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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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去医院，又一次做了心理测试，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中度抑郁。记不清楚已经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测试，每一次，医生都强烈的建议、苦口婆心的劝说：要好好治疗了。但是我并不想吃药，我倔强的以为，依靠自己，我能治愈这场旷日持久的心灵感冒。

    我的主治医生是医院的张副院长，看见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对我笑了笑，然后示意我坐下。他正在和一位病人交谈。医生问：“哪儿又不舒服了？”病人沉默半晌，什么也没说。“哪儿不舒服了？”院长稍微有些不耐烦的问。那病人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穿一件可爱的白色碎花纹的韩服，面容清秀，只是目光深邃，忧郁。她低着头，两只手交叉在胸前，不停的搓揉。然后怯生生的说：“我说不清楚。也许是胃，也许是心脏？也许是肩，也许是背？也许是嗓子，也是耳朵？说不清楚。但是我真的很难受。”张院长看着她，再次问：“你哪儿不舒服？”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大声的说：“是的，我不舒服，我觉得胸闷，我觉得委屈，我觉得压抑，我觉得恐惧，我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不想”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叫了十多分钟。张院长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等她停下来，他笑笑说：“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了很多。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她缓缓的说：“对于抑郁，我并不陌生，从05年到现在，进了多少家医院，看了多少次医生。我知道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当我再一次感觉到它卷土重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恐慌无助。”

    这一次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开始接受药物治疗了。她说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和一切抗衡。然后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说：“几年前，我都觉得我已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却不知道，现在那个叫做泪的东西又流下来也还是这样的苦涩。”一个护士看着她，稍微有些淡漠的说：“哭什么，好好治疗不就行了。”

    她幽幽的说：“我并不责怪她，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喜欢看一个泪眼婆娑的人。”但是我很在意，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意别人的态度，总是会被别人左右，这就是张院长替我分析的我的人格缺陷。是这样的吗？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我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的，走在人群中，我依然可以和任何一个健康的人一样的去健康生活的。看着诊断书上的诊断结果，我知道我是不应该相信的。我只是不舒服，但是我真的说不清楚。”

    对她的话，我深深地相信而且理解，人是一个多么复杂精致的生物啊，这种生物不是每一个都能把自己整理的有条不紊的，不是每一个都能把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的。他们也许是迷乱的，颠倒的，词不达意的，他们到医院来，是前来求助的，然而他们说不清楚——生命里重要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看病其实也是来看他们生命里的悲情。

    神父据守的神龛，可以听尽天下苍生的谶语和申诉。希望医生们的语言再精致一些，再丰富一些，再准确一些，再推销仔细一些，因为在既不酸又不痛之外，肉体还有千万种受难的形态都等着去申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