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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后来王梧桐果然给冯知良传递了几次情报,尤其重要的是,在军事调处的最后阶段,新编第七师秘密增加了一个炮兵团,还有一个特种兵营,情报当天就被淮上独立旅获悉,袁春梅召开记者招待会,就国军增加兵力发表谈话,揭露国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阴谋,使章林坡十分被动,不得不推迟进攻西黄集的计划,也从而使淮上独立旅争取了时间。

    可是冯知良的犯罪感并没有因此而消除。军事调处结束,从淮上州回撤的时候,国军没有暴露他,组织上也没有发现他,他意外地全身而退,他不知道国军打的是什么算盘,也不知道组织上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他对自己说,是福是祸躲不掉,恪尽职守,听天由命吧。

    情况突然发生变化,是在“521事件”之后。在追悼陈秋石的公祭大会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不是他捏造的那份关于陈秋石同国军的交往的狗屁材料,陈秋石也不会被革职,不会被软禁在南岳书院,那么也就不会被小股敌人暗算。说到底,是他杀了陈秋石。想当初,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的时候,陈秋石是那么器重他,耳提面命,把他从一个白面书生,培养成一个深谙战术的参谋。到了太行山之后,把他提拔成作战科长,还动议让他当副参谋长。可以说,陈秋石在淮上独立旅的军事干部当中,最欣赏的就是他。可是,他却把陈秋石置于死地。

    就是在那次公祭大会上,他决定把自己消灭了,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棺材,他要向陈秋石做最后的忏悔,他要把自己的罪行全都坦白出来。他抓住了陈秋石的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像遭受雷击一样,他的心颤栗不已——天哪,抓在他手里的陈秋石的手是热的,就在他惊恐万状的时候,陈秋石的手动了一下,居然还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握着,一下,两下,三下。他是个聪明人,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就明白了,陈秋石没有死,陈秋石只是让国军以为他死了,陈秋石利用自己的假死正在导演一出好戏。明白过来的冯知良继续放声嚎啕,他哭得那样的撕心裂肺,以至于把那场假戏推向了高xdx潮。

    这以后,他一直寻找机会,他要当面向陈秋石坦白他在军事调处期间的所作所为,他不奢望得到宽恕,他就是要说清楚,他宁愿被审判被枪毙,他也不愿意就这样苟且。

    可是,没有机会。

    突围北上的前一天夜晚,他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了,他去陈秋石的住处,在门外徘徊很久,最后敲了敲门,陈秋石在里面答应,请进。他进去了,站在陈秋石的对面,他的心咚咚地跳。陈秋石说,啊,是小冯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他说,首长,我,我对不起你

    陈秋石说,啊,怎么啦?突围方案定不下来,不是你的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还是我这个旅长无能啊。

    他说,不是,不是这个问题。我

    第二天北上突围行动就开始了,然后是一路征战,再然后是颖淮岗新式整军运动。

    六

    冯知良到了郭阳镇之后,很快就遇到一件麻烦事。

    陈九川现在管着大半个团,又被命名为“铁锤支队”独立开展训练,显而易见是把他的部队当作攻坚部队。陈九川很得意,组织部队训练倒是有声有色,但他自己却很少跟班作业。

    在南天门战斗中“铁锤支队”缴获的战利品多数都被丢弃了,有两辆摩托车,陈九川硬是逼着俘虏开过来了。到了郭阳镇,陈九川就让俘虏教他开摩托车。俘虏把摩托车开到淮河大堤上,还没跑出三里路,回来的时候他同陈九川的位置就调了个,他坐在偏斗里,陈九川开着摩托车,一会儿呼呼喘气,一会儿风驰电掣,精神抖擞,耀武扬威,那俘虏从偏斗里下来,脸色还是白的。

    陈九川有了这辆摩托车,就找到感觉了,派人到郭阳镇买汽油,买不到,就把郭阳镇上最大一家杂货铺老板常相知给抓了过来,限定他三天之内给“铁锤支队”送一千斤汽油。常相知哭丧着脸说,报告长官,我们只经营山珍河鲜,不知道从哪里搞汽油。汽油是军用品,除非到国军那里去抢。

    陈九川说,到哪里去搞我不管你,三天之内不把汽油给我送来,我把你人吊起来,把你的杂货铺一把火烧了。

    这件事情是中午发生的,下午冯知良就知道了,找陈九川谈话说,陈副团长,你不能这样处理问题。我们要讲群众政策。

    陈九川说,什么狗屁群众政策,这狗日的是财主,不是群众。对这些狗日的,老子只有一个政策,那就是榨他的油。

    这件事情要是放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冯知良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但是现在冯知良已经没有那个底气了。

    没想到就出事了。过了两天,常相知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还真的给“铁锤支队”送来了几桶汽油,没有一千斤,也有四五百斤。陈九川快活得哈哈大笑,吆五喝六地让俘虏把油加好,他要骑摩托去旅部开会。

    这当然是假话,因为旅部根本就没有通知要开会。冯知良对陈九川的半吊子行为正在暗暗发愁。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半吊子。指导小组的梁楚韵听见外面轰轰烈烈的,跑出房间一看,陈九川骑在摩托车上,立马就来了精神,问陈九川,陈副团长,你要往哪里去?

    陈九川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到淮河大堤转一圈。

    梁楚韵跳脚喊道,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冯知良急忙阻止说,梁楚韵,你疯了,他根本不会开摩托车!

    梁楚韵二话不说,跳上了摩托车后座。陈九川更加得意,一脚油门下去,摩托车嗖一下蹿出老远。梁楚韵吓得赶紧抱住陈九川的腰。

    冯知良在后面大喊,你们给我回来,你们这是在破坏纪律!你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陈九川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小腿一伸拉xx巴倒。

    梁楚韵在后面说,陈九川,不许说脏话!

    陈九川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既不是我婆娘,也不是旅长,你的话不是脏话是鬼话。

    梁楚韵大怒,松开陈九川的腰说,陈九川,把车停下来,让我下去!

    陈九川说,是你自己跳上来的,不是我逼你上来的,上车容易下车难,上了我陈九川的车,就由不得你了。

    梁楚韵大叫,你混蛋!

    七

    江淮军区被整编为华东野战军十一纵队,淮上独立旅为该纵三旅。纵队开完成立大会,曹政委单独找袁春梅谈了一次话,内容是什么,赵子明不知道,陈秋石也不知道。袁春梅谈完话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也让赵子明满腹狐疑。

    中途在皇岗休息吃饭的时候,趁袁春梅上茅房的工夫,赵子明跟陈秋石嘀咕,不对劲啊,曹政委为什么单独找袁春梅谈话,你我是军政一把手,我们旅里有什么事,不应该通知我们?

    陈秋石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老赵怎么回事,这么疑神疑鬼的。

    赵子明说,我能不疑神疑鬼吗?这个鸟新式整军运动,好多干部都重新登记,刘汉民为什么被审查,不就是因为他当过几天国民党教官吗?你我都是国民党黄埔军校毕业的,我在西路军的时候还被俘过,没准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呢。

    陈秋石说,你讲的这两条都没有问题。我们是南湖分校毕业生,这是不错,可那是组织上派去的,袁春梅也是,她不出问题我们就不会出问题。至于你在西路军被俘的事情,组织上早有结论,证明你没有变节。我估计曹政委找袁春梅谈话,不关你我的事,你不要多疑。

    赵子明说,老陈,我跟你讲,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袁春梅,自从开展新式整军运动之后,她就很活跃,找了不少人谈话,调查我在西路军被俘时候的表现。她还怀疑她男人在白区工作被俘,同我有关系。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那时候她男人在芜湖国军的军统站工作,我们在太行山百泉根据地,十万八千里,可她硬是捕风捉影,说是我把情报透露给太行山的国军特务,导致她男人被捕变节。

    陈秋石吃了一惊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闻所未闻啊。

    赵子明说,说起来还跟你有关系。那时候你犯病,说是相思病。成城司令员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暗示我们做袁春梅的工作,让她跟你重叙旧情。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结果她就认为我搞阴谋。听说袁春梅把我祖宗八代的历史都查出来了,连军阀给我爷爷做寿的事情都翻出来了,看来她想把我打成投机革命呢?你也得小心,别看你们过去是恋人,这个女人要是钻进牛角尖,那是六亲不认的。

    陈秋石说,老赵,我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袁春梅不是那种整人的人。

    赵子明说,那就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赵子明这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曹政委找袁春梅单独谈话,确实通报了几个情报,也多数同三旅有关。关于袁春梅爱人在芜湖做地下工作被俘的事情,现已查明,确系叛徒出卖,但这个叛徒不是来自太行山,更不是军队,而是芜湖地下组织内部的人。但是袁春梅的爱人最后也成了叛徒,这件事情组织上不希望成为袁春梅的包袱。曹政委通报的第二个情况是,有人反映,淮上独立旅在跳出大别山之前,陈秋石和杨邑有过一次单独见面,就在觉灵寺内,曹政委说,如果这个秘密会晤真的存在,那问题就很严重,联系到陈秋石抗战之后的表现,令人忧虑,至少要对这个同志监控使用。纵队党委赋予袁春梅同志秘密监视任务,一旦发现陈秋石同志同杨邑秘密接触,或在战场上有异常行为,要及时向纵队报告,必要时采取果断措施。这就是袁春梅心事重重的主要原因。

    曹政委还向袁春梅通报了另外一个瞠目结舌的情况。早在她接替陈秋石担任军事调处执行小组负责人之后不久,江淮军区接到的关于陈秋石同国军的交往是署名的,写信人就是淮上独立旅参谋科长、也是她当时的直接下属冯知良。军区出于保护干部的目的,没有公布冯知良的名字。后来军区情报部门侦察出来了,冯知良写这封信,是因为同国军女军官王梧桐发生奸情,为敌人胁迫。我方没有对冯知良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敌人也没有对王梧桐采取进一步的措施,都是一个目的,放长线,钓大鱼。目前看来,冯知良在返回部队后,没有做过间谍工作,一方面可以解释为洗心革面,一方面也可以解释为隐藏得更深。曹政委说,关于冯知良的问题,我们有专人监控,你们旅里,也只限于你本人知道,留意就行,不到紧急情况,没有必要向陈旅长和赵政委通报。

    从纵队部回来后不久,袁春梅就带了两个干事,到郭阳镇检查“铁锤支队”新式整军运动。

    八

    梁楚韵这段时间心情好多了,用袁春梅的话说是到基层感受了朝气蓬勃的战斗生活,她在同陈九川的接触当中逐渐改变了对这个人的看法,发现陈九川并不是她原先认为的草莽英雄,而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这对于她认识革命者、认识这支军队,都是有益无害的。尤其是后来陈九川教会了她开摩托车,简直太浪漫了。那段日子,她似乎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爱情受挫的痛苦,甚至忘记了战争的严酷现实。生活在郭阳镇上的梁楚韵,就像回到了少女时代,天真活泼。陈九川给她的印象越来越好,接触了一段时间,她甚至忽视了他是一个战功卓著的副团长,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弟弟。陈九川比她小三岁。

    陈九川在跟梁楚韵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很轻松。一起散步,聊天,陈九川总是要问她,大城市的人是不是顿顿都有肉吃,大城市是不是有很多摩托车,大城市里有没有大河,大城市里的人睡的是什么样的床。她告诉陈九川,等把国军打败了,他就可以当一个大城市的人了,他要是好好学文化,还可以当大城市的市长,市长比县长官还大。

    跟陈九川在一起,她快乐,陈九川也快乐。她没有想到,有一棵危险的苗子已经在陈九川的头脑里生根发芽了。

    农历十六那天,陈九川并没有打算带她一起去左家庄,陈九川的理由是他去执行任务,帮助地方干部巩固政权。梁楚韵脑子一热说,我也去看看。陈九川觉得带上这个既漂亮又有文化的来自大城市的女干部,正好可以抬高身价,就同意了。

    早晨吃过饭,陈九川让七连副连长岳麓山选了十几个战士,驾着两辆马车,他自己则开着摩托,驮着梁楚韵,耀武扬威地出发了。

    在左家庄,陈九川和他的随行受到了极高的礼遇,连国民党区公所的官员都知道陈九川当年只身要饭参加公审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这个人从十二岁就参加游击队,在抗战中屡建功勋的事迹。陈九川被安排在首席,真是无限风光,当地名流贤达纷纷敬酒,陈九川来者不拒,一边大碗喝酒,一边高谈阔论,大肆渲染当年如何如何,挖苦国军抗战消极内战积极,国民党区公所的官员惟有附和,压根儿不敢争辩。

    梁楚韵分明已经感到陈九川失控了,好几次在下面踢他的腿,陈九川哈哈大笑说,梁教员,你别踢我啊,我没有醉。我一个人喝了一坛子酒,照样跟鬼子战斗。

    这次喝酒,陈九川不仅空手而去,还满载而归。告别的时候,他的两辆马车上除了岳麓山和那十几个战士,还装了两头肥猪,两匹绸缎,一麻袋咸鱼。

    陈九川在筵席上喝多了,回来的路上由梁楚韵驾驶摩托。

    梁楚韵说,你喝醉了,有失风度。以后我再也不参加这样的场合了。

    陈九川坐在偏斗里,红头紫脸,斜睨着梁楚韵说,我醉了?笑话,我怎么会醉?你们文化人说的,酒逢什么千杯少

    梁楚韵已经非常不耐烦了,看看后面的马车已经被落下了好大的距离,似乎有点担心,放慢了速度,敷衍说,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早点回郭阳镇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会不会出事啊?

    陈九川说,出什么事?梁教员,梁楚韵,我跟你讲,在郭阳镇,有我陈九川,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情。我倒是希望出点什么事情

    陈九川说着,上身一偏,双手抱住了梁楚韵。

    梁楚韵没有思想准备,感觉到陈九川的手不仅搂住了她的腰,还上上下下地乱摸,梁楚韵大怒,嘎吱一下刹了车,没想到刹车太急,车把一歪,摩托车滚到路边的沟里,车头把梁楚韵的前胸戳了一下,似乎骨折了,钻心的剧痛。梁楚韵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没有料到又被一个重物扑过来,压住她动弹不得,一股刺鼻的酒肉味道熏得她快要窒息了,一阵一阵狂风般的呼吸扑面而来,陈九川在她身上气喘吁吁,语无伦次,梁教员,梁主编,梁楚韵,我,救救我,快啊,我受不了了,我快不行了梁楚韵听见她自己的军装被撕裂的声音,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伸进她的裤腰。梁楚韵手脚并用,踢打撕咬,嘴里大骂,陈九川,你这个畜生,你想找死吗,你想被枪毙吗?

    陈九川当然不会住手,陈九川说,我不怕枪毙,我要把你日了,枪毙也值了。陈九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咔嚓一声,梁楚韵的裤带被扯断了,陈九川的脸已经变形了,就那么哈哈大笑地翻身骑到了梁楚韵的身上。

    就在这时候,枪响了。

    九

    枪是陈九川的枪,开枪人是梁楚韵。梁楚韵忍无可忍地从陈九川的腰里拔出了手枪,当然,枪口是朝上的,也差点儿就朝下了。

    枪响的那一瞬间,陈九川松手了,看了梁楚韵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闭,两手一张,从梁楚韵的身上滚了下来。

    梁楚韵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四下看了看,上了大路,向郭阳镇方向径奔而去。

    十多分钟之后,岳麓山带着两辆胶轮马车火速赶到,陈九川还在路下的沟里酣然大睡,脸上有好几道血口子,军装也被扯得乱七八糟。岳麓山让战士们到附近寻找梁楚韵,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人影。岳麓山这时候就有几分明白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陈九川抬上马车,一直回到营地,陈九川还是没有醒过来。

    梁楚韵回到营地不到二十分钟,正在恶狠狠地洗着自己,袁春梅过来了。梁楚韵抓着毛巾,怔怔地看着袁春梅,袁春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也在看着梁楚韵。袁春梅不说话,梁楚韵也不说话。等梁楚韵换上一件干净衣服,袁春梅才自己动手搬了一条板凳,在门后坐下了。

    出了什么事?袁春梅问。

    梁楚韵控制住情绪,平静地说,摩托车翻了,摔的。

    哦,袁春梅点点头说,那就好,没出大事。梁楚韵,你知道你到“铁锤支队”的任务吗?

    梁楚韵说,当然知道,我是新式整军运动指导小组成员嘛,宣传新形势下的斗争原则,帮助部队提高认识,准备反击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

    袁春梅说,可是你做得怎么样呢?你找多少干部战士谈话了?你给部队上过几次课?你成天和陈九川坐着摩托车招摇过市,给部队留下什么样的影响?

    梁楚韵凄然一笑说,袁副政委,你批评得对,我确实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我要求把我调回旅部。继续让我留在“铁锤支队”搞什么指导,恐怕还要出大事。

    陈九川那一醉醉得厉害,当天没醒,夜里没醒,直到第二天上午,岳麓山在他铺前一个劲地喊,才把他喊醒。岳麓山告诉他,袁副政委来了,正在操场上等他。

    陈九川一个鲤鱼打挺跳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找鞋子,一边找一边大骂,他妈的,袁副政委来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们吃了蒙汗药了吗?

    老远看见袁春梅立在操场边的一个草垛子旁边,岳麓山就不往前走了,陈九川有点魂不守舍,慢吞吞地往前走,正走着,猛听到一声清脆的断喝,跑步!

    陈九川的两条腿立即就软了,又不敢不跑,迈出两条腿,就像踩在棉花上,差点儿没有跪下去。好不容易才跑步到袁春梅眼前,摇晃了一下,终于站稳了,抬臂给袁春梅敬礼说,报告袁副政委,我我“铁锤支队”支队长陈九川奉命来到!

    袁春梅冷冷地看着他,没说稍息,看了很久才问,陈九川,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陈九川说,报告袁副政委,我不知道。

    袁春梅说,我昨天下午就来到郭阳镇了,结果呢,你去喝酒去了,你擅离职守这是第一个错误;你酒后失态,沉醉不醒,出丑卖乖,这是第二个错误;你醉后翻车,几乎酿成重大伤亡事故,这是第三个错误。看看你这个样子,还能独当一面当这个“铁锤支队”的支队长吗?

    陈九川这时候真的醒了,脑门上冷汗直冒,不知道怎么搞的,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哭了出来,他蹲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报告袁副政委,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我酒后乱性啊,我千不该万不该动那样的念头,让我戴罪立功吧,打完了国民党反动派再枪毙我吧

    袁春梅心中早已明白,却是不动声色,一脸冷峻,任陈九川不打自招。

    袁春梅终于把眉头蹙紧了,喝道,锤子,你给我站起来!

    陈九川一凛,惶惶地站了起来。

    袁春梅向陈九川走近两步,降下声调说,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地反省,认真学习文化,组织部队开展新式整军运动。至于你的错误,你已经向我检查了,组织上就不追究了,你也不用再向其他同志交代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陈九川木然而立,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难道,难道,我就这么过关了?

    袁春梅说,年轻人,有些出格的事可以理解。梁楚韵我带走“铁锤支队”还是交给你。你能不能将功补过,战场上看。你听明白了没有?

    陈九川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这下他听明白了,胸脯一挺,大声回答,报告袁副政委,我听明白了!

    十

    新式整军运动一共搞了一个半月,三旅的运动成果不大,一段时间把副旅长兼参谋长刘汉民隔离审查,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他本人也有当过军阀副官的历史,但是查来查去,没有现实的问题。处理的结果,是把参谋长免了,专任副旅长,参谋长一职空缺,由副参谋长刘大楼主持司令部的业务。

    没想到在运动就要结束的时候,还真揪出了一个叛徒。这个人就是冯知良。

    这段时间,以徐州和蚌埠为中心,国共双方都在调兵遣将,重兵云集,摆开了一次大决战的架式。自从淮上独立旅跳出大别山之后,国民党新编第七师先是奉命在豫东配合万元田部围剿中原野战军的一个旅,结果被中原野战军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损兵折将,中原野战军的一个团夜袭新编第七师师部,要不是杨邑率领一个团拼死相救,章林坡差点儿就被乱枪击毙或者被俘。章林坡对杨邑纵有一千个不满,但关键时刻,总是杨邑帮助他化险为夷,这大约也是章林坡对杨邑始终能够给予谅解的重要原因。

    新编第七师返回淮上州喘息,待恢复元气之后,又奉命东进北上,也是冲着大决战来的。如此,国军新编第七师和华东野战军十一纵的三旅几乎是前后脚涌到蚌埠以南宿城外围。

    章林坡的先遣部队两个营,由中校副团长龙柏率领,首先占领的就是左家庄。旅部对新编第七师的行动已有察觉,陈秋石就命令陈九川,在大规模战斗展开之前,不要同敌人正面交锋,目前的任务是密切监视,趁敌立足未稳,伺机抓获零星人员,有价值的带回,没价值的放掉。

    陈九川这就动开了脑筋,因为这时候大仗还没有打,国军的警惕性相对要差一点,今晚动手是个好机会。当天晚饭后,陈九川命令岳麓山率领两个班,从水路用船把两辆摩托运到左家庄北面的河湾,再抬上岸,埋伏在左家庄东北角树林里。

    龙柏当晚去左家庄街头查看警戒。从两家农户之间的巷子里,突然跳出几个彪形大汉,一顿拳打脚踢,两名军官当场毙命,一名逃脱,龙柏和另一名军官被生擒。龙柏已经被捆住手脚了还在大喊,老子的潜伏哨遍布左家庄,你们插翅难逃!

    哪里想到,转眼之间两辆摩托车开过来了,他被塞进偏斗里挣扎着扭过头去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驾驶摩托车的是陈九川。他认得陈九川,知道这是个亡命徒,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泼皮会开摩托车。

    陈九川夜闯左家庄,生擒龙柏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旅部。陈秋石命令陈九川,就地审问,搞清敌人这次出动的兵力和战斗编组。

    陈九川审讯俘虏的办法很别致,他既不搞逼供信,也不搞公堂对簿,他说话算话,他要跟龙柏比武艺,白手格斗。

    陈九川说这话的时候,冯知良也在场。龙柏一看冯知良,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给冯知良递眼色说,你们虐待俘虏,你们的长官是要惩罚你们的。

    冯知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龙柏话里有话地说,冯知良,难道你忘了在军事调处期间我是怎么关照你的吗,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冯知良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关照,可惜我没办法关照你。

    龙柏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你让我吃皮肉之苦,我就要你的命。

    陈九川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耐烦了,说,老冯你跟他啰xx巴嗦没用,看我的!

    然后就开打。

    龙柏虽然是特务出身,也有几招功夫,但是比起陈九川还是逊色多了。再说,龙柏已经三十多岁了,而陈九川二十刚出头,身强力壮,血气方刚。几个回合下来,龙柏鼻青脸肿,瘫在地上说,陈九川你个狗日的你打死我吧,老子再也不跟你比了,老子打不过你行不行?

    陈九川往下跺了一下脚说,狗特务你听清楚,比武结束了,现在是审讯的时候了,我提的问题,你要是不老实回答,我不光把你的尿踩出来,我还能把你那个尿尿的家伙踩没影儿你信不信?

    龙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终于说出了新编第七师的战斗编组和进攻部署。陈秋石和陈九川需要的情报他说了,陈秋石和陈九川不需要的情报他也说了。龙柏最后说,大爷,给我一口水喝吧,给我一口水,我给你一个更重要的情报。

    半碗水喝完,龙柏抹抹嘴说,陈九川你这个傻逼,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把老子往死里打。可你知道吗,你身边那个写记录的人,那个叫冯知良的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龙柏指着冯知良说,你问他自己吧,他是你们的叛徒,他把国军女军官日了,让老子捉奸捉住了,他就写了诬告信。你们那个战术专家当初为什么被革职,就是这个人干的。

    陈九川目光如炬,怒视冯知良质问,这狗日的说的是真的?

    冯知良平静地点头说,是的,把我捆起来送到旅部吧,我希望陈旅长亲自枪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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