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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看法几乎是人人都有的,并不算新鲜。”
“是不新鲜,可事情一旦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落到具体人身上,就又不灵了。”
“我可不,我这么想,也这么做。”
经过诸多痛苦和侮辱的她,突然听到自己所爱的人如此理解自己,感到无比的欣慰,此时此刻,她还需要什么呢?什么能比理解更珍贵!更温暖!更具鼓舞性!她鼻子酸了,酸得眼泪扑簌簌涌出:“听你说这话,我很高兴,之秀”
李之秀张开双臂,把她楼在怀里,她愈加激动,两手搭在之秀肩上,闭着眼,接受之秀的爱抚,狂吻。
她走出那辉煌而又沉寂的小楼,顶着繁星,迎着晚风,走在行人不多的街上。她感到某种轻松和愉快,因为达到了此来的目的——理解。至于之秀的疯狂,也可原谅,爱嘛,就是这么回事。
门再次开了——又是送饭的,两个馒头,一碗菠菜汤,放在墙根儿水泥地上。这儿,已并排摆着三份饭了。放下后,也不说一声,转身走去。那站着轮番看守她,不许她坐在地上,不许她睡觉的人,时不时地瞧她一眼,除间或问一句“你承认不”外,再第二句也没有,似乎对她回答并不着急,时间多的是!大约两个小时一换人,一天四班。晚上守在门外,有沙发坐。一旦发现她坐下,或打瞌睡,立刻进来喊叫。
她曾质问这种逼供方式是法西斯的,但没用。你再有改革精神,再有胆识,也冲不出这个水泥四框吧?这就叫权利与自由。
她决定绝食。然而,这里大概不知绝食为何物,你绝你的,他们按时送饭,照端不误。
一天过去了。两天也过去了。
她依然跪在电柱底下,捧着空手,微闭双眼,默念着她忏悔自己,曾杀过一只乳燕,而且是自家梁上飞出的乳燕,尽管那时天下大乱,年小,无知,又纯是一时间的误会她也不愿因此而隐瞒罪孽,更不愿有一丝宽恕自己的意思。她要惩罚自己,不用燕子来叼,她想亲自用手捅瞎自己的眼睛,只有这样,她才心安,才不至于长久地无止境地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只是如今老爷、姥姥故去了,父亲、母亲也已渐老,哥哥、姐姐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她没了眼睛怎办?没办法也得捅,谁让她把小燕打死了呢她睁开眼,又大又亮,跟小燕死时一样的眼,再抬起双手,指甲又长又黑——这是她不让母亲剪,故意留的,如尖刀,如燕子的利嘴“哈!小燕活了,不是一只,是五只,五只,十只,十只小燕嘴来叼我的眼睛,叼”她笑着,笑得开心,笑得心安理得,眼盯盯看着尖尖的十指,十张小燕的嘴,向自己明亮的眼睛移来、移来。“哈哈哈哈,小燕子,这回你可以闭上眼睛了!”十指继续移着、移着
电话铃响了。
她顺手拿起案头的电话耳机:“谁?哦!厂长,不,副市长同志,您不是出国了吗?刚回来!您现在是满天飞呀!还要听听厂里情况?现在可大不如您在那时候了,人的能力是次要的,主要是气候,大气候管着小气候,这您比我懂,哪个敢触犯天条?不开玩笑了,我年轻不怕死,但毕竟有不年轻,有怕死的呀,家里上有老父老母,下有老婆孩儿那些曾被撤职,开除,给过各种处分的人,又卷土重来,咬牙切齿要把我们,特别是我,还有走掉的你,咬死,踩到脚底下不可据说,上边也有人在打您的主义,很简单,疾贤妒能,看您升得太快了,又不是皇亲国戚!”
耳机里突然喊叫起来:“等等,你现在有时间吗?我马上去车把你接到我的新居,咱们好好谈谈”
“我的时间也同样是金钱哪!”
“是金钱也不能不要命啊!你看看表,到中午休息时间了!”
车门开了:“快上来!”
她跨入副市长的车,径直到了建在小山坡上的新居。
“好阔气嘛!”她下车,迎着刺亮的中午阳光,望望清堂瓦舍,带别墅味儿的小楼,笑说:“你不觉得有点特殊?”
在任何情况下都会闪烁一双炯炯目光的厂长,扭头看看她,认真地点点头:“是特殊!可办公厅和秘书长非让我要不可,说为了工作,经常接待外宾。昨天刚接待完一伙男女港商,明后天我就想搬回家去”
她一愣:“搬回家?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厂长解开西装扣,任风吹拂,领带在胸前飘动,他一边迈上台阶一边说:“不,这儿,只搬来我一个人的行李,其他都是公家的,跟招待所差不多。”
“几间?”
“三间。”
他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引她进去。
他们坐下,谈话很快进入正题——厂里改革,间或还扯几句他出国的见闻。这当儿,电话铃响了,他去接。等他放下电话,回到座位,情绪却不似方才了,眉头皱得很高。“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她问。
“市委秘书长来电话,说有要紧事汇报。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家里?”他既是回答又是自言自语。
她立刻想到会不会有人又在作他们文章?这一向的遭遇,已使她的头脑变聪明变复杂了,当然,也不能排除真有事的可能,人的大脑过于出褶儿,也会多耽误事。
正这么短暂的疑惑中,电话铃又响了。他不耐烦地去接,说:“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去!”说罢搁下了电话,然而没等他回到座位上来,电话铃再次响起,这时的她,还有他,都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虽说他们都可称之谓“改革家”有胆有识的改革家,但是,他们周围这种可怕的内耗性,不得不使他们忧心重重,甚至,有那么点害怕。实话说,应付内耗的精力要比起应付外耗——真正用在事业上的精力大得多,七三开,或者八二开!每逢想到这儿,年纪轻轻的她,也感到过于疲倦了。
他这回没有回到座位,站着说:“怎么办?我得去看看,你是在这儿随便吃点什么,午休,等我办完事回来派车送你回厂?还是你到街里转转,反正咱厂离市区三十几里,进一次城也不容易。”
她问:“你有吃的吗?”
答:“有,在冰箱里。”
“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下,等你回头派车送我回厂。”
副市长走了。她坐下吃东西。吃完,歪在床上休息。突然,有敲门声。开始还算礼貌“当当当,当当当”她惊醒,刚要起身去开,就听敲门声大振,不禁使人想到抄家,抓人,或者强盗什么的。她迟疑了,来者似乎不善,善者不会如此不尊,再者,副市长不在,她纵然开了门,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索性不开,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任其敲门。门外出现各种嘈杂声,甚至出言不逊,看来,不是一两个,而是几个,而且颇为流气,竟然对副市长也骂骂咧咧的。那么这是一伙什么人?敲副市长家门干什么?莫非当今中国,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还会出现西方世界那号暴力集团不成?她开始发怵,怕门被撞开然而,闹腾三五分钟后,这伙子“强人”终于退了。她在窗帘边偷偷观察,足有五六个穿蓝衣裳,走路晃晃荡荡的人出了院门。又过了五六分钟,副市长回来了,并甚为不满:“胡扯,急三火四找我汇报,竟然是些早已讨论过的事情”她听后,愈加疑惑不安,说:“这是别有用心的调虎离山计,你走后,有五六个人来砸你门,我没开。”
副市长脸白了。她再也不愿呆在这是非之地了,也没再提出派车送的要求,说声“再见,多加保重”便走了。只是,她没走大门,而是从后山包越过去的,下山包不远,即是李之秀那“辉煌”的小楼。这一带,属干部居住区。
李之秀正好在家,见她,又是一通疯狂的拥抱接吻,不过,她已兴趣索然,用力推开,强让李之秀坐下,听她讲述方才发生的令人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时,李家之主,那可怕的“阶级斗争脸儿”出现了。以爱护晚辈,维护市长威信的面目,劝她去有关方面反映这些情况。这老人毫不掩饰自己偷听儿子与女友讲话、乃至私情的行为,这大抵也算是对晚辈的关怀吧。
她不想接受这种关怀:“算了,我不去反映,事情不会因我不说而不存在!”
“你怕牵连自己吗?”老人竟问出这话。
“我不怕,但中国的现实是最喜欢在男女之间的问题上作无中生有的文章,并把人搞垮的。”她说。眼睛对着李之秀,渴望得到男朋友的支持。
李之秀却作出与她想法完全相反的表态:“既然没那种事,就该理直气壮地去反映。”
她瞪直眼睛:“这叫什么话?把这话反过来说,不就等于我不去反映,便是有那种事了?混蛋逻辑!”她赌气走了。
可是,没等她走到电车站,一伙儿穿蓝色警服的人就赶到了,说要跟她谈谈。她百分之百的断定:这是李之秀父子把她卖了。当然,这是最初的看法,事后她才得知,这父子俩岂止出卖了她,而是参与了搞掉不是他们圈里的“暴发户”副市长的阴谋诡计!
高高的小窗,亮了三次,黑了三次。她不吃不睡三天多,腿肿了,眼睛肿了,头昏迷了,摔倒在水泥地上,脑门磕破,流出鲜血
“你跟副市长是什么关系?说,快说,什么关系”趁此昏迷,摔倒之机,那些穿警服的人赶紧跑来逼问。至于抢救负伤者,却无人过问。
“情人关系”经多次逼问,她终于心灰意冷。
“再说一遍!”那二毛子扒拉开围着的人,兴奋而急切地问,同时按下了录音机,刚才无思想准备没录音。
“是情人关系!”她又重复一句。
她精神失常了。几乎在她“承认”的当天晚上,市委、市政府要人即一致通过撤消这位“暴发户”副市长职务的决议!有人甚至咬牙切齿地主张投进监狱,判无期,或者打三百大板——只因赶上这一向宣传法制,不好顶烟儿上,尤其那“打三百大板”一说,纯系古代刑法,与今相距遥远,恨,也得讲究点时代特点。更有略微冷静者,小声道:“以这种生活问题罢官,本来就勉强点,既然做了,就别太张狂。”谁都没词儿了。另外,参加这次“处理会议”的,均是反对派,还有包括市长在内的拥护改革派,没参加——因为没通知,倘搞得太过分,也怕事后闹大,出现反复。最后决定:开除党籍,到一个七十人的小长当厂长。
所以这样,是为杀一儆百!弄一个,教育一大片嘛!教育从严,处理从宽嘛,给出路政策嘛!
第二天,省市党报,均以重要位置刊登这一因“桃色事件”而罢了副市长官职的消息。
这一行动出奇的快,可谓创历史记录的高效率工作。谁说没改革,谁说发一个文件需转八个月,请算算这件事的处理时间!
就在登报的当天,这位过去的副市长夫人,也紧跟省市党报的脚步,与其作风败坏到极点的丈夫划清了界限——离了婚。
时间的灰尘渐渐把人们的记忆掩埋上了,然而她的精神失常,却在加重,明白时候少,不明白时候多。今天,达到了高峰——张开十指,要把自己眼睛抠瞎。这时,确实就在这时,那不是情人的情人,曾把她这位大学生拉入痛苦深渊的过去厂长、副市长,勇敢地,带有示威性的向她奔来了,奔来了,并及时地扳住了她的手,可这双手,又迅即扑向他,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两把,立时,鲜红的血从他脸上流了下来许是精神失常的人也怕见血,她突然吓“醒”身子却像面条般堆了下去,他赶忙抱住,流着泪道:“是我害了你,当初我不让你参加改革,不让你当厂长助理就好了”
她无力地说:“是我害了你,要是我不瞎说”
“你不瞎说我也得垮台,根本不怨你,咱们回家吧”
“我动不了,你抱我。”她用手轻擦他脸上的血,说。
“你怕人议论不?”
“不怕!你怕吗?”
“也不怕!”
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编者按 生命如乳燕般的脆弱,然而是带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