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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的敏锐直觉是对的,因为朝中出现腹泻的官员不止一个两个,而且大多是高品级的官员,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员,反倒没有几个身体出现异状的。
这些官员腹泻的情况也并不相同,有的这几天才开始腹泻,有些一个月前就有了,还有的并不腹泻,只是腹胀或食欲不振,因为是夏天,众人都没有太过注意,只当是暑症。
太医院的医官们起先只负责诊脉和问诊,当知道中书省和门下省中大部分文官几乎都或多或少有些腹泻的毛病之后,张太妃也坐不住了,亲自为这些官员们问诊,采集他们的毛发、粪便进行检查。
然而收效微乎其微,就连这些官员的粪便,豆渣状的、水状的、糊状的都各不相同,除了都在拉肚子以外,看不出有哪些一致的地方。
“黄良才这几天如何?”
刘凌问起身边负责监视黄良才的宫人。
“黄舍人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妥,倒是和黄舍人在一起的钱舍人请了病休,好几日没有入宫了。”
那宫人低头回答。
“钱舍人?也是腹泻吗?”
刘凌一愣。
“不是腹泻,说是长期熬夜值守,身子有些支持不住,需要休息几天。”那宫人说,“太医也说他气虚,最好休息一阵。”
“一夜之间,似乎朕这宫中人人带病了。”
刘凌苦笑着摇头。
“张太妃那边有什么结果没有?”
那宫人只能摇头。
这人离开后,刘凌叹了口气,低头处理奏折,因为宫中参朝官大多在太医院诊治,或是请了病假自行请郎中检查,这阵子的朝政又积压了起来。
刘凌见折子越堆越高,明明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吩咐王宁随便弄些点心给他先垫着,将这些折子批完再休息。
所以张太妃来找皇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凌一只手握着糕点,一只手在奏折上批复的场景。
刘凌还记得不能把糕屑掉到奏折上,所以另一只吃东西的手离得比较远,于是这个姿势看起来就特别奇怪。
可张太妃却不觉得刘凌这个姿势很可爱,见到刘凌这般处理政事,当时表情就有些生气。
这阵子太医院极忙,刘凌为了方便张太妃出入特许她不必通报,见张太妃难得板着脸进来,刘凌也不知怎么慌得手中糕点随便往身后一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太妃嘴巴已经张开了。
“陛下,和你说过多少回,处理政事和看书的时候不要吃东西!朱砂和墨乃大寒之物,朱砂更是有毒性,就算不是如此,看东西时吃东西对胃也不好!”她皱着眉:“难道就真差这一时半会吗?”
“太妃有所不知。”
王宁见皇帝慌得连丢糕点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心疼地开口解释:“这阵子中书和门下的大人们纷纷生病,原本分拣、处理折子的人手就不够了,有些折子又必须即刻批复,陛下要处理的政事就越发繁重。薛舍人只能拟诏,不能代笔朱批,以往要经过三手的折子如今全部积压在陛下这,等于陛下一个人要做往日三个人才能做的事,真的就差这一时半会儿啊!”
中书省负责草拟、决策,门下省负责审核、报批,再向下执行。折子向来是先送入三省,而后分拣重要的交由皇帝身边的舍人,再按轻重缓急的顺序让皇帝批复,再交给门下省。
这步骤已经不知经过了多少年,中间只要一环断掉,其他部门就要活活累死。
“折子过三手?啊,你是说分折……”
张太妃听了解释,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微微一愣。
“王宁,陛下这样一边批复奏折一边吃东西,有多久了?”
她有些迟疑地问。
“从魏相爷还未进中书省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就是缺员的厉害,陛下什么都要自己做,忙的没时间吃东西……”
王宁回想了下,回答道:“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过过了。上次陛下忙的吃不上饭,还是互市定税的时候,折子太多,一驳再驳。”
“那是什么时候?”
张太妃心中越发有些确定。
王宁抬起头正在回想,刘凌却已经幽幽说道:“两个多月前,太妃您刚刚离京的时候。”
“那不正是陛下您腹泻的时候?”张太妃寒着脸:“这么多大臣或多或少都有腹泻的毛病,接触您最多、经常被您留下来一起批折子一起用膳的几位大人更是腹泻严重,说明能致使你们生病的东西一定是你们共同能接触到的。在膳食中下毒绝无可能,其他能做手脚的,只有奏折了。尤其陛下您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一边吃东西一边处理奏折,只是不是近臣,很难知晓,说不得宫中有内鬼。”
说罢,她一脸担忧:“究竟是谁呢?是袁贵妃以前的暗人,还是吕鹏程或方家的余孽?少司命和大司命向来和您寸步不离,谁能动手脚?”
“传门下省召回朕在互市定税时所有批阅过的折子,尤其是曾经被其他大人一起传阅过的奏折。”刘凌当机立断,“处理这些折子的时候带上手套,捂住口鼻,小心中招。”
“是,陛下。”
素华明白其中的干系,立刻亲自去查。
“陛下,太医局李兴求见张太妃。”
一位宫人在门外通传。
刘凌看了看张太妃,后者皱了皱眉,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脚步匆匆地往殿外走去。
李兴经过孟顺之一事之后成熟了不少,如今在太医局里又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官职,要不是恰巧碰到太医局忙,恐怕还是闲人一个,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张太妃收的入室弟子,除了又羡慕又嫉妒以外,隐隐也有些巴结,都愿意为他讨个人情。
毕竟是人都有生灾害病的时候,认识个厉害的杏林国手,有时候就是给自己救命,张太妃身份尊贵,又是女流,轻易不抛头露面,以后这医病治人的事情,少不得是李兴出马。
张太妃出了殿门,见李兴握着一本书册,表情焦急地不住地向殿中张望,见到张太妃出来,更是快步上前,语速极快地开口。
“师父,我大概知道他们是染上什么了!”
张太妃这些时候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不敢确认,见李兴握着的正是他师兄留下的医书,顿时一惊。
“是虫?”
“是虫!”
两人异口同声。
“我之前也曾怀疑过是虫,可师兄记载的几种虫蛊都不太像,‘血蛊’要见血,这世上还没几人能让陛下见血,况且陛下腹部也没有积水;‘刀蛊’要碰到生锈的兵器还必须血;被中了‘隐蛊’的人怕见日光……”
张太妃早就把“虫篇”背了个滚瓜烂熟,如今说起各种蛊来头头是道。
“太妃,这么多大人一起腹泻,不太像是‘蛊’,巫苗炼蛊何其困难,而且宫中每有巫蛊,必定是血流成河,苗人不可能将‘蛊’交给汉人带回中原进入宫中,为自己的族人带来危险。‘蛊’和养蛊的人是有联系的,蛊去了哪里,他们都知道。”
说起这些偏门的东西,常年在孟太医身边的李兴倒是比张太妃更了解。
“所以弟子猜测,不是‘蛊’,是‘生虫’,就是还没有制成‘蛊’的虫卵而已。”
思路一旦有了方向,两个当世数一数二的医者立刻顺着思路慢慢理清了。
“积食、食欲不振、面色微黄、腹泻,这不是肠胃有问题,是肝胆。”
“不太像是肝,是不是胆?”
“不,胆为表,肝为里,最终还是肝。”
两人议论了一会儿,最终一点点排除,找出了最有可能的虫。
“是肝蛭啊,肝蛭的卵,炼成之后,是‘虚蛊’。”
李兴脸色难看。“孟太医记载,中了此蛊之人,不能饮食、日渐消瘦,最终虚弱而死。”
张太妃失魂落魄,默默背诵:“正在成长中的小孩中了此蛊,不可成长,身材矮小,无法人伦;成人中了此蛊,容貌枯黄犹如蜡人。最重要的是,起初都并无征兆,因为无论是卵还是蛊,都需要一个在宿主体内不停生长的过程……”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虚蛊’的幼虫肉眼不可见,提出来更是麻烦,除了专门施‘蛊’之人,谁会从鱼螺之中弄这‘生虫’?而且肝蛭需水成长,虫卵也需要附着在有水之物上……”
“是墨!”
张太妃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跟李兴再讨论病源是什么来历,掉头就走。
“陛下,陛下!切不可再触折子,立刻净手净面!”
因为有了张太妃提供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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