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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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在思考，如何制作活鸟。可以做梦，梦见一群鸟，然后鸟们在黑漆漆的梦里如啄破蛋壳般地啄破梦境。也可以用纸叠鸟，洁白的纸叠出纯洁的鸟，信纸叠出的鸟充满了小心思，诗笺叠的鸟则忧郁多情，或者把一本厚厚的书打开，往天上一张，便成一只书鸟。也可以制作模具，往里面灌铜水，铸成铜鸟，它们往往会栖落在大贵之家，给他们更增祥瑞。

    那次，一群鸟落在了我的影子上，便像是被按上了一堆图钉，我立在地上不能稍动，我奋力晃动、摇摆，终于摆脱了钉子的束缚，钉子们呼地都飞上了天，又噗噗地楔在树杈上。我逃回家，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的高压电线，那些鸟在电线上上下翻飞，我看到高压线的五线谱上，一群音符流动，音乐像电流一般顺电线的震颤四处流溢，流到了千家万户。此时，从我家的留声机喇叭里游出了悦耳的蝌蚪。

    我训练一只鸟，架在我胳臂上，我将一枚硬币抛出，一张臂，鸟飞快地蹿出将硬币在空中叼住并飞回我的臂膀，一只有体温的回旋飞镖。我将飞镖攥在手里，我感到了飞镖的心跳，小巧的眼睛一眨一眨。我训练很多只鸟，我扔出很多硬币，鸟儿们扑啦啦飞开去，又扑啦啦飞回来，落满了我的一身。我像一支被吹散的蒲公英，又不断复原。最后，我将训练它们帮我叼来富人那些吝啬的小钱，我生出无数带羽毛而善飞的手，如一只只绒线手套在天空盘旋。

    我和鸟们都蹲在树上，脚下是无尽的麦田，我将鸟都轰下去，像是往金色海洋里丢石子，没泛出一丝涟漪。不一会，那些石子又被什么人丢了回来，我急忙躲闪。微风吹过，石子和麦子的羽毛一起轻颤，我产生了一丝寒意，远处，太阳正在收敛它垂天之大翼，血色的羽毛漫天盖地。再一会，一只黑鸟硕大的翅膀遮笼了天地，我们都覆盖在它巨大的阴影里。

    鸟都蹲在我家门外的树上，播放音乐，一棵树结出无数个喇叭，在那些阴凉的午后，我惬意地坐在树荫下，独享这环绕立体声带给我的陶醉。当我听完，站起身，鸟儿们就都息止了声音，我一拍手掌，鸟儿们便呼啦啦四散，仿佛带走了树的血肉，空留下一整只空虚的树骨架。

    在制作很多鸟的时候，我也在我的头脑里孵化一只无形的鸟，它有小巧的翅膀和惊人的意志，它总渴望无忧无虑地翱翔。我伸手将鸟从我脑袋里取出来，托在掌心，它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高傲地梳理着它透明的羽毛。它散放出惊人的光与热，振翅一飞，仿佛升起另一枚太阳。

    我小心地呵护着我和鸟儿的关系，而更多的人不这样，他们将鸟关在笼子里，培养它们的软骨症。抑或对那些鸟们进行公然的枪杀，广场上涂满鸟血。抑或是对鸟儿们进行煎炒烹炸，食客将它们的骨头咀嚼得嘎嘣脆响，我看他们是在烹饪一锅钉子，个个都吃得穿腑烂肺。

    每当我出门忘戴帽子，鸟儿就将我落在家里的帽子叼出来，戴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