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闫的本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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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闫并不老。但上到老总，下到年过半百的主任都这样称呼他，大伙也就都跟着这样叫了。

    年前腊月里，老闫置办回来两套红内衣，说那年是他一茬人的本命年，要图个吉利，求个平安。

    大伙想起老闫每次上路养护，都要检查这个检点那个，怎么放标志，怎么摆安全墩，特别是每年清明节，总要提醒主任注意防火，惹得专门负责路况巡查的罗老好几次都跟他较了真。

    于是，熟悉老闫的人就笑他，你每天不是防火，就是防灾，比谁都平安，还搞这玩意儿。说完，大伙就开始哄笑，老闫似乎受了点奚落，但他却没生气，只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没吭声。

    正月里喝酒，老闫把酒杯洒了，酒还没续上，杯子倒举了起来，来，喝了这盅，我们就36了。

    大伙笑他，说老闫你喝多了，我们没有跟你一茬的。老闫听了，脖子一梗，眼睛瞪的跟个水泡似的。

    主任以为他在感叹岁月，忙跟大伙说，老闫没我大，打这条高速路奠基，他可就是这条路上的人了，公司的陈处、马处可都是当年和老闫一块打拼过的人，算起来，也是咱这条高速路上十五六年的老功臣了。

    事后，主任跟老闫谈了次话，意思是让老闫走走马处的路子，起码也在工区安排个副职，老闫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每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修护栏、补坑槽，时不时提醒一下工友要注意安全。

    主任听说老闫去了趟公司，心里就有了底，但半年过去了，老闫还是没啥动静，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论公，老闫是建设期的技术尖子，运营以后，在整个工区也是大家公认的老技术，工作认真；论私，老闫为人忠厚，和公司一把手马处的关系，路人皆知。每次马处来，说起老闫，那语气那神态跟别人绝对是天壤之别。

    主任每次去汇报工作，老总不是让他给老闫捎烟，就是让他在生活上多关心老闫。按说，老闫要想进步，于公于私应该都不成问题。但老闫若没提这码事，那他又去干嘛了？

    这个结，随着一份文件的下发，一个月后似乎有了解。

    所有养护工区，都要配备专职安全员，人员从各养护工区内定。收到文件的同时，主任还接到一个指示，这个工区的安全员就报老闫。

    此后，无论驻地，还是外业区，老闫俨然变成了一个治安巡防员，哪有安全隐患，老闫就出现在哪。

    直到有一天，一个清明节的早晨，有人发现一座大桥下冒着黑烟，走进才发现，点火的不是别人，而是向来视安全为生命的老闫。最要命的是有人把这个情况抢先汇报给了马处。

    安全员渎职，最坐不住的是主任。

    主任当面去公司请罪。马处问，那个桥是不是离驻地不远的那座特大桥？主任说是。马处又问，今天是清明？主任又说是。

    马处就没再说话，主任盯着他，突然发现马处的喉结就像一只拱着地皮逃窜的地鼠，不停地上下滚动，好久才落回原处。说到，走。起身就出了门。

    到了特大桥的桥头，马处费了半天劲才跨过护栏，他一路趔趄地走下护坡，径直走到了一排桥墩前面。

    桥墩与桥墩之间相隔十来米，马处踱着步子来到一圈用湿土围成的土坑后面，坑里焦黑泥泞，里面隐约可见几片没有烧尽的纸片。

    主任正要上前，马处甩出小臂示意他别动。自已站定了位置开始鞠躬，主任和众人都不解，但谁也没敢问。

    鞠完躬，马处又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怅然地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却很沉重，大概意思是一名工人，为了排解险情，永远地长眠在了眼前的这根墩柱下面。

    这个人要是活着，今年36岁，24岁那年，和老闫在工地一起过的本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