见,门下奴才还长脾气了。
虽是一身布衣,可他如今已然是雍亲王,气势更沉,人往那儿一站,却是面无表情:“张二夫人瞧瞧,咱这里兄弟俩,算不算爷?”
顾怀袖才是暗道倒霉,一躬身利落地行个礼:“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奴才莽撞,最近人多,没料想四爷十三爷都来了,还请二位爷恕罪。”
“起吧。成日里跟吃了火药一样。”
胤禛随手一摆叫她起,老大爷一样绕过顾怀袖,抬脚就进去了。
胤祥想笑又不敢笑,瞧着张二夫人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忍不住暗爽起来。
顾怀袖却是在心里骂,这两位爷端的就是一点也不靠谱!
她起身之后,见阿德还在一旁愣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给这二位爷准备下榻的地儿,府里客房都打扫出来,怕是要来不少人了……这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往桐城来?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还就是乱成一锅粥,四爷十三爷是下来查河工和赈灾的,这边沈氏是官商赈灾来,张廷玉这是遇到突然的情况没办法了,所以只能开府门迎客。
顾怀袖想着,又道:“怕还要添碗筷桌椅,一会儿二爷回来悄悄告诉他,别告诉了旁人。这两位爷微服出来的,先别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