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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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清晨，一双巨手熬一锅粘稠的阳光，注满半个地球，到了晚上，就将放冷了的阳光喝掉。我为了躲避巨大的吸管，发动了爱车，逆驰在时间里。

    那是一片火烧残阳。茫茫大地上寸草不生，一片巨大的开阔地，不知道道路通向哪里，我看到乌云快速的聚集，在不远处的上空，给大地制造泥泞。泥泞中伸出无数只黑手臂，抓住一些飞驰的车不放。那些车挣扎着，最终还是熄了火，黑手将里面的人拉出来执行死刑。天地间矗立的巨大的断头台，冰冷的刀刃寒光闪闪。死刑犯把头撂在断头台上，跪着，背捆着双手。乌云飞快散去，残阳映射霞光，霞光擦拭刀刃，整片刀刃有了嗜血的疯狂。

    一些死刑犯在嚎啕，一些在悲叹，还有的将头颅反仰，慷慨怒视着杀人机器，以及这一片不仁的霞光。当宽大厚重的刀刃垂直坠下，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我看到死刑犯们的一生如快播的碟片，从出生到此刻利刃与脖颈接触的瞬间，一一闪回。最终，血光铺满了画面。

    那一瞬间，头颅坠地，一个个歪倒在地的脑袋，看着一个个不同倾斜度的世界。在他们眼中，世界在不断褪色，所有万物都已变成黑白，只有自己的鲜血，鲜红的血，沿着大地铺展。

    而我在飞驰，飞驰中听到了梵音。那是深山老林中幽远的寺院，在敲打着亘古长鸣。那是一个个慈眉善目的佛面，一个个悲天悯人的大慈悲。用一种单调的呢喃，堆砌出一种久远不灭的大善。那是不断远播的晚钟，在夕阳残照下人与钟的剪影。黑黑的，只有轮廓，是一根木头连接的金属与肉体，是摇摆在冰冷与欲望之间的一截冤孽。

    是香烟缭绕的高山古刹，是双手合十的阿弥陀佛，是剃度训诫的虔诚信仰，我只怕我成了一根木头，依旧渴望肉身软暖的牵引，而推拒晚钟笼罩的冷森冰寒。

    所以我依旧在路上。

    我看到了宫殿，重重叠叠的金色殿顶连成一片，仿似一片金色的海洋。我在思考那些身着朝服的鱼儿们，溺死在深不见底的金海。那里到处是急流险滩，到处是唇枪舌剑，到处是密布的捕鱼网，以及不时游走的鲨鱼巨鲸。我感到重重叠叠的金色殿顶压在我的车窗上，压在我的瞳孔上，我忙闭眼，将这一切关闭。

    我突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饭香，这飘摇的饭香像是一根丝线，牵引着我，驰进一片民居，我看到了安静的街巷，以及街巷中摇扇安坐的老太慈祥。微风不时播弄她头顶的树叶，树叶不时被哗哗奏响。我看到叶影在慈祥的脸上摇摆，那微笑里有让我停驻的力量。

    我看到了妻子在屋子里切菜，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切菜声与孩子玩耍的欢笑是那么的和谐，我听到妻子亲切的唤儿吃饭，孩子放下手里的泥巴，小脏手在裤子上乱抹了几把，飞快地跑进了屋里。我感到我的泪水就要流下。

    可是我不属于这里，我饱含着泪水离开，离开在一片炊烟摇曳的村庄。

    我将驶向哪里？黑夜还在身后疯狂地追赶，吞没着一切。我点燃引擎，弛向怒张着的太阳，也许我将在接近太阳的一瞬间融化，也许我将老死在宇宙无边的黑暗里，我知道生不过是死的路途中匆忙的一站，还有许多的未知等着我。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