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舞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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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父亲的病亡，使北北不得不中止与丈夫程涛的冷战，匆匆忙忙赶回家中。

    一张洁白的单子盖在了父亲久经苍桑的脸上，北北没有勇气掀开来，她怕父亲那一脸的牵挂。

    几年来，北北和南南这对姐妹一直远离父母，先是在外地求学，而后又各自在外成家立业。家在她们的潜意识当中，已经是个很缥纱的名词了。也许父亲已经感到了她们远离父母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们夫妻关系的不和，但是他已经无法以改变这种现状了，因此他选择了沉默。他选择永远沉默表示对自己的惩罚。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父亲的肉体已化做一捧骨灰，他那一米七八的身躯现在只是躺在这一尺见方的小盒子里，父亲在那里用一种怜爱的眼神望着大家，这使北北突然感觉着一阵冷。

    所有的人都在这些日子中感觉着一种失落、悲哀。小妹与她的丈夫因公司事务繁忙，在第二天便匆匆赶回去了。程涛假惺惺地来了，又假惺惺地走了，看到他在父亲灵前流下的眼泪，北北想到了淌泪的鳄鱼。

    “你不走吗”？程涛临走时扯了扯北北的衣角。

    “你先回去吧，我要在家陪陪妈妈。”北北头也不抬。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北北守着这空荡荡的家，突然觉得很虚弱。

    父亲离我们而去了，所有的热闹也将离我们而去。这是南南在祭奠完父亲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的。北北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相信南南的话是对的。在他们的家中，母亲总是一言不发，就象做了多少年怨妇似的，而只有父亲给这个家一点点地创造着一种快乐的气氛，从小到大，她们那个做过军人的父亲培养着她们姐妹做人的品质。

    长大以后的北北，其实是知道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的，她知道母亲之所以怨恨重重，是因为她不能原谅父亲中年时离家的那段日子，不能原谅父亲年轻时爱过一个女人。其实，人都老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呢？你们还能有几年的时光呢？南南曾不止一次地劝过父母，但是母亲总是厉声喝住她，不让她们姐妹多言语。

    现在，父亲走了，走得很匆忙，北北不知道临终的父亲是否得到了母亲的谅解，还有今后母亲她会孤独吗？三十岁的北北为五十岁的母亲悲哀。

    此时母亲躺在床上沉默不语，她的脸面向着墙。

    十多年了，母亲一直不苟言笑。现在，北北看不出来，父亲的病亡对母亲是不是一个打击。

    二

    整个冬天，北北无事可做，十五岁的北北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父亲的酗酒，母亲的哭泣，都让北北心烦意乱，北北所能做的，只是尽量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日记，十岁的妹妹不知道忧愁是什么，在房间里窜来窜去，一会儿弄翻了椅子，一会儿又把录音机弄得声响。

    母亲的指槐骂桑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一声比一声高。

    北北敲击着南南的脑袋，南南又不识趣地大哭起来。北北怕她的父母听见南南的哭声更加烦燥，就连忙用钱把南南哄了出去。

    其实，从前的日子该有多好，有多快乐，那时候，他们是幸福的四口之家。父亲在外面是小朋友们羡慕的军官，每年父亲的探亲假，是他们家最快乐的日子，也是他们姐妹最受小朋友欢迎的时候，因为父亲会带来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后来，父亲转业回到家，大家也一直很开心，因为那时候的父亲是个很风趣的人。

    但是现在，家中再也没有了快乐，而这一切又都是因为奶奶的缘故。

    如果奶奶临死之前，不告诉他们说，父亲是捡来的孩子，或许他们这幸福的四口之家会永远这么幸福，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但是事实是，奶奶临死之前，却拼命地等待着把父亲叫到跟前，告诉他以及所有在场的人这个消息。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奶奶是神志不清了，在说胡话。而奶奶却摸摸索索地在床铺底下摸到了一把钥匙，抖索地把它放在父亲的手中，又用手指指那个藏在墙缝里多年来谁也不曾见过的小盒子。

    父亲把盒子拿出来，放在大家面前。盒子打开了，揭开里面层层裹着的红绸布，一只漂亮的绿色翡翠手镯，展现在众人面前。

    奶奶用手指着那个手镯说：这就是那当年的信物啊。

    父亲地吃惊地望着奶奶，也望着所有的人。北北看见父亲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很苍白。

    送走奶奶之后，父亲就象变了一个人，他不说话却总是喝酒，那只翡翠手镯一直在他手上掂来掂去。北北摸不透父亲的心思，但她十五的心，感觉到父亲接下来一定会做些什么。奶奶真地不该留下这段故事。

    终于有一天，北北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一天晚饭后，爸爸宣布了一项决定，他要拿着奶奶留下的那只手镯，去寻找自己真正的父母，还有那些不知是否存在的兄弟姐妹。

    “可是，那也许是个并不存在的故事，或许那只手镯只是奶奶的传家物而已。因为当时奶奶的确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北北说。

    “可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爸爸抚摸着北北的头，语气很坚定。

    “就为了这么个破手镯，你就可以撇家抛子，真地看不出你算哪门子血性男人。”母亲一脸地怒气。

    “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去找找看。如果我不去找，我又怎么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如果我不去找，我才会真的遗憾一辈子的。北北，南南，听妈妈的话，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父亲拿起酒瓶，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

    南南莫明其妙，她听不懂父亲的话。北北也弄不明白从前的那个热情、正直、风趣、快乐的父亲哪去了。自此，她们的父亲手拿翡翠手镯，踏上了千里迢迢的寻根之路。走的那一天，谁也没去送父亲，北北和南南从窗户中看到父亲的背影是越走越远。而她们的母亲在沙发上掉泪。

    三

    北北有时候总觉得，父亲的离家出走应该是奶奶一手设置的圈套。因为母亲从走进这个家门起，就没有让奶奶满意过。但是爷爷的指腹为婚的游戏，又不能不让奶奶顺从。奶奶总觉得她那威武英俊的儿子应该找个更有水准的女人。

    北北一向是不信佛的，她总以为，人生的总总结局，都是因为自己本身修得的结果。

    北北走进那个寺院，纯属偶然。当那些善男信女们虔诚地等在外面的时候，北北只是觉得很有趣。日月轮回，星移斗转，冥冥之中究竟有什么在主宰着人世间的生与死，苦与乐？当那位白发婆婆手持念珠，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时，北北却在心中无声地笑了。

    或许这世界上，真应该有天堂或者地狱，而我们生活着的人世间就应该是一座炼狱。在这座炼狱里，善良正直的人最终走向天堂，而那些阴险邪恶的人却走向了地狱。

    北北望着那白发婆婆毫无怯意。但无意中，北北却发现那白发婆婆微睁的眼睛中闪现着一种仇恨的光芒。

    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怎么会普渡众生。

    北北消消离开了那座寺院，她原来是想随别人一起来问问父亲出走后的安危的，但是现在北北想通了，看来父亲的安危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如果父亲不懂得珍惜自己，不知道自尊自重，别人牵挂他又有什么用呢？北北认为，一切其实也怨不得白发婆婆之类的算卦者，是平民百姓自己愿意钻进别人为他们设置的圈套。是这白发婆婆等人指点了迷津，这其实是一种让人自我解脱的一种方式。人们不过是自己在欺骗自己而已。

    就象父亲匆匆离开一样，半年后，父亲又神秘地回来了。一直流泪的母亲在父亲回来的那一刻就不再流泪，而且一直不再有笑脸。父亲不提这半年之中的酸甜苦辣。但从那时候起，父亲永远慈祥起来。好象他要用所有的慈爱来弥补所有的过错。

    四

    在结婚之前，北北是不太明白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的，直到现在，当她也为人妻，北北才觉得夫妻关系应该是一门难学的学科。

    她和程涛都是有文化的人，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他们之间的吵闹是不动手也不动口，只是互不理睬。当然，很多时候，都是程涛先感激她，男人嘛，总是离不开女人的柔情。“夫妻没有隔夜仇”的确如此。但是北北总是不能原谅程涛那偶尔的冷漠，比如他故意开大电视音量，比如他故意大声咳嗽，比如他在北北看书的时候，故意熄灭灯这一切，使北北感觉着一种伤害，一种无法言说的伤害。虽然他知道程涛不过是以此来引起她的注意罢了，因此当程涛的手伸过来时候，她很想推掉他。但她知道，如果真这样的话，程涛真又会生气地把背对给她。北北总有一种逃避现实或者离家出走的愿望。

    现在，因着父亲的病亡，自己可以冷静地想一些问题。这使北北觉着心松散了些。

    北北推开家门，想出去走走。

    自从工作之后，北北再也没有闲心在自己的城市闲逛过。每年都是春节的时候回来，而且每次都是匆匆地来，然后匆匆地去。南南说，我们真象两对点水的蜻蜓，这家只是我们的一个落脚点。现在北北倒有些后悔，当初姐妹们为什么不留一个在父母身边陪伴他们二老呢，现在可好，一个在家之南，一个在家之北，平日仅仅是一条电话线沟通着她们的心。

    这个城市真是变化了许多，早些年的马路两旁有一些低矮的平房，现在它们已经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高楼之间有一条笔直的马路通向市政府。北北的家就在市郊，因为这是祖居，所以他们拥有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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