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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紊乱,却仍清晰地记得这景象。他希望自已能在这里稍微歇息一下,也希望自己能在这里静静地想一想,让自己的理智从歇息中恢复,然后替自己决定一下今后的去向。

    他到底年纪还轻,还不知道人生之中,有许多重大改变,并不是自己的决定便可以替自己安排的。

    哪知他身形方自转过山弯,目光动处,只见山路右侧,树荫之下,竟一排站着七、八个锦衣佩剑的彪形大汉。一眼望去,似乎都极为悠闲,其实个个面目之上,惧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尤其是当先而立的两个身材略为矮胖的中年汉子,此刻更是双眉紧皱,不时以然急的目光,望着来路。似乎是他们所等待着的人,久候不至,而他们也不敢过来探看一下。

    管宁脚步不禁为之略微一顿,脑海之中,立刻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这些人亦与那‘四明山庄’昨夜所发生的惨事有关。”

    却见当先而立的两个锦衣佩剑的中年汉子,已笔直地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态之间,竟似极为恭谨,又似极为踌躇。而目光中的忧郁焦急之色,却更浓重,这与他们华丽的衣衫与矫健的步履大不相称。

    管宁暗叹一声,付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些人又要来找我打听四明山庄之事了。”

    心念一转,又付道:“这些人看来俱是草莽豪强一类人物,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和那些死尸中的哪一个有关系。”

    动念之间,这两个锦衣汉子己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下礼去。管宁怔了怔,亦自抱拳一揖,只见这两个汉子的目光在自己腰畔已经空了的剑鞘上看了两眼,方自抬起头来恭声道:“阁下可是来自‘四明山庄’的?”

    管宁微一额首,却听右侧的汉子已接着说道:“在下于谨,乃是罗浮山中第七代弟子,此次在下的两位师叔,承蒙四明山庄主宠召,由罗浮兼程赶来兴会,在下等陪同而来,唯恐四明庄主怪罪,是以未上山打扰,还望庄主原谅弟子们不敬之罪。”

    管宁又自一怔,方自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竟将我当做四明山庄中人,是以说话才如此恭谨,唉——这些人一个个俱是衣衫华丽,气宇不凡,但对四明山庄,却畏惧如斯,看来这‘四明红抱’倒真是个人物了。”

    一时之间,他对这四明庄主之死,又不禁大生惋惜之意。

    这锦衣汉子语声一顿,望见他面上的神色,双眉微微一皱,似乎甚是不解,沉吟半晌,接着又道:昨日清晨,在下等待奉两位师叔上山,两位师叔本命弟子们昨夜子时在山下等候,但弟子们久候不至。是以才斗胆上山,却也末敢冒犯进入四明山庄禁地,阁下如是来自四明山庄,不知可否代弟子们传送敝师叔一声—”管宁剑眉徽轩,长叹一声道:“不知兄台们师叔是谁?可否告诉小可一声。”

    这锦衣汉子微微一怔,目光在管宁身上扫动一遍,神色之间,似乎对这少年竟然不知道自己师叔的名头大为惊异。与身侧的汉子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又垂首说道:“弟子们来自罗浮,敝师叔便是江湖上人称的‘彩衣双剑’的万化昆仲,兄台如是来自四明山庄,想必一定见着他们两位吧!”神态虽仍极为恭谨,但言语之中,却己微带疑惑之意。

    管宁俯首沉思半晌,忽然想到那个手持长剑,死后剑尖仍然搭在一起的锦衣胖子,不禁一拍前额,恍然说;“令师叔想必就是那两位身穿锦衣,身躯矮胖的中年剑手了。”

    这两个锦衣胖子不禁各自对望一眼,心中疑惑之意,更加浓厚,原来那“彩衣双剑”本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武林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罗浮剑派中,有这两个出类拔草的剑手,此刻管宁如此一问,哪里是听过这两人的名头,这两个锦衣汉子不禁暗自寻思到:“他如是‘四明红袍’的门下弟子,又怎会不知‘罗浮彩衣’之名?”

    但他两眼见了管宁气宇轩昂,说话的神态,更似乎根本末将自己两位师叔放在心上,又不禁对他的来历大生惊异,他们也怕他是江湖中什么高人的门下,是以便不敢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之意表露出来,他们却不知道管宁根本不是武林中人“罗浮彩衣”的名头再响,他却根本没有听过。

    却听管宁又自追问一句:“令师叔可就是这两位吗?”

    那自称“于谨”的汉子便额首道:“正是!”稍顿一下,又道:“阁下高姓大名,是否四明庄主门下,不知可否见告,如果方便的话,就转告敝师叔一声。”

    管宁又自长叹一声,截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在下虽非四明山庄之人,但对令师叔此刻的情况,却清楚得很——”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措词,极为不妥,目光转处,却见这两个彩衣汉子面上却已露出留意倾听的神色来。

    沉吟半晌,不禁又为之长叹一声,接着道:不瞒两位说,令师叔。唉,但望两位闻此噩耗,心里不要难受”

    他心中虽想将此事很婉转地说出来,但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词,是以说出话来,便觉吞吐得很。

    这两个锦衣中年汉子面上神色倏然一变,同时失声惊道:“师叔他老人家怎样了?”

    管宁叹道:“令师叔在四明山庄之中,已遭人毒手,此刻。。

    唉!只怕两位此后永远也无法见着他们两位之面了。”

    这句话生像是晴天霹雳,使得这两个锦衣中年汉子全身为之一震,面色立刻变得灰白如死,不约而同地跨前一步,惊呼道:此话当真?”

    管宁缓缓额首道:“此事不但是在下亲目所见,而且唉,两位师叔的遗骨,亦是在下亲手埋葬的。”

    却见这两个彩衣汉子双目一张,目光突地暴出逼人的神采,电也似的在管宁身上凝目半晌。那自称“于谨”的汉子右肘一弯,在右侧汉子的肋上轻轻一点,两人齐地退后一步,右腕一翻只听“呛啷”一声,这两人竟然齐地撤下腰间的长剑来。

    刹那之间,寒光暴长,两道青蓝的剑光,交相错落,缤纷不已,显见这两人的剑法,俱都有了惊人的造诣,在武林之中,虽非顶尖之辈,却已是一流身手了。

    管宁剑眉一轩沉声道:两位这是干什么?”

    于谨脚步微错厉叱道:“敝师叔们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

    哼哼,难道四明山庄里的人都已死尽死绝?敝师叔就算真的死了,却也毋庸阁下动手埋葬,阁下究竟是谁?若不好生说出来,哼,那我兄弟也不管阁下是何入门下,也要对阁下不客气了!”

    一时之间,管宁心中充满不平之气,他自觉自己处处以助人为本,哪知却换得别人如此对待自己,他助人之心虽不望报,然而此刻却自也难免生出气愤委屈之意。

    望着面前续纷错落的剑光,他非但没有畏缩,反而挺起胸膛,膛目厉声道:“我与两位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何必危言耸听欺骗两位,两位如不相信,大可自己去看一看。哼哼,老实告诉两位,不但两位师叔已经死去,此刻四明山庄中,只怕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若非如此,在下虽然事情不多,却不会将四明山庄数十具尸身都费力埋葬起来。”

    此刻他对此事的悲愤惋伤之心,已全然被愤怒所代,是以说起话来,便也语锋犀利,远非方才悲伤叹息的语气。

    语声方了,眼前剑光一敛,那两个锦衣汉子一起垂下手去,惊道:你说什么?”

    此四字语声落处,身后突又响起一声惊呼:“你说什么?”

    这两个锦衣汉子不禁又为之一惊,旋目回身,眼前人影突地一花,听听“哩”然几声,管宁身前,便又已多了四个高髻蓝衫的中年道者,将管宁团团围在中间,八道利如闪电的目光一起凝注在管宁身上,又自齐声问了一旬:“阁下方才说的什么?”

    那两个锦衣汉子面上候然恢复了冷冷的神气,目光向左右膘了一眼,于谨便自干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当门下到了,好极,好极,四位道兄可曾听到,这位仁兄方才在说,此次前来四明山庄的人物,此刻已经全都死了,哈哈——”他又自干笑数声,接道:“峨嵋豹囊,四明红袍,终南乌衫,武当双残,太行紫靴,少林架袋,罗浮彩衣,居然同时同地,死在一处,四位道兄你听听,这是否笑话?”

    他边说边笑,但笑声却是勉强已极,甚至已略带颤抖,可见他口中虽说不信,心中却非完全不信,那四个蓝衫道人冷膘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的道者微微一笑,冷然道:“原来是于谨、费慎两大侠,难道此处四明之会,令师也到了吗?”

    于谨手腕一翻,将手中的长剑,隐在肘后,一面含笑道:“此次四明之会,家师虽未亲来,但在下的两位师叔全都到了,而且到的最早。”

    他语声微顿,另一锦衣汉子费慎却已接道:“在下等恭送敞师叔等上山之际,曾经眼见终南山的乌衣独行客,四川峨嵋的七毒双煞,篙山少林寺达摩院的两位上人,太行紫靴尊者座下的‘四大金刚’中伏虎、移山两位金刚,以及太行双残中的公孙二先生公孙右足,都相继到了四明山庄,此刻四位护法已都来了,想必武当的蓝衫真人的法驾,也到了四明山,那么——”他于笑几声,眼角斜瞟,冷冷瞥了管宁一眼,道:“这位仁兄竟说四明山庄中再无活人,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无人会听这种鬼话。”

    管宁剑眉再轩,怒道:“在下所说的话,两位如若不相信,也就罢了,在下也没有一定要两位相信之意。”一方才费慎所说的话,他每字每句都仔仔细细地听在耳里,再在心中将他所说的人,和自己在四明山庄后院之中,由院中小径一直到六角亭上所见的尸身对照下,不禁为之一切恍然,暗中寻思道:

    “我最初见到的中年壮汉和虬髯大汉,想必是那‘太行紫靴尊者’座下的两位金刚,而那个矮胖的锦衣剑中,自然是‘罗浮彩衣’,三个蓝袍道人,定是武当剑客,两位僧人便是少林达摩院中的高僧了。”

    他思路略为停顿一下,又忖道:“亭中的红袍夫妇,自是‘四明红袍’庄主夫妇,一身黑衣的枯瘦老者,是终南的‘乌衫独行客’,跛足丐者,顾名思义,除了‘君山双残’中的公孙右足外,再无别人,而我方才所见跛丐,自也便是‘君山双残’中的另一人了,只因他来的稍迟,是以侥幸避过这场劫难。”

    想到这里,他却不禁皱眉,自付道:“但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四川峨嵋的‘七毒双煞’又是谁呢?该不会是那已经丧失记忆的白袍书生吧。他身畔既无豹囊又只是孤身一人那么,此人又是谁?”

    须知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这费慎一面在说,他便一面在想,费慎说完,除了这最后一点疑问之外,他也已想得十分清楚。

    但是费慎的最后一句话,却又使他极为愤怒,是以费慎话声一了,他便厉声说出那句话来。

    费慎冷笑一声,道:“如不相信,也就罢了’——哼哼,阁下说话倒轻松得很,如果这样,那岂非世上之人,人人惧可胡言乱语,再也无人愿讲真话了。”

    管宁心中,怒气更加浪涛澎湃而来,响响地傍了半晌,竞自气得说不出话来。

    费慎面上的神色,更加得意,哪知那瘦长道人却仍然满面无动于衷的样子,伸手打了个问讯,竟自高喧一声佛语,缓缓说道:“无量寿佛,两位施主所说的话,听来都是极有道理,若说这些武林中名重一时的武林人物,在一夜之间,俱都同时死去,此话不但令人难以置情,而且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

    于谨立刻干笑一声,接口到:“就算达摩尊者复生,三丰真人再世。只怕也未必能令这些人物同时死去,当今武林之中,武功虽有高过这几位的人,譬如那西门——”“西门”两字方一出口,他语声竟自倏然而顿,面上的肌肉,也为之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倏然之间,有条巨大的蜥蜴,钻入他的衣领,沿着他背脊爬过一样,使得他隐在肘后的长剑,都不禁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方自接道:“他武功虽高,但若说他能将这些人一举杀死,嘿嘿,却也是万万无法做到之事。”

    他强笑两声,为的不过是压下心中的惊恐而已,他却还是没有将“西门”之后的名字说出来。

    管宁心中一动,忖道:“听他说来,四明山庆中的这些尸身竟然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那‘西门’却又是谁呢?怎地他对此人竟如此惧怕?”

    却听那顾长道人已自缓缓说道:“费大侠所说的话,正是武林所俱知之事——”他目光缓缓转向管宁,接道:“但是这位施主所说之言,贫道看来,想必亦非凭空捏造,想那四明山庄近在胆尺,他如再说虚言,岂非立即便能拆穿,那么非但于、费两位大侠不能放过,便是贫道,也万难容忍的。”

    于谨微一沉吟,接口道:“此人明知四明山庄千步以内,便是禁地,武林中人不得允许,擅人禁地,能够全身而退的,十年来几乎从未有道,我等又岂会为了他的几句胡言乱语,而作出触怒四明山庄庄主之事呢?

    那颀长道人一笑道:“但是如是虚言,却又是为着什么?我看还是请这位施主将自己所见,详细对咱们说上一遍,那么是真是伪,以于、费两位之才,想必也能判断,如果此事当真,‘彩衣双剑’以及贫道等的三位师兄,惧已死去,那不但你我要为之惊悼,只怕整个武林,也会因之掀起巨浪。如果此事只是凭空捏造的,那么——到那时再说亦不算迟呀!”

    这颀长瘦削的道人,一字一句,缓缓说来,不但说的心平气和,清晰已极,而且面目之上始终带着笑容,似乎这件关系着他本身同门的生死之事,并未引起他的心绪激动。

    但于谨、费慎,以及此时已团聚过来的另外五个彩衣大汉,却个个都已激动难安,但这颀长道人,却正是武当掌门蓝襟真人座下的四大护法之首。地位虽还比不上已到了四明山庄的“武当三鹤”但却是武林名重一时,一言九鼎的人物,是以他所说的话,人家心中虽然气愤,也只得默默听在耳里,并未露出反对的神色。

    管宁暗叹一声,此刻他已知道,自己昨夜不但遭遇了许多烦恼,并且已卷入一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巨大事件旋涡之中。

    这在昨夜月下漫步深山,高吟佳句的时候,是再也想不到一夜之间,他自身有如此巨大的变化的,而此刻势成骑虎,再想抽身事外,他自知已是万万无法做到的事了。

    于是他只是长叹,将自己所遇之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在说到那白袍书生之际,听着的人,面色都不禁为之一变,甚至那面上永远带着笑容的颀长道人,面色竟也为之变动一下,面上的笑容,也在刹那之间,消失于无影之中了。

    管宁心中一动,但却又接着说了下来,于是又说到那两个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的奇诡怪人,于谨立刻接口问道:“此两人腰间是否各带着一个豹皮革囊。”

    管宁摇了摇头,又说到那奇异的翠装少女,费慎便脱口道:“难道是黄山翠袖门下?”

    管宁播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便滔滔不绝地将一切事都说了出来,却未说到那白袍书生的丧失记忆。因为他此刻已对这白袍书生生出同情之心,是以便不愿将此事说出来。

    他话虽说得极快,但仍然说了顿饭时候,直说得口干舌燥。

    而那些彩衣大汉以及蓝衫道人,却听得个个激动不已,不住地交换着惊恐、疑惑的眼色,却没有一个出言插口一句。

    管宁语声一顿,转目望去,只见面前之人,各备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于谨方自长长叹了口气,面向那顾长的蓝袍道人,沉声说道:

    “此事既然不假,确是骇人听闻,在下此刻,心中已无主意,道兄高瞻远见,定必有所打算,在下等只唯道兄马首是瞻了。”

    却见这武当掌门座下的四大护法之首蓝袍道人俯首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此事之复杂离奇,亦非贫道所能揣测,不瞒于大侠说,贫道此刻心中不知所措,只怕还远在于大侠之上哩!”

    他语声一顿,又道:“两位素来谨慎,但是罗浮一派的掌门大侠身旁最亲近之人,此次‘四明庄主’飞柬邀请你我师长到此相聚的用意,两位想必是一定知道的了。”管宁话一说完,便自凝神倾听,直列此刻,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仍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此刻不但已卷入旋涡,只怕还已变成众矢之的,只要与此事有关的各门各派,谁也不会放过自己。一定要将自己详细地问上两遍,自己此刻虽已烦恼,但更大的烦恼只怕还在后面哩。

    是以他便希望从这些人对话之中,探测出此事的一些究竟来,更希望从他们的口中,探测出那白袍书生的真正来历。

    然后他便可以将它告诉白袍书生,完成自己所许的诺言。

    只要此事真相一白,知道了真凶是谁?他还要完成他另一个诺言——他还要替无辜惨死的囊儿复仇,是以他更希望从他们口中知道那个奇诡怪人的来历,而此刻他已猜出一点,这两个枯瘦如竹的恶人,便是那峨嵋豹囊,七毒双煞。

    无论如何,这件事牵涉如此之广,又是如此复杂隐秘,是以叙述起来,使不得不十分详细,因为这样纵然会使人生出一些累赘的感觉,却总比让人听来含含糊糊、莫名其妙好些。

    一片浮云飘来,掩住已由东方升起的太阳,于是,这林荫下的山道,就变得更加幽静。

    由林时间漏下的细碎光彩,已自一起消失无踪,甚至连瞅瞅鸟语声,孱孱流水声,以及风吹木叶声,听来都远不及平日的美妙了。

    却见于谨、费慎对望一眼,各自垂头去沉吟半晌。

    于谨自干咳一声,道:“四明庄主东邀家师之事,在下知道的亦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不但有关一件隐没已久的武林异宝的得主问题,还有关另一件很重大之事,至于此事究竟是什么,家师却并末提起,在下自也无法知道了——”蓝雁道人微微颔首,道:“是以贫道亦十分奇怪,因为这两件事其中之一,并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另一件事,却又全然没有任何根据,家师接东之后,便推测此中必定有所阴谋,此刻看来,家师的推测,果然是不错的了。”

    这武当四大护法的其余三人,一直都是沉默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似乎他们心中所想说的话,就是蓝雁道人已经说出来的,是以根本无须自己再说一遍,而另外一些彩衣大汉,无论身份地位,都远在于、费两人之下,是以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于谨微一皱眉,又道:“令在下奇怪之事,不仅如此,还有此次四明之会,怎地不见黄山翠袖,点苍青衿,以及昆仑黄冠三人,甚至连他们门下弟子都没有,而那与普天之武林中俱都不睦的魔头却反而来了,而且也只有他一个没有死去。”

    管宁心中一动:“难道他说的便是那白袍书生?”

    却听那蓝雁道人接道:“贫道却认为‘七毒双煞’大有可疑。”

    他目光又向管宁一转,接道:“从这位施主口中,贫道推测在四明庄主的止步桥前,袭向他的暗器,定是这以暗器驰名天下的‘峨嵋豹囊’,囊中七件奇毒无比暗器中,最霸道的‘玄有乌煞,罗喉神针’,两位不妨试想一下,接东而来之人,他两人并末死去,又在六角亭中一掌击毙了这位施主的书童,最后又乘隙发出暗器,为的无非是想将亲眼目睹此事之人杀之灭口而已。”

    他语声微顿,管宁只觉心头一痛,都听他又接道:“此事若真是两人所为,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为的是那”语声竟又顿,随之冷“哼”一声,接着道:“难道这两人竞未想到,如此一来,普天之下,还有他们立足之处吗?”

    费慎长叹一声,道:只是以他两人的身手,又怎样使得四明红袍,公孙右足,以及‘武当三鹤’这几位武林奇人的性命丧在他手上呢?”

    蓝雁道人双眉一皱,伸出右手,用食、中二指,轻轻敲着前额,喃喃低语道:“难道真的是他?”

    手指突地一顿,焕然抬起头来,目注管宁半晌,微微说道:“施主上体天心,不借费心费力,将死者尸身埋葬,此事不但贫道已是五内铭感,武林定将同声称颂,便是上胜金仙,玉宫王母,也会为施主这无量功德,为施主增福增寿的。”

    管宁怔了一怔,不知道这道人此刻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究竟是何用意。

    却听他语声微顿,便又接道:“不错,在下确实曾将死者的囊中遗物,全部取了出来,放在一处,但在下却无吞投之意,只是想这些遗物,交与死者家属亲人而已,在下此心,可以表诸天日,各位如———”一话犹未了,蓝雁道人已自连连摆手,他便将语声倏然中止。

    目光阴处,却见这蓝雁道人此刻目光之中,忽地闪出一种奇异的光采,微微又道:施主不必误会,贫道此问,并无他意,施主诚实君子,贫道焉有信不过之理,只是——”他奇异地微笑一下,方才接道:不知施主可否将这些遗物,是些什么东西,告诉贫道,唉--此语虽不近情,但此事既是如此,想施主定必能够答应的吧!”管宁凝思半晌,概然道:“此事若是关系重大,在下自无不说之理——”他方自说到这里,那于谨、费慎便又匆匆对望一眼,竞也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采。但管宁却未见到,兀自接口说道:“此中其实并无特殊之物,只有太行两位金刚囊中的一串明珠,少林两位禅师囊中的两份度牒,武当三位道长所携的数卷经文,以及那位蓝衫老者贴身所藏的一封书信,这算是较为特殊的东西,其余便没有什么东西了。”

    于谨、费慎,以及蓝雁道人等,面上都为之露出失望的神色。

    管宁又自沉思半晌,突又说道:“还有就是那位公孙先生囊中的一串制钱,似乎亦非近年历铸之物,但——”哪知他语犹未了,于谨、费慎、蓝雁道人等却俱神色一变,几乎同时跨前一步脱口问道:“这串制钱在哪里?”彼此望了一眼,又几乎是同声问道中这串制钱是否黄绳所串,形状也略比普通制钱大些“管宁微微一征,他虽觉那串制钱较为古朴,但却再也无法想到这串钱会令这些武林豪士如此激动。

    更令他奇怪的是,普通制钱大多串以黑绳,而这制钱竞串以黄绳,这特殊之事,蓝雁道人并末见到,却又怎地像是见到一样。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寻思:“难道这串制钱之中,竞藏着一些秘密,而这秘密却与昨夜之事有关?”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串制钱和一件牵涉极广的武林恩怨联想到一处,只有缓缓点了点头,满心疑惑地答道:“不错,这串制钱正是串以黄绳,但只有十余枚而已。”

    目光转处,却见面前所站之人,个个俱都喜动颜色,生像是这串制钱比那明珠珍宝还要珍贵得多。

    蓝雁道人的手指,缓缓落下,落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管宁,沉声说道:“这串制钱干系甚大,放在施主身上定必不甚方便,还是请施主将之给贫道。”

    于谨、费慎同时大声喝道:“且慢。”

    蓝雁道人冷“哼”一声,目光斜睨道:“怎的?”本已握在剑柄上的手掌,似乎握的更紧了些。

    另三个蓝雁道人虽仍一言不发,但神色之间,也已露出紧张之色来。

    于谨干笑一声,道:“道兄玄门中人,这串制钱,依在下之见还是交给在下的好。”

    蓝雁道人目光一凛,突又仰天狡笑起来,一面大笑道:“人道于谨、费慎向来做事很是谨慎,但我此刻看来,却也未必。”

    于谨、费慎俱都是面色一变,伸手隐在背后,向后面的彩衣大汉们,悄悄做了个手式,这些彩衣大汉便亦一起手握剑柄,目光露出戒备之色,生像是立刻便要有一番剧斗似的。

    却见蓝雁道入笑声候然一顿,面上便立刻再无半分笑意,冷冷又道:此时此刻此地,无论在情在理在势,阁下要想得这串‘如意青钱’,只怕还要差着一些,我看,阁下还是站远些吧。”

    这本来说起话来,和缓沉重,面上亦是满面道气的道人,此刻笑声如泉,一笑之下,不但满面道气荡然无存,说话的声调语气,竟亦变得锋利刺人,管宁冷眼旁观,只觉他哪里还像是个出家的道人,简直像是占山为王的强盗。

    他心中正自大为奇怪,却听于谨已自冷“哼”一声,厉声道:“只怕也冤未必吧!”手腕一翻,始终隐在肘质的长剑,便随之翻了出来。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之中,管宁只听得又是“呛啷”数声,龙吟之声不断,满眼青光暴长,四个蓝衫道人,竟亦一起撤出剑来。

    六柄长剑,将管宁围在中央,管宁剑眉一轩,朗声道:“各位又何必为这串制钱争执,这串制钱,本非各位之物,在下也不拟交给各位。”这正直磊落的昂藏少年,此刻对这于谨、费慎,以及这些蓝雁道人的贪婪之态,大生厌恶之心,是以便说出这种话来,却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虽具武功,又怎是这些人的敌手,人家若是恃强硬抢,自己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他就说话的声音虽极清朗,哪知人家却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又便是他所说的话,根本无足轻重,是以虽然听在耳里,却未放在心上。

    只听蓝雁道人又自冷冷一笑,以及他们身后的五个彩衣大汉身上一扫,一字一字地玲冷说道:“我由一至五,数上一遍,你们若不应声退后十步的话,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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