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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外面的天色,站起了身子。

    “快到午时了,臣要去宣布放课了,戴良那边,还是殿下看着办吧。”

    说罢大袖一拂,仪态闲适地步了出去。

    临出门前,徐清看着戴良用期盼的眼神飘了过来,心中一阵大乐,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从边廊穿了过去,走了老远,还能听到戴良不甘地跺脚声。

    好久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哈哈哈哈哈。

    刘凌解决了一桩心事,又明白了徐清算是“中间派”,并不代表哪方势力,而且因为陆博士的原因还隐隐偏向自己,心中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听到钦天监在东宫的五官司晨报了午时放课的号子,刘凌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舞文和弄墨连忙在后面跟上,随着刘凌步出了偏殿。

    另一侧,大皇子和二皇子出了正殿,魏坤依旧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庄扬波东看西看,待看到廊下站着、脚边还两个炭盆的戴良,立刻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刘凌踱到戴良面前,笑着开口:“已经午时了,徐祭酒都走了,你自行方便吧。”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戴良身子一抖,脸红了一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方便?”

    呃?

    他说的话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方便”啊……

    刘凌呆了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好笑地伸出手去牵他,好心掩饰他的尴尬。

    “你也要方便?那正好,同去同去。”

    戴良早上陷害刘凌却被那么一摔,对刘凌伸出来的手已经害怕了,条件反射地挥出胳膊大力地拂开刘凌的手,生怕又要摔个一跤。

    “你不要过来!啊……”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戴良手臂挥动地太大力,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就朝着身边歪倒了下去。

    这一歪吓得众人大惊失色,他脚下可摆着两个取暖的炭盆!

    戴良眼见着自己就要和炭盆来个亲密接触,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啊!!!”

    他不要做戴大/麻子啊!

    谁来救救他!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似乎吓傻了的刘凌伸出去的手臂突然拐了回来,手肘往戴良下颌那么一撞,戴良向炭盆扑去的姿势立刻变成了横着飞出,从那台阶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摔了个气晕八素。

    但无论如何,他那张本来就不算英俊的脸总算是逃过了毁容的一劫。

    刘凌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装作吃痛的表情揉着手肘,下了台阶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你没有摔的如何吧?舞文弄墨,还不快把戴侍读扶起来!”

    说罢,屈身就蹲在了戴良的身侧。

    “喂,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求您哩窝怨点……”

    戴良抖着唇抬起脸,含糊不清地回答。

    “什么?”

    刘凌没听明白。

    “嘶……咬到舌头了……”

    戴良只觉得自己八字肯定和皇宫犯冲,或是和刘凌犯冲,要不怎么鼻子还没好,舌头又被咬?

    他娘的,这几天别想好好吃饭了!

    “咬到舌头了?快去请太医!”

    刘凌吃了一惊,连忙叫唤了起来。

    “什么太医?”

    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了这惊魂的一幕,匆匆地赶了过来,看着戴良一身又是土又是尘,鼻青眼肿还满脸泪的样子,顿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去拿我的牌子请太医!”

    徐祭酒不在的时候,就是大皇子主持大局了,转身立刻吩咐身边的宫人。

    那宫人见情况确实怪异,拿着牌子拔腿就跑。

    戴良原本只是皮肉伤,此时被一群人围成了一圈,又是羞又是气,干脆埋着头不起来了,恨不得干脆刚才一头撞晕过去算了。

    他装死,二皇子那嘴毒的却不会放过他。

    “我先前看你这侍读笨是笨点,至少还是世家子弟,现在看起来,岂止是脑子笨,身手也笨拙的很,摔了一次又一次……”

    居然敢说小爷身手笨?

    小爷要放开手,打的你下不了床!

    戴良眯着眼睛心中腹诽。

    “二哥不必这样,他只是……咳咳,不小心……”

    “我看他是自作自受,你好心扶他,还被他挥了手臂,该有此一劫。没烫到怎么样,就算好的。”

    刘祁冷哼。

    “这么躺着算什么!魏坤,去把他扶起来!”

    大皇子拍了拍身边黑壮的少年。

    魏坤家也是戎马出身,只是后来都改了文,但从魏坤的身材依稀还能看出方国公家的家风如何,这魏坤弯腰去拉戴良,手中用了好大的力气,将他的半边身子拉离了地面。

    无奈戴良觉得颜面受损,犯起了赖,就是不起,这魏坤也是个有趣的性子,拉他到一半他不起来,直接就松了手……

    “哎哟!”

    拉起一半又被丢到了地上的戴良左脸重重着地,顿时摔的眼泪鼻涕都和起了泥,更是狼狈。

    “呵呵。”

    “噗嗤!”

    “你就起来吧……”

    刘凌叹了口气,“地上凉啊!”

    再不起来,他真怕魏良要一头撞死自己了。

    “你们肯定是故意的……”

    戴良旧伤未愈又添心伤,伤痕累累地爬了起来,恨不得甩手就回家去。

    若不是怕走一半被侍卫叉回来,他真掉头就走了。

    “早爬起来不就没事了。回殿中去候着太医。”

    大皇子给了魏坤一个“干得好”的表情,伸手一指偏殿。

    “你身上脏,莫去主殿。”

    他身上脏是谁弄的!难道他自己愿意在地上滚吗?

    戴良气结。

    刘凌见戴良又要犯浑,率先上前一拉他的手臂,硬扯着他进了偏殿。大皇子自然是没有进去,二皇子也懒得进去看这浑人,就在这门口,两兄弟对着殿中的戴良热嘲冷讽了起来。

    刘凌见戴良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里也凶光直冒,正大感头痛,却听得外面宫人禀报太医令孟顺之来了,整个崇教殿偏殿内外气氛顿时一凝。

    这下子,外面还在幸灾乐祸的刘恒和刘祁也不说话了,其他宫人也都沉默不语,戴良原本听的恨不得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见这般架势也不安了起来。

    “这孟太医,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不成?”

    戴良小声嘀咕。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别人当然不是怕孟太医,而是因为孟太医在后宫中为袁贵妃做爪牙太久,又深得陛下和吕寺卿的信任,人人都忌惮他身后的势力,不敢得罪。

    再加上孟太医浑身上下原本就一副“小儿止啼”的气势,见他来了,胆小的更是不敢嬉皮笑脸,生怕下次生病就被多扎几针,多喂几副苦药。

    孟太医对三位皇子行过礼,挟着“生人勿进”的气势迈入了偏殿,一扫眼见到鼻青眼肿的戴良,再见到他身边一脸无奈的刘凌,心中已经有了八分猜测,再看看门外有些好奇不停伸着头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八分猜测也有了十分,淡淡地开口:

    “臣刚刚为陛下看过平安脉,正准备回太医院,看到大殿下的宫人举着牌子往太医院跑,就先过来了……”

    大皇子名义上是袁贵妃的儿子,孟太医又是袁贵妃心腹,会格外重视亲自跑一趟也是正常。

    大皇子和二皇子脸上顿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把舌头伸出来,再把头抬起来。”

    孟太医根本都不必问谁得了病谁受了伤,径直走到戴良面前,抬了抬下巴指向他。

    “我好的很,不必你看!”

    戴良刚刚见一群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中就已经不安了,再见这人张口就要“整治”他,更是想“垂死挣扎”一番。

    “好大的口臭。”

    孟太医皱了皱眉,伸出手捏住戴良的下巴,强硬地分开了他的颌骨,偏头看了看,点点头说道:“你肝火太旺,容易生气,一生气就失态,难怪摔成这样。”

    “啊?”

    还能这么诊断?

    戴良偷偷对掌心哈了口气。

    真的臭吗?

    他每天都有用青盐蘸着柳枝好好刷啊!

    “孟太医,那该怎么办?我看他不光是肝火旺,还有些缺心眼!”

    大皇子在外面大着胆子打趣。

    孟太医扫了眼大皇子,一本正经地跪坐在案后,写了一张长长的方子,头也不抬的吩咐:“他年纪小,泻火还容易,再大些就要伤肝了。这药方不必在太医院拿药,等会我吩咐医正送到沈国公府去,你在府里抓了药,慢慢吃就是。”

    戴良听到吃药就已经头皮发紧,再一听直接送到家中“告状”的,心中叫苦不迭,眼泪真要下来了。

    “我只是皮肉伤……不用吃药……”

    他的口气已经软到可怜的地步。

    “小孩子都这么说。”

    孟太医嗤笑。“莫要担心,这药吃上二十副,保证你从此心平气和,再不与人争斗,更不会无缘无故犯什么口角。”

    刘凌听到这里,知道孟太医误会了,以为是戴良和谁打架斗殴,惹得到处是伤,不过戴良这脾气确实有些鲁莽,若能因此吃些教训,说不定也是好事,所以刘凌便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他没有看向孟太医,孟太医却没忘了他,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刘凌,突然皱起了眉头:“三殿下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孟太医此言一出,满殿内外的人都对刘凌看了过去,直把刘凌看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三弟这面色红润,哪里气色不好?”

    二皇子眨了眨眼,满脸疑问。

    “就是红润不好。他原本脸色苍白,那是长期虚不受补,如今突然红润,我怕是要大病,请殿下跟臣到亮处来看看舌苔……”

    孟太医对刘凌拱了拱手。

    刘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起身随着孟太医到了偏殿门外的院中,对着午时的太阳傻乎乎地张开了嘴。

    “你们就别过来了,免得遮了我的光。”

    孟太医丢下一句,走到刘凌身边,假装自言自语地为他看病,却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

    “你该生病了。”

    ‘为何?’

    刘凌用眼神问他。

    “你已经很久不病了,春季多雨,里面一定湿寒,得用些祛寒的药物,否则她要得了风湿之症怎么办!”

    刘凌已经傻了。

    搞半天他老人家纡尊降贵为了个侍读亲自来一趟就是为了提醒他“该吃药”了?张太妃这么多年都没除过湿,也没见得什么老寒腿风湿症的啊!

    孟太医却没管他什么眼神,压低着声音疾疾地丢下这一句,没一会儿又大着声音说道:

    “殿下果然着了风寒,大概是含冰殿太阴冷的缘故。这阵子最好用些暖身子的药汤,再多进些温补之物,唔……含冰殿湿气重,多用些除湿的药草熏熏,墙角撒些锯末,或许会好些。”

    他松开按压刘凌舌苔的小棍,不给他反驳地继续说:“我会让太医院的医官给您抓好药送去,药渣记得留下让医官带回来。”

    孟太医转过身,眼睛扫过大皇子和二皇子,把他们看的不由自主往伴读身后缩了缩,生怕也被看出个什么“肝火旺”、“偶感风寒”,吃下一肚子药去。

    魏坤和庄扬波都不知道刚刚还气性极大的两位皇子为什么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只能傻傻地看着孟太医丢下一句“两位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就吩咐药童背着药箱这么施施然走了。

    孟太医踏出崇教殿的时候,庄扬波发誓自己听到了二皇子发出了松了口气后才会发出的呼气声。

    魏坤那边的表情也是很奇妙,大约大皇子也差不多。

    刘凌在所有人“真是可怜啊明明是侍读吃药莫名其妙也要吃药袁贵妃果然不会放过你”的表情中回到戴良身边,忍不住摇了摇头。

    再看身边的戴良,表情也从“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倒霉吗”变成了“果然还有和我一样倒霉”的表情。

    奇妙的革命友情,就这么奇怪的建立起来了。

    “放心,殿下,我也在吃药呢。”

    戴良结结巴巴地安慰这个传闻中屡受苛待的皇子。

    “我要吃二十副!”

    他做出“二”的手势,着重地点明自己的惨态。

    “是,吃吧,都吃吧……”

    刘凌苦笑。

    为了孟太医那点支持,他这药罐子的名声,恐怕要再顶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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