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撕心百裂肺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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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今天是五月三十日，是妈去世的第四天。我今天请了假，要为妈收拾遗物。早上我起得很早，也不想吃东西，便坐上了车去爸那儿。

    一下车，我看到了公路上昨天为妈撒下的买路钱，我的眼泪立刻就扑簌簌地流下。走进村子，一想到回家再也见不到爱我的妈，我爱的妈，我的心就宛如一把钢刀扎进。

    本家族的太太已九十多岁，她坐在自家的门口，看到我关切地说：“孩子，回家看爸来了。”我使劲地握住老人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呜呜地哭泣，再也擦不干滴落的泪雨。“亲爱的妈，如果能像太太一样九十多岁还健在，女儿该有多么幸福啊！”一路腿如坠铅，一路哭天抹泪，一路心血涌流。

    擦干眼泪，我踏进大门，不敢让爸看见我泪流满面的脸，我从从容容地走进只有爸一人独守的屋。爸已吃过早饭，但我能想象得到爸为给儿女们看是怎样迫不得已地艰难吞咽。两个表姐已在家陪着爸聊天，爸看见我回来了，一丝微笑从脸庞掠过，之后是一脸的苦楚与无奈。爸坐着，一直抽烟。我跟爸打了声招呼，独自走出屋，到窗外看妈喜欢的君子兰。妈离世后，我们把妈喜欢的花都系上了白布条。妈在世时很爱养花，每天都要到窗外看好几次，妈把花养得很旺盛。

    大姐听人说，凡是妈喜欢的花都会死的，我不信。妈一辈子那么善良、宽厚、仁爱，妈怎能带走这些有生命的植物呢？这些花也一定会像燕子一样舍不得离开妈的。妈自从病重以来再也顾不上管花了，我逐盆给花浇水，并在心里问它们：“妈走了，我想妈，你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我妈呀？”

    我开始给妈收拾衣物。二十一年前我给妈买了一块珠丽纹布料，让妈做一件衬衣，妈很喜欢，一直没舍得做。妈说过自己喜欢却没能穿上，就等妈到那一天把它带到坟上烧吧。一块深蓝色布料也是很多年前我给妈买的，让妈做一条裤子，妈一辈子节俭惯了，也没舍得做。妈把它们都叠得规规矩矩，放在一个旧包袱里。这个绿底白水仙花包皮是我小时候看过的，妈一直都很稀罕它，由于用的时间太久远了，它已经泛黄。我把它放进清水里，用洗衣粉泡上，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就像小时候妈抚摸生病的我一样。爸从屋出来问我还洗它干啥，我跟爸说我把它洗干净等妈一七时给妈带坟上烧去，妈喜欢它。爸没吱声，默默地走开了，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进水里，爸的眼泪在心里无声地滴落。

    这几年大姐给妈添了不少新衣服，但也有不少衣服都是很多年前的。妈总说一年到头都不出几次门，买新衣服浪费干啥。打开妈的袜子包，三双新袜子妈还没有上过脚，可妈平时穿的旧袜子总是补丁摞补丁。唉，妈一辈子对别人总是那么大方，唯独对自己从来都这么吝啬。妈什么都不舍得用，我们给妈买的秋袄、秋裤、背心还有两套，妈没舍得穿。妈怕我们花钱给她买，总是把新的拿给我们看，好打消我们给妈添置的念头。

    我把妈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包起来。表姐能穿的就自己挑出来装进袋里。一件暗红色羊绒上衣，是我五年前送给妈的新年礼物，妈总说最喜欢那件。我本希望留给妈烧去，表姐却把也它留下了。我心里很不舒服，可也没说什么。妈那么大年纪，就希望妈能福泽糖尿病的表姐吧。

    我把妈的衣物一件件归拢，一包包系好，重新放入柜中，也把思母的泪花一同放进。一叠叠纸钱放在衣服上面，直到把柜装满。

    妈，三闺女再打开时，怎能不伤心落泪呢？闺女想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