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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北是个民警,在他老娘死了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他来到了坟场。那个冬天的早晨阳光灿烂,因为没有风,所以暖洋洋地惹人爱。但姜北却没有留意这好天气,甚至没有留意离自己此时所在不远的老娘的新坟,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洞。这个洞昨天刚刚住进一个主人,是牛四家的媳妇,得心脏病死的李秀,但过了一个晚上,李秀就不见了,留下的是个龇着牙的洞和歪着嘴的棺材。

    按照惯例,在取了些现场证据,拍了点照片后,派出所开了个碰头会,很快确定了方针:找和牛四家有仇的人查查,再贴告示找尸体。姜北估计这样一来又是很多天回不了家了,就买了两瓶粮酒和一些卤菜去看望老头子去了。

    老头子住在大哥姜南家,自从老娘完七后姜北就没去看过他。一来是忙,要对付一个惯偷,二来也是怕面对老头子寻死觅活的样子和大哥那幅冷淡的嘴脸。姜北现在很怀疑自己的孝心有多少,明明老头子因为老娘的死难受得吃不下东西,他却老是想到这是以前老头子经常殴打老娘的报应,因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姜北也为自己这种感觉内疚,尤其是在看到老头子不肯吃饭,只是被大哥逼着喝点汤汤水水的时候,但是同时他又无药可就地不断浮现出那个不肖的念头。为了自己不受这种良心的折磨,姜北决定以工作忙为借口搬到派出所里住。那天他说出自己的决定的时候,姜南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只说你去吧,爸有我。于是姜北更加内疚了,也更加不敢轻易面对老头子。

    也不知老头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姜北这样想着进了家门,老头子和姜南正在吃饭。老头子精神出乎意料地好。姜北心想他大概觉悟了,为了那个被他揍的婆娘搞垮了不值得。于是心里冷笑了一声。

    老头子用眼角扫了一下姜北带的酒和卤菜,继续吃着自己面前的韭菜炒肉丝,没有吱声。

    姜南问:吃过了?

    姜北点点头,说:爸好像胃口不错啊。

    姜南嗯了一声。老头子吃完了摸摸嘴:小北啊,事情忙完了?

    姜北摇摇头:麻烦了,又多了个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姜南收拾桌子的时候,姜北忍不住问道:爸啊,现在肯吃东西了?问完,姜北后悔得肠子疼,分明是没事找事啊!

    老头子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大哥想办法,我早就死了。

    姜北顿时来了兴趣:大哥,你想的什么绝招啊?

    姜南边刷碗,边说:我煮了碗开胃的汤。

    什么汤?

    人肉汤。姜南很不耐烦。

    姜北一愣,没想到一向冷然的姜南居然也会开玩笑。但看他不笑的样子,姜北也笑不出,只是在嗓子里短促的呵呵了两声。屋子里开始沉默。

    姜南刷完了碗筷,坐下,说道:你一定以为我说笑话。

    姜北愕然地看看姜南,看看正在用牙签剔牙的老头子,不知道姜南这话什么意思。

    姜南说:真的是人肉汤。

    然后他卷起自己的裤管,露出大腿上一道鲜红的伤痕:我听说亲人身上的肉可以治病,我觉得爸是得了病。所以我给他用这块肉熬了一碗棉条肉的汤。

    姜北再去看老头子,老头子点点头:这碗汤把我从阎王爷那里吊回来了。

    姜北胃子一紧,脸当时就白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他吐了口唾沫,站起来转身要出去。姜南叫住了他:先别走,我还要说个事情给你听。

    姜北站住,却没有回头:算了,我不想听。

    姜南说:你们那个案子是不是李秀的坟给人扒了?

    姜北头嗡了一声,回头看着姜南那张木然的脸,身子忍不住打颤。

    那是我扒的。

    姜北终于开始蹲下来呕吐,直到吐出了绿油油的胆汁,双眼被液体充斥得发涨。等他停下来,他又听见姜南的声音响起:

    我以为爸开胃了,谁知道他除了人肉还是什么也吃不下。我也没有那么多能耐天天割肉给他吃,昨天我听说李秀刚埋了,就一狠心去把她挖出来了。今天割了点肉炒韭菜,爸果然吃得很有味。

    姜北站起来甩手给了姜南一巴掌:你他妈的是畜牲!

    姜南露出难得的笑:那让爸活活饿死了,我就不是畜牲?

    姜北一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秀的尸体呢?

    姜南带着姜北进了老头子的房间,一掀低垂的床单,拖出一张木板,木板上陈着两条大腿,两条胳膊,和两扇肋骨。

    姜南说:头和内脏被我喂猪了。

    姜北眼前一黑,抱着头颓然蹲下,喉咙里滚动着什么声音。许久他冲着姜南吼道:你干吗告诉我?你干吗告诉我?

    姜南道:因为我不想瞒你。你去不去举报也随便你。

    那天姜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家门的。他回到派出所就病了。在挂了两天水后,姜北通知了派出所。

    在老头子饿死的一个月后,姜南被判了刑。开宣判大会的那天,姜北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土台上的姜南。姜南的表情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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