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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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很多心情，很多情绪，很多情节，总是和某些特定的场景有关。我们常常回忆不起当时时间或者事情的细节，但我们会记住那个场景，并经由这个场景的带领，我们再一次重临其境。

    比如此刻，虽然我坐在书房之中，窗外远处是公路上首尾相连络绎不绝的车流，近处是一片荒芜的空地。这块空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工地，耸立起来几幢高楼或者商场、工厂等等之类的建筑，但至少现在它仍是一片空地，杂草丛生，草木稀疏，几滩积水，一幅愁容。再远处有一排建筑，虽不甚高，却也挡住了我的视线。只是在我的视线之外，我知道还有一渠活水，虽不清澈，但也昼夜不息，缓缓流过。这渠水就在我的窗下，我在七楼，除非把头伸出去，否则是看不见的。有些事物是在场景之中，却无法看见，就如离我最近的这渠流水；也有些东西本身就是无法看见的，比如情感、意识、思想、情绪、心态等等。

    这就是我现在面对的场景，我在书房，面对窗外，右侧一直到背后，是一排书橱，里面或整齐或参差的排列着我至爱的朋友。左侧桌上是电脑。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夫人自己绣织的十字绣，图案是松鹤延年，寄托着她纯朴也充盈的希望。整个房间的墙壁已经有些发黄了，那是被我抽烟熏的。一个长条的书桌临窗而设，我就在这里读书写字，消磨生命。或者发呆悲伤，或者喜笑颜开。也是在这张桌上，我与外界的朋友或上网聊天，或电话寒暄，也可以相互探讨生活，也能够共同切磋文字。这就是我现在身处的场景。

    之所以这么交代，是因为我在想你。或者在匆忙的生活和工作中你会记不住我的样子，但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场景。记住这个场景，并经由这个场景的带领，你也会想起我。

    是的，此刻我是在想你。其实说真的，我对你的相貌现在能够回忆起来的也就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说来清楚，却也模糊，看似约略，其实朦胧。而我能够清楚记得的是火车站前匆匆忙忙的人流中，你举目四处寻找我的时候，你所身处的那个场景。由此，我更加坚信，真正能够让人刻骨铭心记住的情感不会仅仅是一个动作或者眼神，也不应该是一句话。当然，一句话可以让人霎时感动，也可以让人镌刻心底。但一句话毕竟有些轻，有些让人多解或误解。而记住场景，就可以随时让那个情景再次复原，让我们一次次沐浴其中。场景，有前景，背景，近景，远景，侧景，动景，静景，隐景、显景等等。场景之中，不仅有景，也可能有声音，嘈杂的音乐，喧闹的吼叫等自然或者非自然的声音。还有想象、思绪、希望、祈盼、设计、修饰等等语言之外人的思想、精神和情感因素。还有一些动作，如握手、拍肩、拥抱、对视、碰触等等。由此可见，只有声音，无论这个声音多么美妙动听，也是犹如过耳之风，不可复得；只有动作，不论这个动作多么亲切亲密，也不可能永远凝固，耸立于斯。而一旦有了场景，这些声音、动作就可以全部复活，让人一次次反刍，一次次感动。

    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大兵在时代广场激吻路过的一个少女的那张照片，如果没有场景中的人流、建筑、道路等周边物事，仅仅是两个人热吻的话，断不会被称之为世纪之吻。不仅仅是图片如此，任何不朽的艺术绝对不会孤立的存在着而成就其伟大。照片是纪实场景，绘画是临摹场景，音乐是模拟场景，文字是描绘场景，等等这一切，都需要个人用思想、感情等来完成对场景的体验和感受，达到个人与作者的精神、情感共鸣，才可以使人领悟和置身场景之中，从而达到对艺术的认同和欣赏，并因之而使自己如同身临其境，被打动被感染，而后深刻记住。

    我这样说是想告诉你，我深刻记住的不仅仅是你的容貌，也不是你说过的那些话，而是那些场景。去接你的场景，送行的场景，特别是告别之前，你眼中流露出来的场景。此刻，想你的时候，我就置身于这种反刍情感时的场景之中，让这些场景一遍遍在眼前重现，因之而一遍遍地让你的形象生动和鲜活起来。自言自语，可以当作与你的倾心交谈，开心一笑，可以是和你一个眼神的默契会意，如果忧愁，那就是我们共同在回忆童年生活中父母的艰难，困难时期亲人的窘迫。而欢笑，那就一定是我们在描绘希望，互祝珍惜。

    你看，遭遇了很多很多的失败和挫折，包括最近以来被他人误解甚至诬蔑后的郁闷。但我还是很乐观，很傻，很有些乌托邦或者柏拉图式的单纯和幼稚，有些唐吉珂德式的妄想。其实，我甚至是自开始以来就在怀疑，我是不是也终究会承受唐吉珂德式的悲剧，或者是这个悲剧换了个人后的重复上演？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无非就是一次一次的重复而已。去年的事情，今年的事情，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前辈的事情，自己的事情等等，就如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永无竭日；风霜雨雪，电闪雷鸣，自是有时。一切均是造化弄人，一切都是上天限定。那么，悲剧就悲剧，随命运的安排去吧，你看现在的我，也很有些唯心了，或者这就是一个人年老的象征吧。

    老则老矣，而老了的我却又遇上你，只想说，相遇，很不容易。这或许也是个人生的悖论吧，我不知道。那天，在有些冷的车站广场，我们相互很有礼貌的站着，很绅士淑女，也很涵养文明。看匆匆行人，看往来车流，看时间在远处的钟上悄悄流过，看眼前的你眼中有水雾慢慢潮起。那一刻，想扬起手臂告别的力气也好像都没有了，那一刻，进站口就象一个巨大的水闸，倏忽间你就被人流卷走了，而我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你的身影那一刻，我所知道的是，有些东西，很像这座都市夜幕中霓虹灯下的招贴画，很眩目，很令人心驰神往，却无法抵达！

    我更加深知，从那一刻开始你就会像是在我心里弥漫着的暴风雪，让我眼睛的能见度为零。由此再一次证明我曾说过的话，我的世界是黑色的，从里到外的黑。我的场景是黑色的，周而复始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