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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如一片片絮花铺天盖地而来,将漫山遍野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冉小峰一早就从城里赶回来,顾不得身心疲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他家后山山头奔去。

    山头,一垅新坟俨然矗立在厚厚的积雪之中。新坟四周还插满了花圈,花圈上的白花在雪水的浸润下渐渐从竹架上散落下来,将新坟上的淤泥掩盖得结结实实。

    忽然,一阵寒鸦的悲鸣从新坟上空时不时凄厉地掠过。

    冉小峰一看见新坟,三脚并作两步向前扑去“扑通”一声就跪在坟前,磕头如捣蒜。他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没能见上您最后一面,我不孝啊”

    冉小峰的母亲熊碧英听见儿子从城里赶回来了,心里既激动又气愤。她激动的是儿子终于肯回来见老韩一面了,她气愤的是儿子竟然这么迟才回来。

    母亲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加上她又患有眼疾,行动起来很不方便。但她一听见儿子上山去看老韩去了,她还是颤巍巍地一路蹒跚着向山头奔去。

    来到老韩的坟头,母亲已是泣不成声。她见儿子如此虔诚地跪在老韩面前,她欣慰得不知所云。听见儿子一声声凄惨地对新坟里的“那个人”叫着“爸爸”老人再一次忍不住扑簌扑籁掉下了激动的热泪

    新坟里的“那个人”就是冉小峰的继父韩言,小峰长了三十多岁从未对他的继父叫过一声“爸”在人前人后总是称韩言为“那个人”当着韩言的面最多也就一个“你”字了事。

    这迟来的一声“爸”让冉小峰后悔不迭痛苦万分,他在心里自责道:“难道在老人生前对他叫一声‘爸’就那么难吗?”他转过身对母亲哭诉道:“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其实‘那个人’在我心底已经很久了,只是我不想承认而已”

    母亲抚摸着冉小峰的头,一行热泪滴落在小峰的额头,既而又一把搂住小峰:“好儿子,你终于转过弯来了,老韩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只是你这一声爸太迟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文革的浪潮如一股邪风还在全国各地席卷着漫延着,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这在冉小峰他们那个小山村也不例外。

    冉小峰那时还只有一两岁,他不知道有一天厄运会突然降临到他们家头上。由于家里生活拮据,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小峰饿得皮包骨的境况下,父亲冉雪照违心地偷偷在家养了一只羊,以便羊长大后为小峰补补身子。哪知道就是这只小羊竟成了生产队资本主义典型,生产队决定要坚决铲除这条尾巴。

    突然有天深夜,当时任生产队民兵连长的韩言手持一支步枪带着几个青年民兵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冉家。一进家门,几个民兵就似鬼子扫荡一样,小峰的父亲冉雪照见势不妙,忙抱着小羊就往后山跑,想躲过民兵的大搜捕。

    可韩言所带的民兵哪肯放过冉雪照?一路紧追不舍,直追到后山崖前也不松手。冉雪照站在崖前无所适从,便抱着小羊纵身跳了下去。

    等韩言带着民兵跑到崖下一看,他们顿时傻眼了。冉雪照和小羊已经血肉模糊,气息奄奄,还没等民兵把他抬回家门,他就咽气了。

    父亲的去逝无疑是给小峰的家雪上加霜,以后的日子更是入不敷出。小峰那时虽然还小,但韩言当时气势汹汹的样子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

    处理完冉雪照的后事,一向喜欢人前出风头的韩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在内心无比自责,当时只想落实上面的政策,借机想整一下老冉报他“夺妻”之仇,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韩言一看见小峰一家的惨景,他的内心就像有人用鞭子抽打他一样,令他痛不欲生,他发誓要用这一辈子毕生的精力来对小峰一家进行补偿。

    在冉雪照和小峰母亲熊碧英结婚之前,韩言和熊碧英就已谈了三年恋爱,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韩言当时是生产队出名的美男,又加上脑子灵活,深得熊碧英的的喜爱。

    只是后来文革爆发,时势弄人,韩言的所作所为已不深得人心,经过熊碧英多次劝说都无济于事。一气之下,熊碧英就火速嫁给了本队老实巴交的冉雪照。而在她内心深处,仍对韩言恋恋不忘。

    熊碧英和冉雪照结婚后,生活没有太多的浪漫和情趣,大都是在困苦和劳作中平淡地度过了每一个时光。只是几月后便生下了乖巧的小峰,这在他们平淡的生活中才平添了几分乐趣。

    韩言把自己痛失女友的一切过错全都算在老实巴交的冉雪照身上,心里总在盘算着有朝一日要给冉雪照一点颜色看看。而今自己把事情弄成这样,他对冉的一切怨恨全都化作了一团愧疚,发誓以后终身不娶,尽其所能照顾好碧英母子。

    韩言说到做到,他立马辞去了民兵连长职务,承担起了照料碧英母子的重任。

    父亲的去逝,给小峰幼小的心灵烙下了沉重的阴影,他从此郁郁寡欢,只在心里回想着在父亲怀里一次次撒欢的情景,他知道这种快乐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一把仇恨的种子渐渐植进了小峰慢慢懂事的内心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冉小峰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门前的岩石上玩耍。尽管有温暖的阳光照着,他还是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圆圆的小脸长满了皴子,尘土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分布在整个脸庞,让人能看清楚的只有小峰的五官。

    韩言特地从小卖部买来一袋水果糖和一袋芝麻饼,一路提着东西忐忑不安地向小峰家走来。

    快到小峰家附近,韩言小心翼翼地踏进院子,一眼瞧见小峰那可怜的模样,辛酸的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再一次自责起来,认为小峰的可怜全是自己的作孽所造成的。

    小峰猛一抬头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怔,迅即用一种惊恐和仇视的眼光盯了韩言好一会儿,然后迅速跑向屋里朝母亲喊道:“妈妈,妈妈,那个人来了!”

    “哪个人来了?”母亲熊碧英被儿子的叫喊弄得一头雾水,忙从屋里跑出来向外张望。

    小峰忙将母亲的双腿紧紧抱住,躲在母亲后面,然后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他极度仇恨的男人。

    当熊碧英和韩言四目相对时,韩言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自己心仪的女人,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给心爱的女人所带来的无限创伤。

    眼前的熊碧英全没有了以前做少女时的光彩,她已被苦难生活磨练得如一张开裂的老松树皮,而且头发蓬乱,如秋风中的一把野草。

    韩言瞧见心爱的女人被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他再也顾不得男人的尊严“扑通”一声就跪在熊碧英面前,嘴里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碧英!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熊碧英被韩言的举动吓得一懵,随即又清醒过来朝韩言吼道:“畜生!你来干什么?”

    “我,我,我来看看你和小峰。”

    “谁要你来看?!谁要你这个畜生来看?!”

    “碧英,我是来为你和孩子谢罪的,你就打我吧?”

    “打你?我怕脏了我的手,你给我滚出这个院子!”

    “我不走,你要原谅我!”

    “原谅你?哼!鬼才会原谅你!你这辈子千万别作这个指望。”

    “你不原谅我,我是不会走的。”

    “那好!你不走是不是?小峰,拿笤帚来!”

    小峰听见母亲的吩咐,迅速跑向墙角将一把长长的笤帚拖来递到母亲手里。

    熊碧英一把接过笤帚,不分三七二十一朝韩言扫去,韩言躲闪不及,笤帚全扫到了他的头上。他拗不过熊碧英的强烈拒绝,只好丢下糖果和芝麻饼悻悻地向院外走去。

    那包糖果和芝麻饼被笤帚弄得粉碎,撒得一地到处都是。

    哪知小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命地朝他仇恨的“那个人”掷去,没想歪打正着,石头正好砸在韩言后脑勺上,只听韩言“哎哟”一声,他用右手立即去护后脑勺,一股鲜血顿时顺着指间流了出来。

    韩言碰了一鼻子灰,而且受了伤,他一点儿也不后悔。相反,他坚定了信念,执意要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次去登碧英母子的家门,最终求得碧英母子的原谅。

    韩言知道想正面得到碧英母子的原谅实属不易,如果采取迂回战术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第二年春季来临,眼看别人家的春播生产搞得热火朝天,哪知熊碧英地里还是头年生长的干枯野草。韩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白天将自己的地耕完后,就趁着月色在不知不觉中将小峰家的地耕了。

    到了播种时节,亦是如此。

    又到秋收时节,还是如此。

    韩言决心要用自己的真诚和实际行动来消除自己和碧英母子间的隔阂和仇恨。

    尽管韩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暗中竭尽所能帮助着碧英母子,可在碧英母子眼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根本没把韩言的所作所为当一回事。

    可就在这时,韩言求得原谅的辛苦之路有了一丝转机。

    清明时节的雨不厌其烦地下着,下得人直差长毛。

    白天,八岁的小峰随着母亲到后山为父亲的坟扫墓。父亲的坟由于好久没有打扫了,坟上长满了刺草,就连坟前也被各种杂刺杂草挡得过不去路。

    小峰今天特别卖力,他使劲地为父亲的坟清除着草刺,边干着活还边和父亲唠叨着,直说长大后要为父亲报仇,直到天黑母子二人才怏怏地回家,但他们身上已经打湿得没有一丝干处。

    母亲草草为儿子换了干衣服,吃罢晚饭,也没太留神儿子的身体状况,就独自坐在昏浊的煤油灯下做着针线活,直到半夜十二点才打着呵欠吹灯睡去。

    当熊碧英想起为儿子理被子时,他手一触到儿子的额头,他就吓了一跳。儿子的额头像火一样滚烫,她伸手去摸儿子身上时,儿子身上也是如此。

    熊碧英急坏了,在这深更半夜叫她一个女人怎么办?况且离家最近的诊所也有十几路远。

    “可孩子是自己的命根子,容不得出半点闪失,再难也要把孩子送到医院。”熊碧英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孩子出任何差错将来都无脸去面对丈夫冉雪照。

    说时迟那时快,熊碧英背着孩子披着蓑衣就奔向了雨雾中。

    雨,残酷的雨,它似乎一点没有考虑到这对母子的苦处,依然“哗哗”的下个不停,这正对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惨景。

    熊碧英只顾埋头向前奔去,可一个八岁男孩的重量在她柔弱的背上又将是怎样的分量?跑不了多远,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她又不敢轻易放下。

    正在熊碧英驮着小峰像蜗牛一样向前蠕动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

    待那人渐渐走近,熊碧英将小峰向上移了移,仰头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人就是她的杀夫仇人韩言。

    韩言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雨雾中踯躅。待他看清这人是熊碧英时,他的心揪紧了。

    “碧英,怎么是你?”韩言惊慌失措地问。

    “不要你管!”熊碧英仍是气愤难消。

    “是不是小峰生病了?快让我背着,快!”韩言边说边想从碧英身上接过孩子。

    “我们母子死了也不要你管!”熊碧英继续扭捏着,不肯放下小峰。

    “你疯了?你即使再怎么恨我,你难道要用小峰的生命开玩笑?”韩言火了,一把从熊碧英身上接下孩子,没命地向诊所跑去。

    熊碧英跟在后面,身上有了一些轻松,她这才想起流下女人应该流的泪水。这泪水含有苦难含有委屈也含有怨恨,这泪水和着雨水,使这个世界多了一层模糊感。

    她想继续恨眼前这个男人,可不知怎么的她又有些恨不起来,在她内心深处的那种蒙昽好像有点割舍不了。她只好用女人特有的方式——哭诉,来发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满。

    韩言不管熊碧英在后面对他的任何埋怨和谩骂,他现在唯一想的是要赶快将小峰送进诊所,救小峰一命。

    直到深夜两点多钟,韩言和熊碧英才艰难地将小峰送进诊所。眼看医生已经为小峰挂好了点滴,韩言才稍稍放心,对熊碧英说:“碧英,你在这守着小峰,我回去为你找几件干衣服来,我怕你也受凉。”

    熊碧英没好气地说:“你走吧!”便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韩言拿着雨伞又一路狂奔,没多大工夫到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又将母亲的衣服拿了几件火速赶回诊所。

    不出韩言所料,熊碧英也发起了高烧,穿着那身水淋淋的衣服冷得直发抖。

    韩言心疼极了,忙将从家里带来的干衣服递给熊碧英:“碧英,快把衣服换上吧。”

    熊碧英还想拒绝,禁不住一旁医生的一再劝说,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拿着那包衣服到里间换上了。

    韩言忙吩咐医生:“医生,您给熊碧英也挂上点滴吧,她们母子的医药费我来付。”

    熊碧英硬是不肯,在万般无奈之下,韩言只好用力一把将她箍住,才让医生给她挂上了点滴。

    熊碧英坐在长椅上神情恍惚,不是一言不发,就是唠叨着数落韩言的不是。尽管韩言一再地宽慰着她,她还是显得那么冷漠。

    小峰退烧醒来,天已大亮。他猛然瞧见“那个人”不知何时杵在他的面前,他怒目圆睁,既而大声嚷道:“你来干什么?!”

    医生不知道个中缘由,见小峰这么没礼貌,便说:“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昨晚不是这位韩叔叔送你来治病,你可就惨了!”

    小峰听见医生的斥责,也不反驳,扭过头去嘟哝着说:“别以为你送我来治病,我就会感谢你。”

    韩言被小峰的话呛得无地自容,只好自我解嘲地说:“感不感谢,等以后再说吧。”

    韩言觉得局面尴尬,在此不宜久留,再说小峰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只好不情愿地对熊碧英说:“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走,我先回去了。”说完,撑着雨伞径直走向雨雾中。

    熊碧英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她本想对韩言说一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极力咽了回去,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一种平和而又矛盾的眼神目送着韩言的背影在雨雾中渐行渐远。

    小峰见母亲这样,便直截了当地问:“妈!你是不是要送他呀?!你难道忘了是他害死了我爸吗?!”

    听见儿子的责问,熊碧英无可奈何地说:“我哪能忘记?可他毕竟”后面的话,她不好说下去,她知道儿子太小不懂得也不了解她内心一肚子的苦水。

    经过这次雨夜相送,熊碧英渐渐对韩言的态度有所好转,在韩言主动找她谈话时,她不再带有过去那种火药味,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和韩言搭上一两句。

    熊碧英态度的实质性转变给韩言莫大的安慰和力量,他觉得心诚则灵,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熊碧英母子即便是两块坚硬的钢铁,他也会用心将它们熔化。

    只是在小峰心里,对韩言的仇视依然未减。

    韩言对熊碧英母子的帮助也由过去的暗中相助变成了公开化明朗化,他甚至在人前人后也会毫不避讳地说要尽全力帮助这对孤儿寡母。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收时节。

    韩言听广播说最近要连续下几天绵雨,可碧英地里的麦子还颗粒未收,这可急坏了韩言。

    韩言起早贪黑为碧英家的地忙碌着,累得直差驼了背。熊碧英实在看不下去,就将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煮了几个连同茶水一起送到了地里。

    正在韩言和熊碧英为不肯吃鸡蛋你推我搡的时候,小峰放学蹦蹦跳跳打此经过,一看见母亲和“那个人”如此亲密,他几大步冲上去夺过母亲手中的鸡蛋放在脚下踏得粉碎,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

    熊碧英见儿子如此不识大体,简直气昏了头,一把揪住小峰就是一记耳光,并大声说:“小峰,你也太不懂事了!”打完小峰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峰从来没有被母亲打过,今天居然为了“那个人”自己挨了母亲一记耳光,他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哭丧着脸望着母亲说:“妈!你是老糊涂了?你居然为了‘那个人’打我,好!我走!”说完,便带着哭声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韩言见碧英为了自己居然打了孩子,他在内心震撼得如五雷轰顶,激动的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拉着碧英的手问道:“碧英,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熊碧英哭声更大了,她也为刚才情绪控制不住打了小峰懊恼不已,但嘴上还是很埋怨地说:“小峰也太不懂事了。”

    韩言只得好好劝慰了碧英一番,碧英方才止住哭声,他们俩忙了好一阵子才一同回家。

    熊碧英只顾忙家务活,她本以为小峰只是一时生气在外面玩一会儿就会回来,没想到到了深夜十一点多了仍不见小峰的影子。

    这可急坏了熊碧英,她忙手持一盏马灯在漆黑的夜里大声喊叫着小峰的名字。喊着喊着,她竟带起了哭腔。

    韩言由于白天累得够呛,回家吃了母亲做的饭菜就早早上床睡觉了,但熊碧英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还是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咯噔”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难道小峰还没回来?唉!都是我造的孽。”韩言再一次自责起来,马上溜下床也加入到了寻找小峰的行列。

    不管熊碧英和韩言怎么叫喊,小峰就是不吭一声。

    韩言冷静下来细想,难道小峰跑到他父亲坟头去了?心里一闪出这个念头,他马上擎着火把向后山跑去,边跑边喊:“小峰——,小峰——,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除了山谷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其实,小峰早就跑到后山父亲坟头去了,他跪在父亲的坟头正在嘤嘤地哭泣。

    小峰一听见“那个人”的叫声一看见“那个人”的火把,他立马止住哭声,悄悄溜进了附近的树林,潜伏在那里看“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韩言见冉雪照的坟头仍没有小峰的影子,他急得不知所措,索性丢下火把“扑通”一声跪在老冉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哀求道:“老冉啊,老冉!请你看在碧英的分上,你就显显灵吧?让我们早点找到小峰”

    小峰在树林里听见“那个人”低三下四的哀求,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迅速钻进了韩言的耳膜。

    当韩言知道小峰就在附近时,立刻站起身举起火把用他那双犀利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嘴里迫不及待地直喊:“小峰,小峰,快出来,别让你妈着急,都怪我不好,我求你出来好吗?”

    不管韩言怎么哀求,小峰就是不出声也不出露面,他还想在暗处看看“那个人”还有什么高招。

    小峰想调戏“那个人”一番,便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他相反的方向掷去,等“那个人”听见响声准备向前找人时,他却一溜烟又跑开了。

    韩言就在树林里追过来寻过去,却始终不见小峰半点影子,而此时小峰早已溜下山寻他母亲去了。

    一不留神,韩言被一株刺网绊住,顺势滚下了山坡,好不容易才被一棵松树挡住。他坐起来,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

    韩言用手一摸脸上,才发觉脸上早已渗出了斑斑血痕,他站起来想早点下山给碧英一个音讯,右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只好忍痛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来到熊碧英家门口,只见家里亮着煤油灯,他明白碧英在家,也许小峰也已经回来了。

    当满脸是血的韩言站在熊碧英母子面前时,她惊呆了。她不知道老韩怎么会弄成这个模样,小峰回来并没有提及他在爸坟头见着了“那个人”

    见熊碧英那张惊悸的面孔,韩言只得说自己不小心摔着了,他见小峰已安然无恙,只得拖着痛脚怏怏地回家了。

    等“那个人”一走,小峰就躲在被窝里直偷着乐:“死老韩!今天我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韩言扭伤的脚踝却验证了医生说的那句话“伤筯动骨一百天”前前后后在家待了一两个月才正式痊愈。

    在这期间,熊碧英瞒着小峰偷偷去看了几次老韩,这使老韩一家人感动得痛哭流涕。特别是老韩的母亲,每次见着碧英都会拉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韩家对不住老冉家。

    熊碧英几次都被韩母弄得不知所措,只得悉心安慰老人说:“伯母,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再说,也不全怪韩言,那是整个社会的错。”见熊碧英如此通情达理,老人更是过意不去。

    眼见小峰就要进初中上学了,可家里的家境不容他再继续读下去,熊碧英早就有了让小峰辍学的念头。

    韩言知道后,狠狠将碧英数落了一通,最后保证:只要他老韩在一天,小峰读到哪里他老韩供到哪里,这让碧英糟乱的心稍稍有了一丝宽慰。

    从此,韩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狠不得将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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