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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便是我带出来‘借花献佛’的。”
陆凡捻起一枚,递给王韬。
“比起诸位日后要冒的风险,这区区松烟墨,又算的了什么!”
“好你个陆凡,又慷他人之慨!”
朱谦笑骂。
“哈哈哈,我孑然一身,穷困潦倒,不慷他人之慨,难道我自己那几张破草席,你们想要吗?”
陆凡大笑。
“你若不资助那么多寒门学子,也不必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一位文士捻须摇头:“国子监的俸禄,你一人花用总够了。更别说你那一手好字,有那么多人捧着润笔费用来求……”
“我可是薛门士子,怎能卖字求荣?”
陆凡嗤之以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横竖我没家累,那些钱财,去了也就去了。”
“你这么穷,能有媳妇儿才有鬼!”
“就是,你要再这么下去,除了酒鬼、不学无术的名头,又要多个断袖了!谁叫你老是对那些寒门出身的俊秀示好……”
一屋子人哄笑起来。
这一笑,就连厚脸皮的陆凡也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苦笑:“这不是看到他们比我们当年还苦,一时有所感触……”
他的话,顿时让屋子里的人止住了笑意,神色也变得或凄惶、或愤怒、或悲哀,再也没有了刚刚的轻松之色。
也许正是陆凡的一句苦笑,原本并不准备搀和这种事情的几个士子也同意了有需要时助他一臂之力,可见如今士林已经让人忧愤到何等地步。
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便不会屈服。
***
不知不觉,日子已经过去月余。
在孟太医的“指点下”,刘凌身体虚弱,一直用着各种补气补血的补品,补的太医院许多人都怀疑是不是袁贵妃又有了什么新招,要活生生把这小孩子补出毛病来。
孟太医的药,当然不是为了刘凌准备的,托孟太医的福,前几年因为过的清苦而有些气血两亏的嫔妃们如今都红光满脸,有时候孟太医还会夹带一些“私货”进来,大多是药草的种子,张太妃得了这些种子,终于也可以种出不少药草来了。
将作监的人和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开工的日子,就在二月二之后。由于外三殿里住着刘凌,起围墙时不免吵杂吵到他读书,将作监的人甚至提早派了一批人来西宫,给他起了个小庐,暂作读书之地。
陆凡每日来教刘凌读书,只是在外人看来,陆凡这书教的实在是不怎么正常:
——人人都知道刘凌目不识丁,可陆凡每次到了含冰殿,径直就塞给刘凌几本书,叫他自己去看,每一本都是连大皇子都还没有习到的经典,有些更是深奥无比。
这些书什么类型都有,有的藏在国子监中,有的藏在皇家书库里,陆凡现在名义上教导皇子读书,自然都能行到方便提出来。
如果说给不识得几个字的皇子看对他来说过于深奥的书籍不能认为他是在刁难皇子,那他每本书交由刘凌看上一两天就要收回去换一本的行为,就绝对是故意为难了。
正因为陆凡“恶名”在外,又经常把书丢给刘凌就自己跑到冷宫外有太阳的地方晒太阳了,宫里渐渐就知道了这么个“不像话”的博士,也对三皇子刘凌的遭遇甚为同情。
刚刚还觉得皇帝允许他读书是苦尽甘来呢,就来了个这么个博士,想出头都难了哇!
殊不知这是陆凡故意麻痹宫中的眼线以及包藏祸心之人的计策。
从刘凌那里,陆凡知道他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不但他,教他习字之人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他当然是要尽量多带些书籍进来,一方面借助两人过目不忘的本事把书默下,下次再来教导这些书上的知识就不必带书,更加显得他散漫不伤心;二来在陆凡看来,刘凌的字还太差了,需要多多练字,让他把这些书抄下来默下来,既练了字,又加强了记忆,自然是大有裨益。
陆凡并不想把刘凌往“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上教导,他一直认为大皇子博得一干博士太傅们的欣赏,认为他文思敏捷是件很蠢的事。
会诗词歌赋并不算什么正经的学问,皇帝虽然喜欢文辞秀美的文人,但并不代表希望看到儿子也是这样的“文士”。
所以陆凡不但借着自己的身份尽量去找刘凌这个年纪该看的书,也选择性的让他去看一些为君者该看的书籍,哪怕这些书有些在外人看来都是“野史”、“杂书”。
陆凡先开始还以为他这么做,刘凌会心生反感。
毕竟他口口声声以“士”自比,却老是带杂书给他看,也不正经教他什么知识,只是让他抄书抄书,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没什么耐性,他甚至都做好了两人恐怕会引起一次矛盾的心理准备。
孰料刘凌完全不在意陆凡带来的是什么书,只要带来了他就接着,也细心抄写、默出,根本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焦躁,也从不认为他带来的“杂书”不是圣人之道,让陆凡啧啧称奇的同时,又自得着自己眼光精准,教导的这位皇子果然不是俗人,越发对刘凌尽心尽力。
不但是陆凡,国子监里那些和陆凡有莫逆之交的士人们,听到他言谈中偶尔透露出的三言两语,都对这位皇子产生了许多期待。
他们却不知,从小教导刘凌的太妃里有一位就是喜欢以野史印证正史、有时候说起话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女史官。
刘凌该听过的、不该听过的都听过了,又得到过过薛太妃“君王的当知天文地理水利土木之理”的教导,自然不认为陆凡是有意耽误他,反倒越发认为他有真材实料。
毕竟薛太妃是女中豪杰,这陆凡和她的观点不谋而合,又怎么会是庸人?
更何况陆凡带来的书籍里有不少是薛太妃开出的书单里有的书,刘凌对陆凡也就更加感激。薛家的书单只有嫡系知道一二,陆凡只凭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就已经列出不少,让刘凌笃定陆凡确实是真心想要教导他成王之道。
这月余,含冰殿就像是从寒冬终于走向了春日,前途洒满阳光,就连刘凌偶尔想起自己小时候缺衣少食、和奶娘相依为命的时光,都恍若已经隔世。
有了孟太医的保证,刘凌知道想要为奶娘解毒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他夹带进来的草药种子里也有不少是解毒的药草,自然是让刘凌身上沉重的包袱松了一点,只要慢慢“生病”,药草总是集的齐全的。
然而就在刘凌已经渐渐忘掉袁贵妃这座头顶上的大山之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好了,袁贵妃病重不起,昨日里解了禁足,连陛下都去了蓬莱殿,守了一夜!”
从外面打探了消息来的王宁奔入了含冰殿中。
“怎么回事?”
刘凌心中七上八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瑶姬的“预言”。
即使他那般出手,四弟还是死了,可见凡人根本无法干涉“天道”的运行。四弟死后,该来的就是……
“据说这一个月来,袁贵妃思子成狂,日日在殿中招魂哭灵,已经亏了精血,昨日突然就晕了过去,急召了孟太医和几位太医过去问诊之后,陛下也去了蓬莱殿,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王宁如今在宫中也算小有名气,消息自是灵通。
“奴婢寻思着,贵妃大概是又重获君恩了。”
王宁的脸上满是焦急恐惧之色。
当初四皇子出事,他也在暖阁里,若不是有后来宗正寺出手,他恐怕是第一个被袁贵妃召去询问之人,毕竟明面上他是袁贵妃派去照顾刘凌之人。
现在袁贵妃又重新证明了她没有失宠,继续宠冠后宫就在眼前,那些旧账也会翻出来,王宁怎能不怕?
“殿下,怎么办?如果下次贵妃娘娘再来召您,您去还是不去?”
王宁不安地搓动着手指。
“只能见招拆招了!”
刘凌叹了口气,满脸担忧。
“三殿下在吗?有人在吗?”
就在刘凌叹息间,含冰殿外响起脆生生的声音,听声音正是孟太医身边随侍的其中一位药童。
刘凌莫名地推门出去,四下探望,没看到孟太医的踪影。
“我师傅这几天都要在蓬莱殿的配殿里候命,所以不能来给殿下诊脉了……”药童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殿下气血大亏,最近最好不要出门着风……”
刘凌有些明白,但还是不太了解药童的意思。
现在又没到授课的时间,陆博士没有入宫,他连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直愣愣地在门口听着药童继续转述孟太医的话。
“孟太医还说,药汤不必吃了,最近可以改吃药丸……”
药童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掏出一枚药丸递给刘凌,刘凌正准备接过,谁料那药童一个没拿稳,药丸滚到了地上……
随之,药童态度极其恶劣的将药丸踩扁了,然后望了望天。
“哎呀,不小心踩坏了呢!师傅要骂我了,我得先回去领罪去!”
说罢,扭头就跑了,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刘凌。
到底这是唱哪出啊!
刘凌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枚踩坏的药丸,发现地上是一枚蜡丸,以纯洁的蜂蜡制成,颜色原本应该很好看,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又被踩扁,已经没法吃了。
被踩坏的蜡丸中隐隐露出藏着的东西,刘凌神态自然地把药丸收在掌中,摇摇头回了殿中,命王宁点起油灯,将蜡丸放在灯边熏烤,待蜡液融化,从中间抽出一片布头来。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袁贵妃思子成疾,欲求一皇子为嗣。”
看见上面写的字,刘凌惊得连油灯的火焰已经燎到了手指都没有发现,直到王宁惊呼,这才手忙脚乱地赶紧将手指拿开。
他手中的布头却飘到了火焰之上,就像是被火焰舔舐了一般,烧的只剩一片黑末,正如刘凌现在的脸色。
可恨!
他根本没有听见后来仙人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