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田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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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秋天，我试图寻找一件匹配的衣裳，像静雅的植物，回到田野去。

    我不是拿镰刀的人，不是弯腰割麦子的人，我只想在风起时回到草木中，听到野花的呼唤，果实的甜，狗尾草盈盈的浅笑隐隐约约如风铃的叮咛。

    我想完成一次洁净的行走，出色的逃离，我的脚步将是轻而缓慢、隐秘而慎重地，我的心必须干净。

    我在凌晨启程，告别倚望的窗，搂抱过的棉被，没来得及合拢的诗集。我分开黑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让眼眸更多地沾濡沁凉的露水。

    我将赤裸着双脚，绕过青如溪水的篱笆，穿过火样燃烧的枫树林。那缤纷的落叶将在死亡和狂舞的宁静里，为我裹上华美的尘世之衣。

    轻衫翩飞，悉簌作响，风是万千柔情的女子，伴我旖旎而行，朴素之美一路摇曳。

    放眼望去，天空明净，远山含黛，近水凝碧。可爱的雏菊俏立在路边淡雅地微笑，几只牛羊安祥地踱步吃草，蝴蝶美妙地微微震颤翅膀，一条蜥蜴睡在阔大的叶片上。

    而我正被一双无比宽厚无比柔软的手牵引着，坐上一辆缠绕着四季风情的手推车，进入秋天辽阔丰美的腹地。

    一望无际的田野，像凝集了一切美与光芒的金属。深红的桔园挂满无数精致的灯笼，弥漫着柔和的祥光；雪白的棉花恰是酣睡的云朵，正被邻家女孩温柔地抱回家；沉甸甸的谷穗在微风的吹拂下，金光闪烁，连大片的稻田成了一个巨大的幸福颤抖的海洋。

    金黄的稻谷，饱满的麦穗，成熟的大豆，郁郁葱葱的甘蔗林，无不以梦幻的方式向我袒呈秋的丰盈和辉煌，以无法言语的亮明色彩洞穿我的想像，让我在无比喜悦的晕眩中沉醉不醒。

    一群麻雀，一群可爱的精灵，却从低空中飞来，呼啦啦一片，把我从梦幻中惊醒。倏忽间掠过我的头顶，影子般停歇在芦苇窈窕纤巧的肩上，留下一阵细碎的鸣叫，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有芦苇依依低垂着，对着宁静的穿心江深情吟诵“水很美，水啊，无人和你说话的时刻很美”

    水很美，阳光下的湖面波光涟漪，纯净清澈无尘无染；风很美，风独享着这份恬淡的宁静、闲适的安然。足下的泥土更是厚重踏实，温厚得想把脸反贴在地面，油然而生的亲切依恋之情，如同紧贴在母亲柔软温暖的臂弯里。

    更让我感动的莫过于随处可见的干草垛，多像一个痴情的女子毫无保留地把青春和美丽献给自己钟爱的人，把自己的本色绿，甚至于自己赖以生存的水分，都交给了秋天的田野，秋天的风。只剩下暖暖的黄，软软的美和纯真的光芒，纯朴、干净，像心灵的天堂，诗意的巢穴，散发着回忆般温馨的气息。

    我像个孩子，像个慵懒的孩子，环抱着草垛，把头深深地埋入其中，摸索着倾听着，那久远的时光幽幽传来的鸟声与云彩，大地深处甜润的呼吸。我仿佛终于找到了灵魂的栖息地，久久倚靠着不肯离去，生命的忧郁与豪迈，生活的欢歌与泪水，都可以统统地倾诉与抛弃。我从每一根草茎里，从每一片叶脉里，获得了前所末有的天然和一的宁静与安慰。

    一切都是如此地甜柔、静美、诗意、妙曼和恍惚。一种久违的声音正悄悄俯在耳畔向我低语轻呼，我的心扉一点点一点点如花绽开，我的魂梦花粉一样在田野漂移。一种熟悉的麦香正像细流渗进我的血液，醇浓的，甜爽的，思念一样不带半点杂质。

    我多想缓缓地伸出我的双臂，像青草伸展叶片一样自然地伸出我的双臂，尽情拥抱这无尽的田野的秋光，这软的美，这活泼的水！可我只能等待阳光把我慢慢融化，等待坚硬如水的心像果实一样慢慢地在阳光中成熟发酵，滴出甜蜜微酸的汁液，缓缓融入田野的脉膊，触到植物的根须。通往真正的宁静的钥匙，风啊，不是你不是我，是九月明媚的阳光。

    肆意地奔跑，轻悄地转身，片刻停留或久久暇想，我又婉转地走过馨香的草径，看看湖畔的垂柳，江中的红尾鱼，摸摸还在做梦的石头。偶尔也回过头去，看风又吹乱村庄的炊烟。我必须更加温婉安静，小心翼翼地收起飘忽的情绪，忍住我的疼爱，那些枯黄的草啊，早已经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