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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并不怕王宁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因为他知道王宁即使看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他是自己的总官,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即便是薛太妃在时,想要问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也许会透露几句,可说到一些有关皇帝颜面的事情时,他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但他没想到来的是瑶姬。
他一直认为瑶姬是下凡的仙人,是辅助人间君王走上“正道”之人,她辅佐的君王应该无坚不摧、英明神武,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一遇到事情就缩到壳里,只会哭泣。
气走了张太妃让他既伤心又后悔,被姚霁看到这幅模样则让他羞惭无比,恨不得地上开个缝,将自己埋了。
仙人看到自己这幅软弱的样子,是不是会对自己失望?
他满心里都是这样的惶恐,以至于无法正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如果姚霁是真正的仙人,见到这样的刘凌自然会很失望,但姚霁毕竟不是仙人,而只是个女人而已,所以看到这样的刘凌,她只是愣了愣神,心中一下子就柔软一片。
“你怎么在哭?”她声音轻柔。“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姚霁并没有嫌恶的语气,也许是刘凌独自舔舐伤口十分难熬,他缓缓抬起头来,运足目力看了姚霁一眼,见她真是没有什么看轻他的态度,才仍由眼泪在脸上流淌着,轻轻开口:
“我刚刚做了一件错事……”
他顿了顿,一提起这件事,他心中依然痛苦万分。
“我伤了一个我不该伤害的人。”
“愿闻其详。”
姚霁并没有多说什么,昏暗的书房内,她施施然在刘凌脚边盘腿席地而坐,如烟如雾一般的裙角甚至在刘凌脚上拂过,引的刘凌将脚缩了一缩。
她没有实体,无法像是正常人一样坐卧,能够安歇的只有宣政殿里那张不知为何她能躺下的龙床,以及随处可以坐下的地面。
大概是因为姚霁坐下后只能看到头顶,让刘凌渐渐放松了下来,将头轻轻扭向别处,开始将孟太医在先帝时的故事一一说来。
他之前情愫未开,对于孟太医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只为见张太妃一面,只当做是同门情谊,甚至不太能理解孟太医在父皇之死中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可如今他隐隐对“情”之一字有了些了悟,如今再次说来,竟有些唏嘘。
说起来,这些太妃们都是很好的女子,值得这些男人对他们真心以待,蹉跎半生,可既然一开始就错了,能够团圆美满的,又有几人?
刘凌想起窦太妃去招安陈武,回宫后从此郁郁寡欢经常发怔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情深不寿,他已经开始有些畏惧感情这种东西了。
“难怪你和孟太医都一心想要瞒着张太妃,这样重的‘牺牲’,对于张太妃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姚霁对后宫里的太妃们也有些了解,那张太妃虽然年岁已高,却心地纯良天真烂漫,她少年进宫,遭遇灭门,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没有偏激,可见确实天性便是如此,很难改变。
她在谈笑中总是不时嬉笑,有些孩子气,但那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和她接近就会感到身心舒畅,被她注视就会觉得如沐春风,这种坦率而平易近人的气质放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无疑是“不合时宜”的,可反过来想一想,这样的人作为一个胸襟开朗的长辈,确实是值得小辈们维护和关心的。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刘凌伤害了她,才会觉得越发难过吧。
果不其然,刘凌见姚霁回话,犹如得到了鼓励,继续将心中的软弱倾诉了出去。
“我小时候在冷宫里长大,薛太妃严厉,一开始其他太妃都因我是皇祖父和皇祖母的孙子而不待见我,只有张太妃对我温柔体贴,犹如亲生祖母一般。在我心里,最敬佩的女人是薛太妃,最爱戴的女人却是张太妃……”
刘凌抹了把脸,“若是平时,我便是自己吃苦,也是不愿意让她们有一点不高兴的,可刚刚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总觉得她们是不要我了,是因为我没帮得了薛太妃而生我的气,我心中又气又痛,竟想着让她们也和我一样难过才好……”
他会痛哭流涕,大半竟有发现自己也这般“卑劣”的缘故。正如姚霁所感受到的,从小接受各种有关“德行”上的监督和教导,让他已经有了一点道德洁癖,一旦发现自己也有了“污点”,就越发自我嫌恶。
姚霁却只是微微“啊”了一下,连眼皮子都没抬,只不以为然道:“我一直觉得你比同龄人稳重,如今看来,原来是你叛逆期来的比较晚。”
“什么?”
刘凌完全听不懂姚霁的话,只是怔愣。
“刘凌,在我看来,你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么多人的生死情感往自己身上背。张太妃当年入宫,必定是家族有所取舍,既然舍了,有今日这般结局,也不算完全是别人的过错。孟太医痴心一片,可他手段错了,以医者之名行姑息之事,和谋杀无疑,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他选择了这种手段,事发之后会有这种结果,也是自然。”
姚霁并不知道孟太医这么年做了什么,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以为他是见死不救故意坐等刘未病情恶化而已。
“就你的复述来说,孟太医进入内狱之时,似乎也早已经想明白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怨天尤人,反倒从容安排好后事,甚至连受刑的苦楚都以自尽避过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长的,但你总是在别人的角度上看问题,总希望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人人都很好,每个人都平安喜乐。”姚霁皱了皱眉头。“但我若站在你的角度来看,这些太妃们密谋策划杀了你的祖父,孟太医间接造成你父亲英年早逝,就算有因有果,你不怨恨他们,但想着人人都好,实在是一种,一种……”
她眉头蹙得很紧,却半天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踌躇了一会儿,才想了个中性点的词汇。
“实在是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这个词,说起来还是“新鲜词汇”,但刘凌实在是太过聪颖,几乎是从字面上就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霎时间,泪痕满面的脸庞蓦地一白。
姚霁见他这种被“一语中的”的样子,又幽幽叹了口气。
自被滞留在这里之后,她叹气的次数,加起来快要比自己活过这么多叹的气还要多了。
“我也母亲早丧,由父亲抚养我长大,后来并没有再娶。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即使在我们那里,也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威望,所以很忙。所以我小的时候和你一般,是被很多同样了不起的长辈带大的。”
不知是不是物伤其类,姚霁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在我父亲的那个领域,我认识的长辈都是其中拔尖的人物,天然就有高高在上的自信感,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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