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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男人说第一眼看到女人时，她穿着淡黄色衬衣，整头长发束起，发尾一直垂到腰。他说女人的头发很美，乌黑闪亮，他就这样迷上了她。
女人从乡下来，没有念过太多的书，却有张天使般的脸孔，温良娴德。美丽的人总是招人怜爱的，同时遭人嫉恨。那些自命清高的城里女人常常围在一起议论和辱骂她。因为她的身边时常围绕着她们爱慕的男人们。女人集万千宠爱一身，却不懂得爱情。
那年女人23岁，男人20岁。青春萌动。
男人长得不太好看，额角还有小时顽皮留下的疤痕。男人很有才华，并且热情洋溢，在任何场何都能出口成章，很得领导喜爱。
女人对男人的另眼相看，是男人的不卑不亢。男人也从乡下来，男人刚进工厂的时候对着闹哄哄一车间的人说，我是从乡下来的。男男女女都安静了下来，有人抛白眼，有人嘟囔，又一个土包子。一个月后，男人出色的工作表现和管理才能让这群自恃身价的城里人暗暗佩服。女人并不知道，男人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希望得到她的注意。
女人早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却一直左顾右盼，迟迟未有定论。女人其实有些虚荣，又害怕自毁身价，对于城里男人的好一直无动于衷。她明白那些城里男人对自己的打算，他们的好是需要她用身体作为馈赠的，并没有人真正想娶她。或者所有的男人都明白，娶一个美丽的女人是多么危险的赌局。女人即使明了这种悲哀，仍心存侥幸的憧憬着灰姑娘的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他不同，他对女人的好，一直是细致而周全的。岗位的调动，劳工合同的续签，粮票的配发，生活用品的领用等等，一切繁琐而细微的环节。男人认为爱情是需要物质做基础的。他爱她，至少得让她衣食无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女人默默接受男人的好，却一直不肯与他确立正式关系。女人当初找熟人托关系从乡下来到小城，就铁了心要嫁个城里男人，不再回乡下。她不想在泥泞里过下半生，她讨厌生产队长天天瞎嚷嚷工分工分时还朝她挤眉弄眼的。
男人一直坚持，男人说放弃不该放弃的人是无能的，他执着的等爱。尽管他并不清楚女人心里作何打算，男人非她不娶。这年男人26岁。
男人的父亲私自为他订了门亲，送聘礼那天，男人回了趟家。男人知道父亲私自为他订亲的事后生气的摔门而出，直接去了女方家里把聘礼要回来。女孩伏在床上哭得泪水涟涟，男人心里隐痛又顿生恨意。他恨女人为什么如此冷漠。他想女人或者是不爱他的。
女人原先不知道什么是爱，男人回家那天有工友议论，说男人回家接新娘了，女人哭肿了双眼。女人年龄已经不小了，原先围绕在身边的那些男人也自各有了家室，不再对她有想法，自然那些表面的好也跟着收了回去。如今只有男人一直在他身边，默默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如果现在男人也离她而去了她该怎么办，女人突然惶恐不安起来。
女人觉得自己很失败，村里早有流言说女人不正经，如果她再不嫁出去，不仅自己，家里人也会受到唾骂和指责的。可现在，恨嫁无门。女人想若时光能倒退到23岁，她会在最美好的时节把自己嫁给男人，至少他能令她安心的生活。
女人灰心了，她很冷静的知道，她是不会成为灰姑娘的。这时，男人的父亲出现了，女人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声泪俱下的对女人说起儿子退婚的事。女人内心澎湃不已。
70年代，一个29岁女人仍能有人痴执的爱着并走进婚姻是幸福的，而男人娶一个比自己年长3岁的女人是需要勇气的。
这一年，女人嫁给了男人。这场义无反顾的爱情长跑终于尘埃落定。
二、
男人双眼通红的对女儿说，乖女，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照顾她。
这一年，我十三岁。我亲眼看到她们的婚姻出现裂痕。
我未从想明白是什么力量使父亲放下一切，选择死亡。我记得他和我说这些话时，我仿佛冥冥中知道了下一步他要做的决定。我除了用哭泣来掩盖惶恐不安以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做什么来挽留这个即将破裂的家庭。
这段感情长达七年的追逐，十三年的磨合就这么经不得推敲，这么结束？曾有很多人在我面前说起父母的婚姻，我看得出来他们眼里是羡慕的，在这个平庸的南方小城，有多少人这样轰烈而执着的爱过？父亲的背景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沧桑，他仿佛在说，曾经爱得那么刻骨铭心是为了什么？
我一直认为是母亲把父亲往那个女人身边推的。在他们的争吵声里，我异常的冷静，仿佛以局外人的姿势冷眼旁观。母亲不是不再爱父亲，而是因为太在乎，近乎神经质的恐惧失去。于是她在任何风吹草动的闲话家常里试图找到父亲出轨的把柄，她多疑和焦虑，经常在夜里把父亲推出门外，把家里的东西摔个遍，第二天清早又发疯似的找父亲，一个人流着眼泪把家里收拾干净。
你见过寒风凛冽的夜里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在自家门前徘徊而进不去的模样么，我望着那个身影特别心酸。那时，我是有些恨母亲的，可我更恨父亲的孱弱。我一直觉得是他对母亲的纵容无度导致现在的景况。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的好，是无微不至的。无论母亲的要求有多么的离谱父亲都会尽力达到，以致于母亲差点在电影院生下我。美丽女人的幸福总是招别的女人羡慕而嫉恨的，于是，在父母发生争执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女人丑恶的嘴脸。我憎厌的在那些挑唆母亲的女人身后狠狠的吐口水。
我常常在母亲发作后的夜里哭泣，趴着窗台看父亲在门外晃动的身影，我甚至希望他去那个年轻的女人身边，我看见他望我的眼神时那么忧伤和无助。我会憎厌的看着一地的烂瓷瓦片，我不想过分的去恨我亲爱的母亲，尽管那时，她已经疯狂没空理会我的生死。我常常在同学父母怜悯的眼光里边流泪边吃饭，听他们唏嘘说，他们当年怎样怎样的让人羡慕。我痛恨他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还有幸灾落祸的瑟瑟神情。那时，我并不想流泪，但我明白，如果我没有眼泪，或者连顿饱饭也混不到。我学会了伪装。
那年，我十三岁。我固执的认为，爱情么，不如一顿美食令人开心。
三、
父亲最终没有死去。父亲说，回头看见我哭得撒心裂肺的样子，那么那么放不下。他说，没有我了，你们会怎么过。男人的胸怀总是宽广些的，毕竟是他爱过二十年的妻子，十三年的女儿，他被许多期望压得无法喘息，仍不忍心放下。那个时候，我明白什么叫坚韧。
很多年后，父亲再提起。我笑说，那时我哭，只是不知下一顿该要去哪里解决才好。父亲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的眼，他知道那一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否则，我不会有不符年龄的忧伤挂在脸上。
我忘了他们是如何合好的。
我只记得父亲亲口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听到他对母亲说，当年爱得那么刻骨铭心难道只是为了今天无休止的争吵，然后分开么？话音一落，母亲哭了。
那是他们在签离婚协议时的最后一番谈话。我坐在一旁时没有说话，很平静的看着他们的脸，那天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户直射在圆桌上，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摆在黑色钢笔的旁边，我希望父亲决绝一点签下去，尽管我谁也不会跟，我早已经学会了装乖装可怜去亲戚同学家混饭吃，对于我来说那已经不可耻了，我都习惯撒谎撒得连眼睛都不眨了。
我一直是佩服父亲的，他的品性和胸怀。我常常告诉自己要像父亲一样坚韧，再大的苦难只要咬紧牙挺挺也会过去的，我认为自己可以像父亲一般坚强，不需要谁的依靠和保护。我想能没有伤害的活着就是幸福。那时我并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但我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
似乎是在那番谈话之后，母亲把离婚协议撒得粉碎，彼此一番忆苦思甜后抱头痛哭。为什么人们总是在苦难时能够紧密相爱，并肩前行？而在平和的日子里互相纠缠，互相伤害呢？我不明白。我总是看着一些大起大落在我面前出现，以致我觉得生活如同一场闹剧，逐渐令我冷漠的看待一切变故。我看见这些变故的夹缝里都隐藏着希望，那也是一种坚韧品质后的产物。
百年修得共枕眠，一句话又让一堆碎烂成渣的婚姻继续延续。我想缘份是上天注定的，听说月老绑紧了你的红线，即使分分合合再怎么折腾最终是分不开的。我听到这些时，竟恨不得上天忘了绑我的红线才好。我是惧怕婚姻的，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觉得婚姻没什么特别值得向往的。
四、
我以为我不会爱上谁。
我长得像极了父亲，性格却大相径庭。那些我认为不好的，辟如执着，长情都通通被我过滤掉了。
在我十五岁时学会了独立生活，坚强而淡定。不恋家，不贪念物质，不虚荣，不张扬，不骄纵，亦从不认为任何人能带给我好的生活。在陌生人的眼里，我很柔弱很乖，而在我的朋友眼里，我很独立很现实。
我一度不把爱情当回事，尽管我身边围绕着不少优秀的男子。我敏感而武断，当发现一些暖昧的端倪就自动自觉自发的把它切断。我至今想起父亲在门外徘徊的身影仍会颤抖，我俱怕那些伤害，那种争吵声和碎瓷片落在地上的声音，想起那些纷争和叫嚣我的头就要爆炸。
我特别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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