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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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二奎和福根在村头唠嗑。二奎的旱烟杆，闪着黑黝黝的亮光。二奎说着小麦上冻水的事，福根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小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烟袋，他在等二奎抽完这锅烟，自己也过一下瘾。二奎的腰杆挺的直直的，粗壮的大手抓着烟杆“叭嗒叭嗒”一大口一大口地吞着烟，脸上透着惬意的红光。

    “狗他爹，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回来喂牛！”福根的女人站在胡同口，招呼福根。福根回头看一眼二奎的烟袋，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站起身，朝自己的女人走去。

    “呸！”二奎吐一口痰。他最瞧不起福根的就这一条，五六十岁的大老爷们，庄稼地里搁那也是把角，在这湾头村，除了二奎，谁敢跟福根比？就是让个熊娘们管的，烟不敢抽，酒不敢喝，整天吆来喝去的，白长了一条汉子。二奎想，他娘的腿，要是俺摊上这样的女人，一天揍她三回，看她还敢不！

    福根回去了，二奎一个人无趣，也趿拉着鞋，磕巴磕巴烟灰，背着手往家走。

    一推门，火屋里的烟跑了半院子，自己的女人在灶坑里，呛得只咳。再看院子里，孙子小宝拖着木锨铁镐扫把，到处是。二奎皱皱眉，一声不吭地往屋里走，一脚轧在苇子编的马车上，小宝一见“哇”地一声哭起来。

    “老婆子，快来把小宝整整，小杂种又嚎开了！”二奎大声吆喝。

    “你先哄哄他，菜炒好了，俺盛上就出来！”女人在火屋里应着。

    “娘那x，要你干啥？还敢指使老子，看俺不弄杀你！”二奎一听女人的话，火腾一下烧起来，抄起一根木棍，没头没脸地抡倒女人的身上，盛了一半的鸡蛋炒黄瓜，撒了一地。

    小宝跑过来，抱着二奎的腿“爷爷！爷爷”地哭喊。二奎扔下木棍，抱起小宝，乖乖宝宝地叫着，走出了家门。

    二奎家的女人，坐在灶边放声大哭。女人想起三十年前，媒人来提亲，爹一听是二奎，大腿一拍说：“中。这小伙子俺见过，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人又肯吃苦，就他吧！”就这样，自己嫁到了湾头村。拜堂成亲的当天晚上，二奎喝的烂醉，自己给他一面洗脚，一面劝了一句：“以后少喝点！”二奎就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后来，逢话不让说，一说，轻则骂重则打，三天两头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娘家诉诉苦，爹就说：男人都那样，二奎能干能巴结，不少你吃不少你穿的，过日子用得着女人当什么家！到怀宝他爸那会，都八个月身孕了，为了一壶酒烫得不够热，愣是一脚踹地早产了。亏了孩子命大，为这，娘来送米时顺便说了二奎几句，以后整整十年，他死活不让自己回娘家。

    想到娘，女人越哭越伤心。娘疼了自己一辈子，直到临死，娘俩也没捞着见上一面。原来想，年纪大大，他也收收性子，管它穷富呢，能知冷知热就行啊！这不，孙男弟女的，老来老去，还是不拿自己当个人，连三岁的孩子还不如。女人直哭得昏天地黑。心一横，跑道堂屋里，找出瓶敌敌畏，一扬脖子喝了下去。她恨恨地想：“让你个老不死地自己去威风吧！”就倒在了院子里。

    二奎牵着孙子的手，怀里揣着瓶二锅头，哼着小曲往家走。

    “二叔，不得了啦！俺婶子喝药了！”对门的小青一溜小跑地冲过来，喘着粗气说。

    二奎一下子呆在街中央。酒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突然，二奎撒开脚丫子，疯子一般地往家跑。两只鞋歪歪扭扭地掉在大街上，冷冷地看着二奎的背影。

    二奎的女人没死成，从阎王爷的门口，又被拖回来了。

    傍晚，一群婆娘围在胡同口，看孩子的说闲话的，围了一大堆。。二奎悄悄凑到自己女人跟前，低眉细语地说：“他娘，馒头蒸熟了，菜也炒好了，回家吃饭吧？”

    女人眼皮也不撩二奎一下，没好气地说：“慌啥，等会儿！”

    “啥时候吃呢，要不菜就凉了！你不是不能吃凉东西吗？”二奎站在女人身边，低声提醒着。

    “愿意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咋的？”

    二奎低着头，猫着腰，趿拉着鞋，趿拉趿拉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