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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来罢。”杨溢之道:“是,我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突然间提高声音,大叫:“胡鲁希都,爱里巴拉!噱老嘘老!”低声笑道:“咱俩说了这会子话,只怕他们要疑心了。”韦小宝也尖声大叫,说了一连串“蛮话”杨溢之笑道:“兄弟的‘蛮话‘,比起做哥哥的来,可流利得多了。”韦小宝笑道:“这个自然,兄弟当年流落番邦,番邦公主要想招我为附马,那蛮话是说惯了的。”杨溢之哈哈大笑。韦小宝又道:“大哥,我有一件事好生为难,你得帮我想个法子。”

    杨溢之一拍胸膛,慨然道:“兄弟有什么事,做哥哥的把这杀性命交了给你也成,只要吩咐,无有不遵。”韦小宝叹道:“多谢了,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是十分不易。”杨溢之道:“兄弟说出来,我帮你琢磨琢磨。倘若做哥哥的办不了,我去求我们王爷。几万兵马,几百万两银子,也调动得出来。”韦小宝微微一笑,道:“千军万马,金山银山,只怕都是无用。那是我师姊,她给逼着跟我拜堂成亲,心中可老大不愿意。最好你有什么妙法,帮我生米煮成熟饭,弄他一个木已成舟。”杨溢之忍不住好笑,心想:“原来如此,我还道什么大事,却原来只不过要对付一个小姑娘。但你是太监,怎能娶妻?是了,听说明朝太监常有娶几个老婆的事,兄弟想是也要来搞这一套玩竟儿,过过干瘾。”想到他自幼被净了身,心下不禁难过,携着韦小宝的手,说道:“兄弟,人生在世,不能事事顺遂。古往今来大英雄、大豪杰,身有缺陷之人极多,那也不必在意。我们进去罢。”韦小宝道:“好!”口中大叫“蛮话”拔足向祠堂内奔了进去。杨溢之仗刀赶来,也是大呼“蛮话”一进大厅,便将韦小宝一把抓住。两人你一句“希里呼噜”我一句“阿依巴拉”说个不休,一面指指吴立身,又指着阿珂。

    吴立身和阿珂又惊又喜,心下都存了指望,均想:“幸亏他懂得蛮子话,最好能说得众蛮子收兵而去。”杨溢之提起刀来,对准阿珂的头顶,说道:“女人,不好,杀了。”韦小宝忙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道:“老婆,你的,不杀?”韦小宝连连点头,说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大怒,喝道:“老婆,你的,不杀。杀你!”韦小宝道:“很好,老婆,我的,不杀。杀我!”

    杨溢之呼的一刀,砍向韦小宝胸口。这一刀劈下去时刀风呼呼,劲力极大,但刀锋一碰到韦小宝身上,立即收劲,手腕一抖,那刀反弹了回来。他假装大吃一惊,跳起身来,连砍三刀,在韦小宝衣襟上划了三条条缝,大声叫道:“你,菩萨,杀不死?”韦小宝点头道:“我,菩萨,杀不死。”杨溢之大拇指一翘,说道:“你,菩萨,不是的。大英雄,是的。”指指吴立身等人,问道:“汉人,杀了?”韦小宝摇手道:“朋友,我的,不杀。”杨溢之点点头,问阿珂道:“你,老婆,大英雄的?”阿珂见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想要否认,却又不敢。杨溢之一刀疾劈,将一张供桌削为两爿,喝道:“老公,你的?”指着韦小宝。阿珂无奈,只得低声道:“老公,我的。”杨溢之哈哈大笑,提起阿珂,送到韦小宝身前,说道:“老婆,你的,抱抱。”韦小宝张开双臂,将阿珂紧紧抱住,说道:“老婆,我的,抱抱。”杨溢之指着郑克爽,问道:“儿子,你的?”韦小宝摇头道:“儿子,我的,不是!”杨溢之大叫几句“蛮话”抓住郑克爽,奔了出去,口中连声呼啸。他手下从人一拥而上。只听得马蹄声响,竟自去了。

    阿珂惊魂略定,只觉韦小宝双臂仍是抱住自己的腰不放,说道:“放开手。”韦小宝道:“老婆,我的,抱抱。”阿珂又羞又怒,用手一挣,挣脱了他的手臂。韦小宝拾起地上一柄钢刀,将吴立身等的绑缚都割断了。吴立身道:“这些蛮子武功好生了得,亏得新郎官会说蛮话,又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大伙儿得你相救。”韦小宝道:“这些蛮子武功虽高,头脑却笨得很。我胡说一通,他们便都信了。”阿珂道:“郑公子给他们捉去了,怎生相救才是。”

    那假新娘突然大叫:“我老公给蛮子捉了去,定要煮熟来吃了。”放声大哭。吴立身向韦小宝拱手道:“请教英雄高姓大名。”韦小宝道:“不敢,在下姓韦。”吴立身道:“韦相公和韦家娘子今日成亲,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两只小小的金元宝。韦小宝道:“多谢了。”伸手接过。阿珂胀红了脸,顿足道:“不是的,不算数的。”吴立身笑道:“你们天地也拜了,你刚才对那蛮子说过‘老公,我的’,怎么还能赖?新娘新郎洞房花烛,我们不打扰了。”一挥手,和敖彪等人大踏步出了祠堂。霎时之间,偌大一座祠堂中静悄悄地更无人声。

    阿珂又是害怕,又是羞愤,向韦小宝偷眼瞧了一眼,想到自己已说过“老公,我的”这话,突然伏在桌上,哭了出来,顿足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韦小宝柔声道:“是,是,是我不好。几时我再想个法儿,救了郑公子出来,你就说我好了。”阿珂抬起头来,说道:“你你能救他出来么?”红烛摇晃之下,她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带着亮晶晶的几滴泪珠,真是白玉镶珠不足比其容色、玫瑰初露不能方其清丽,韦小宝不由得看得呆了,竟忘了回答。阿珂拉拉他衣襟,道:“我问你啊,怎么去救郑公子出来?”

    韦小宝这才惊觉,叹了口气,说道:“那蛮子头脑说,他们出来一趟,不能空手而回,定要捉一人回去山洞,煮来大伙儿吃了”阿珂惊叫一声道:“煮来大伙儿吃了?”想起那“新娘”的惊叫,更是心惊。韦小宝道:“是啊,他们本来说你细皮白肉,滋味最好,要捉你去吃的”阿珂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抬头向门外一张,生怕那些蛮子去而复回。韦小宝续道:“我说你是我老婆,他们就放过了你。”阿珂急道:“郑公子给他们捉了去,岂不是被他们煮煮”韦小宝道:“是啊,除非我自告奋勇,去让他们吃了,将郑公子换了出来。”阿珂道:“那你就去换他出来!”这句话一出口,就知说错了,俏脸一红,低下头来。

    韦小宝大怒,暗道:“臭小娘,你瞧得你老公不值半文钱,宁可让蛮子将我煮来吃了,好救你的奸夫出来。”冷冷的道:“就算换了他出来,那也没用了?”珂珂急道:“怎怎么没用了?”韦小宝道:“郑公子已和那乡下姑娘拜堂成亲,你亲眼见到了的。他已有了明媒正娶的老婆,木已成舟,你也嫁他不成了。”阿珂顿足道:“那是假的。”韦小宝气忿忿的道:“好,你要我去换,我就去换。就不知蛮子的山洞在哪里?哼,咱们去罢。”阿珂默默跟着他走出祠堂,生怕一句话说错,他又不肯去换郑公子了。来到大路,只见郑府众伴当提着灯笼,围着大声说话。两人走近身去,郑府众伴当道:“陈姑娘来啦,我家公子呢?我家公子呢?”快步迎上。人丛中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影突然一晃而前,身法极快,韦小宝眼睛一花,便见这人到了身前,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我家公子在哪里?”这人背着灯光,韦小宝瞧不见他的脸,心中一惊,退了两步,岂知他退了两步,那人跟着上前两步,仍是和他面对面的站立,相距不到一尺,又问:“我家公子在哪里?”

    阿珂道:“他他给蛮子捉去啦,要要煮了他来吃了。”那人道:“中原之地,哪来的蛮子?”阿珂道:“是真的蛮子,快快想法子救他。”那人道:“去了多久?”阿珂道:“没多久。”那人身子斗然拔起,向后倒跃,落下时刚好骑在一匹马的鞍上,双腿一挟,那马奔驰而去,片刻间没入黑暗之中。韦小宝和阿珂面面相觑。一个吃惊,一个欢喜,眼见这人武功之高,身法之快,生平殊所罕见,心下大为钦佩。阿珂道:“不知这位高人是谁?”那年老伴当道:“他是公子的师父冯锡范,外号‘一剑无血’。冯师傅天下无敌,去救公子,定然马到成功。”韦小宝和阿珂都道:“原来是他。”阿珂又道:“既是冯师傅到了,你们怎么不请他立即到那边祠堂去救公子?”一名伴当道:“冯师傅刚到。他接到我们飞鸽传书,连夜从河间府赶来。”韦小宝道:“冯师傅在河间府,怎么我们没遇见?”众伴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答话。那伴当自知失言,低下了头。韦小宝心想:“原来台湾郑家在‘杀龟大会’中暗伏高手,一直没露面。这臭小子给人捉了去,这才赶来相救。”捏捏自己的脸颊,说道:“肉啊肉,有人去救郑公子,你们就不用去掉换这心肝宝贝,给众蛮子吃了。”阿珂脸上一红,待要说句话解释,转念又想:“也不知道冯师傅单枪匹马,打不打得过这许多蛮子。”韦小宝见她欲言而止,猜到了她心思,说道:“你放心,冯师傅救他不出,仍旧拿我的臭肉去掉你心肝就是。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阿珂道:“冯师傅能救他回来就好了。”韦小宝双怒,便即走开,但一瞥眼见到她俏脸,心中一软,转身回来,坐在路旁。

    阿珂见他拔足欲行,不由得着急,心想如果冯师傅救不出郑公子,他又走了,谁去掉郑公子回来?见他回来坐倒,这才放心。这时不敢得罪他,将身子挨近他坐下。韦小宝心想:“此时你有求于我,不乘机占些便宜,更待保时?”伸过左手,搂住了她腰,右手握住了她右手。阿珂微微一挣,就不动了。韦小宝大乐,心想:“最好这姓冯的给杨大哥他们杀了,永远不回来,我就这样坐一辈子等着。”他明知阿珂对自己毫无半分情意,早已胸无大志,只盼这样搂着她坐一辈子,也已心满意足,更无他求了。可是事与愿违,只搂不到片刻,便听得大马路马蹄声隐隐传来。阿珂一跃而起,叫道:“郑公子回来了。”蹄声越来越近,已听得出是两匹马的奔驰之声。韦小宝道:“好啊,我拾回了一条性命,不用去给蛮子们吃了。”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之意。这时他便再说得气恼十倍,阿珂也哪里还来理会?急步向大路上迎去。两匹马先后驰到。众伴当提起灯笼照映,欢呼起来,当先一匹马上乘的正是郑克爽。他见到阿珂飞奔过来,一跃下马,两人搂抱在一起,欢喜无限。阿珂将头藏在他怀里,哭了出来,道:“我怕怕这些蛮子将你将你”韦小宝本已站起,见到这情景,胸口如中重击,一交坐倒,头晕眼花了一阵,心下立誓:“你***,我今生今世娶不到你臭小娘为妻,我是你郑克爽的十七八代灰孙子。我韦小宝是王九蛋,王八蛋加一蛋。”常人身历此境,若不是万念俱灰,心伤泪落,便决意斩断情丝,另觅良配,韦小宝却天生一股光棍泼皮的狠劲韧劲,脸皮既老,又肠又硬:“总而言之,老子一辈子跟你泡上了,耗上了,阴魂不散,死缠到底。就算你嫁了十八嫁,第十九嫁还得嫁给老子。”他在妓院之中长大,见惯了众妓子迎新送旧,也不以一个女子心有别恋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从一而终,坚贞不二,他听也没听见过。只难过得片刻,便笑嘻嘻的走上前去,说道:“郑公子,你回来了,身上没给蛮子咬下什么罢?”郑克爽一怔,道:“咬下什么?”阿珂也是一惊,向他上下打量,见他五官手指无缺,这才放心。冯锡范骑在马上,问道:“这小孩儿是谁?”郑克爽道:“是陈姑娘的师弟。”冯锡范点了点头。韦小宝抬头看他,见他容貌瘦削,黄中发黑,留着两撇燕尾须,一双眼睛成了两条缝,倒似个痨病鬼模样,心中挂念着杨溢之,说道:“冯师傅,你真好本领,一下子就将郑公子救了转来。那蛮子的头脑可杀了吗?”冯锡范道:“什么蛮子?假扮的。”韦小宝心中一惊,道:“假扮?怎么他们会说蛮子话?”冯锡范道:“假的!”不屑跟这孩子多说,说郑克爽道:“公子,你累了,到那边祠堂去休息一忽儿罢。”

    阿珂挂记着师父,说道:“就怕师父醒来不见了我着急。”韦小宝道:“我们赶快回去罢。”阿珂瞧着郑克爽,只盼他同去。郑克爽道:“师父,大伙儿去客店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上一觉。”路上韦小宝向郑克爽询问脱险经过。郑克爽大吹师父如何了得,数招之间就将众蛮子杀散。韦小宝问明“蛮子头脑”并未丧命,这才放心。众人到得客店,天色已明,九难早已起身。她料到阿珂会拉着韦小宝去救郑克爽,不见了二人,也不以为奇。待得郑克爽等到来,替冯锡范向她引见了,九难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但偶然一双眼睛睁大了,却是神光炯炯,心想:“此人号称‘一剑无血’,看来名不虚传,武功着实了得。”用过早饭后,九难说道:“郑公子,我师徒有些事情要办,咱们可得分手了。”郑克爽一怔,好生失望,道:“难有有缘拜见师太,正想多多请教。不知师太要去何处,晚辈反正左右无事,就结伴同行好了。”九难摇头道:“出家人多有不便。”带着阿珂和韦小宝,径行上车。郑克爽茫然失措,做声不得。阿珂登时红了双眼,差点没哭出声来。韦小宝努力板起了脸,暗暗祷祝:“师父长命百岁,多福多寿,阿弥陀福,菩萨保佑。”问道:“师父,咱们上哪里去?”九难道:“上北京去。”过了半晌,冷冷的道:“那姓郑的要是跟来,谁也不许理他。哪一个不听话,我就把姓郑的杀了。”阿珂惊问:“师父,为甚么?”九难道:“不为甚么。我爱清静,不喜欢旁人罗唆。”阿珂不敢问,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问道:“要是师弟跟他说话呢?”九难道:“我一样把郑公子杀了。”韦小宝再也忍耐不住,咯的一声,笑了起来。阿珂道:“阿珂,这不分平。师弟会故意去跟人家说话的。”九难瞪了她一眼,道:“这姓郑的如不跟来,小宝怎能和他说话?他向我纠缠不清,便是死有余辜。”

    韦小宝心花怒放,真觉世上之好人,更无逾于师父者,突然拉过九难的手来,在她掌心中亲了一吻。九难将手甩开,喝道:“胡闹!”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跟她如此亲热,这弟子虽然放肆,却显示出真情,口中呼化,嘴角边却带着微笑。阿珂见师父偏心,又不知何日再得和郑公子重聚,越想越伤心,泪珠簌簌而下。数日后三人又回北京,在东城一处僻静的小客店中住下。九难走到韦小宝房中,闩上了门,低声道:“小宝,你猜我们又来北京,为了何事?”韦小宝道:“我想不是为了陶姑姑,就是为了那余下的几部经书。”

    九难点头道:“不错。是为了那几部经书。”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这次身受重伤,很有感触。一个人不论武功练到什么境界,力量总有时而穷,天下大事,终须群策群力,众志方能成城。群雄在河间府开‘杀龟大会’,我仔细想想,就算杀了吴三桂奸贼一人,江山还是在鞑子手中,大家不过泄得一时之愤,又济得甚事?倘若取齐了经书,断了鞑子龙脉,号召普天下仁人志士共举义旗,那时还我大明江山,才有指望。”韦小宝道:“是,是,师父说得不错。”九难道:“我再静养半月,内力就可全复,那时再到宫中探听确讯,总要设法打到余下的七部经书,才是第一等大事。”韦小宝道:“待弟子先行混进宫去,竖起了耳朵用心探听,说不定老天保佑,会听到些什么线索。”九难点头道:“你聪明机灵,或能办成这件大事。这一桩大功劳”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眼光中尽中感激之意。

    韦小宝一阵冲动,登时便想吐露真情:“另外五部经书,都在弟子手中。”但随即转念:“小玄子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我如帮着师父,毁了他的江山,教他做不成皇帝,那不是太也没义气吗?”九难见他迟疑之色,只道他担心不能成功,说道:“这件事本来难期必成。大家尽心竭力,也就是了。这叫做谋事在事,成事在天。唉,也不知朱家是气数已尽呢,还是兴复有望?这数十年来,我早已万念俱灰,尘心已断,想不到遇到了你和红英之后,我本不想于是会国家大事,国家大事却理到我头上来。”韦小宝道:“师父,你是大明公主,这江山本来是你家的,给人强占了去,非得抢回来不可。”九难叹道:“那也不单我一家之事。我家里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伸手抚摸他的头,说道:“小宝,这些事情,可千万不能在师姊面前泄露半句。”韦小宝点答应,心想:“师姊这等美丽可爱,师父却不喜欢她,不知是什么缘故?想来因为她不会拍师父的马屁。”

    次日清晨,他进宫去叩见皇帝。康熙大喜,拉住他的手,笑道:“***,怎么今天才回来?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担心,怕你给恶尼姑捉了去,小命儿不保。前天听多隆回奏,说见到了你,我这才放心。怎么脱险的?”韦小宝道:“多谢皇上记挂,又派了御前侍卫来找寻奴才。那恶尼姑起初十分生气,向我拳打脚踢,后来我说皇上是鸟生鱼汤,是大大的好皇帝,杀不得的。她却说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赞你一句,她就打我一记耳光。后来我不肯吃眼前亏,只好闷声大发财了。”康熙点头道:“你给她打死了也是白饶,这恶尼姑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来行刺,是受了何人指使?”韦小宝道:“她受谁指使,奴才不知道。那时候她捉住了我,用绳子绑住了我双手,好像耍猴子般拉着走。皇上,我嘴里不敢骂,心里却将她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够。”康熙笑道:“这个自然,那还有不骂的?”韦小宝道:“她拉着我走了几天,几次想杀我,幸好在道上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跟奴才倒有交情,帮我说好多好话,这尼姑才不打我了。”康熙奇道:“那是谁?”韦小宝道:“这人姓杨,是平西王世子手下的卫士头脑。”

    康熙大感兴味,问道:“是吴三桂那厮的手下,怎么会帮你说好话?”韦小宝道:“其实那还是出于皇上的恩典。那次云南沐家的人进宫来捣乱,想诬攀吴三桂,大家都信了,但皇上英明无比,识破了阴谋。皇上派我向吴三桂的儿子传谕,那个姓杨的,就是那一次识得奴才的。”康熙点头道:“原来如此。”韦小宝进宫之时,早已想好了一肚子谎话,又道:“那姓杨的名叫杨溢之,跟那尼姑说起沐家这会事,说道皇上年纪虽轻,见识可胜得过鸟生鱼汤,聪明智慧,简直就是神仙菩萨下凡。尼姑将信将疑,对我就看得不怎紧了。一天晚上,杨溢之和尼姑在房里说话,我假装睡着偷听,原来这尼姑来行刺皇上,果然是有人指使。”

    康熙道:“是吴三桂这厮。”韦小宝满脸惊异之色,道:“原来皇上早知道了。是多隆奏知的么?”康熙道:“不是。吴三桂的卫士头目识得恶尼姑,跟她鬼鬼祟祟的商议,还有什么好事了?”韦小宝又惊又喜,跪下磕头,道:“皇上,我跟着您办事,真是痛快。有什么事情您一猜就中,用不着我说。咱们一辈子可万事大吉,永远不会输给人家。”康熙笑道:“起来,起来!上次在五台山清凉寺也免凶险的了。若不是你舍命在我身前这么一挡”说到这里,脸色转为郑重,续道:“这奸贼的阴谋已然得逞了。”想到当日白衣尼那犹似雷轰电闪般的一击,兀自不寒而栗。韦小宝道:“其实这尼姑一剑刺来,你身手敏捷,自然会使一招‘孤云出岫’避了开去,你跟着反手一招;仙鹤梳翎‘,打在那恶尼姑肩头,她非大叫’投降‘不可。不过我生怕伤了你,一时胡涂了,只想到要挡在你身前,代你受这一剑。皇上一身武功没机会施展,在少林和尚面前出出风头,实在可惜。”

    康熙哈哈大笑,他自知当日若非韦小宝这么一挡,定然给白衣尼刺死了,这小家伙如此忠心,却又不居功,当真难得。笑道:“你小小年纪,官儿已做得够大了。等你大得几岁,再升你的官。”韦小宝摇头道:“我也不想做大官,只盼常常给皇上办事,不惹你生气,那就心满意足了。”康熙拍拍他肩头,道:“很好,很好。你好好替我办事,我很是喜欢,怎会生气?那姓杨的跟那尼姑还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杨溢之不断劝那尼姑,说了皇上的许多好话。他说吴三桂对他父亲有恩,他父亲临死之时,嘱咐他要保护吴三桂,但吴三桂一心一意想做皇帝,大逆不道,那是万万不可。将来事情败露,大家都要满门抄斩。那尼姑却说,她全家都给鞑—鞑都给咱们满洲人杀了,吴三桂又对她这样客气。她来行刺,一来是冲着吴三桂的面子,二来是为自己爹娘报仇。她家里人早死光了,也不怕什么满门抄斩。”康熙点点头。韦小宝又道:“杨溢之说,皇上待百姓好,如果如果害了你,吴三桂做了皇帝,他自己虽可做大官,做大将军,但天下百姓可要吃大苦了。那尼姑心肠很软,讲究什么慈悲,想了很久,说他的话很对,这件事她决定不干了。二人商量,说道吴三桂如再派人来行刺,他两个暗中就把刺客杀了。”康熙喜道:“这两人倒深明大义哪。”

    韦小宝道:“不过杨溢之说另外有一件事不易办。”康熙问:“又有什么古怪?”韦小宝道:“他二人低声说了好多话,我可不大懂,只听到到老是说什么延平郡王,台湾郑家什么的,好象吴三桂说要跟一个姓郑的平分天下。”康熙站起身来,大声道:“原来这厮跟台湾的反贼暗中也有勾结。”韦小宝问道:“台湾郑家是***什么王八蛋?”康熙道:“那姓郑的反贼盘踞台湾,不服王化,只因远在海外,一时不易平定。”韦小宝一脸孔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这时奴才越听越气,心想这江山上皇上的,他姓吴姓郑的是什么东西,胆敢想来平分皇上的天下?杨溢之说,台湾那姓郑的派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叫作郑克郑克”康熙道:“郑克爽。”韦小宝道:“是,是。皇上什么都知道。”康熙微笑不语。他近年一直在筹划将台湾收归版图,郑家父子兄弟,以及台湾的军政大事,兵将海船等情形,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韦小宝道:“这郑克爽最近到了云南,跟吴三桂去商义了大半个月。”

    康熙勃然变色,道:“有这等事?”台湾和云南两地,原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没想到郑吴二人竟会勾结密谋,郑克爽到云南之事,直到此刻方知。韦小宝道:“台湾有个武功很高的家伙,一路上保护郑克爽。这家伙姓冯,叫什么一剑出血”康熙道:“一剑无血冯锡范。他和刘国轩、陈永华三人,号称‘台湾三虎’”韦小宝听得皇帝提到师父的名字,心中一凛,说道:“是,是,正是一剑无血冯锡范。杨溢之说,台湾这三只老虎之中,陈永华是好人,冯锡范和另外那人是坏的。陈永华不肯做反叛皇止珠事情,不过他一只老虎,敌不过另外两只老虎。”他在康熙面前大说九难,杨溢之,陈近南三人的好话,以防将来三人万一被清廷所擒,有了伏笔,易于相救。

    康熙摇头道:“那也未必,陈永华比另外两个老虎更厉害得多。”韦小宝道:“杨溢之跟那尼姑又说,江湖上许多吴三桂的对头,要在河间府聚会,开一个‘杀龟大会’,商量怎样杀了吴三桂。那郑克爽和冯锡范要混到会里打探消息,然后去通知吴三桂。他们越说越低声,我听了半天听不真,好在他们不是想加害皇上,也就不去理会,后来我真的睡着了。皇上,奴才这件事有点贪懒了,不过那时实在倦得要命。半夜里杨溢之悄悄来叫醒了我,解开我的穴道,说那尼姑在打坐练功,叫我溜之大吉。”康熙点头道:“这姓杨的倒还有点良心。”韦小宝道:“可不是么?将来皇上诛杀吴三桂,这杨溢之还请皇上恩饶了他性命。”康熙道:“倘若他能立功,我不但饶他性命,还中封赏。在‘杀龟大会’中,还听到些什么?”韦小宝道:“他们每一省推举一个盟主,那郑克爽做了福建省的盟主,好象将福建、广东、浙江、陕西什么,都划归他郑家的。”康熙微微一笑,心想:“小桂子弄错了,定是江西,不是陕西。”双手负在背后,在书房中踱来踱去,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突然说道:“小桂子,你敢不敢去云南?”韦小宝一惊,这一着大出意料之外,问道:“皇上派我到吴三桂那里去打探消息?”

    康熙点了点头,道:“这件事着实有些危险,不过你年纪小,吴三桂不会怎么提防。那杨溢之又是你朋友,定会照顾你。”韦小宝道:“是。皇上,我不是怕去云南,只是刚回宫来,没见到你几天,又要离开你身边,实在舍不得。”康熙点头道:“是,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只可惜我做了皇帝,有能随便走动,否则咱俩同去云南,我揪住吴三桂的胡子,你抓住他双手,同时问他:‘***吴三桂,投不投降?’岂不有趣?”韦小宝笑道:“这可妙极了。皇上,你不能云南,待我去将吴三桂骗出宫来,咱们再揪他胡子,好不好?”康熙哈哈大笑,道:“好就极好,就怕这厮老奸巨滑,不肯上当。啊,小桂子,我想到个法子,令他不会起疑。”韦小宝道:“皇上神机妙算,一定高明之极。”康熙道:“我们把建宁公主嫁给他儿子,结成亲家,他就一点也不会防备了。”韦小宝一怔,道;“嫁给吴应熊这小子?这这岂不太便宜了他?”

    康熙道:“这老贼人的女儿,咱们把她嫁到云南去,让她先吃点苦头。将来吴三桂满门抄斩,连她一起杀了。”说着恨恨不已。他本来很喜欢这个妹子,但自知道太后害死了自己亲生母亲,气得父皇出家之后,连这妹子也恨上了,又道:“那时候我就可说老贼人教女无方,逼她自尽。”韦小宝道:“皇上,奴才打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听了一定十分欢喜。”康熙道:“什么好消息?”韦小宝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贼人是假太后,真的太后还好端端的在慈宁宫中。”康熙面前,他终究不敢口出“老婊子”三字。康熙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么?假太后?”

    韦小宝于是将假太生囚禁太后,她自己冒充太后,为非作恶之事,一一说了。康熙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才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奴才知道老贼人心地恶毒,只怕她加害皇上,因此买通了慈宁宫里的宫女,暗中监视,只要一觉情形不对,就来奏知皇上,咱们她先下手为如。奴才今日一进宫,那宫女就将这件大事跟我说了。”康熙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那宫女呢?”韦小宝道:“我想这件事情太大,倘若她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因此奴才大胆,将她推入一口井里,倒也没旁人瞧见。唉,实在对她不住。”康熙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宽慰之色,道:“办得好,明儿你捞起她尸身,妥为安葬,查明她家属,厚加抚恤。”韦小宝道:“是,是,遵皇上吩咐办理。”康熙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去慈宁宫。”说着站起身来,摘下墙上两口宝剑,将一口交给韦小宝,低声道:“这事就咱们两人去干,可不能让宫女太监们知道了。”韦小宝点头道:“皇上,老贼人武功厉害,我一进房就抱住她,皇上一剑先斩断她一条手臂,然后再问详情。”康熙点头道:“好!”韦小宝道:“皇上还是多带侍卫,候在慈宁宫外,当真情形不对,只她叫人进来。否则倘若奴才抱假太后不牢,这贼人行凶,冲撞了皇上万金之体,那那可不妥了。”康熙点了点头,打定了主意:“倘若非要侍卫相助不可,事成之后,将这些侍卫处死灭口便是。

    康熙出得书房,传八名侍卫护驾,来到慈宁宫门外,命侍卫在花园中远远守候,与韦小宝两人走向太后寝殿。慈宁宫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迎接。康熙道:“你们都到花园去,谁也不许过来。“众人凛遵退开。韦小宝知道当日假太后向他师父九难拍了七掌“化骨绵掌“,阴毒掌力,尽逼还给自身,他师父虽教了化解之法,但自此之后,只要一使内力,全身骨骼立即寸断。屈指算来,此时体内掌力尚未化尽,就算无经化去,谅她也不敢动武,再加自己有五龙令在手,一切有恃无恐,心下泰然。康熙却知这假太后武功甚是厉害,自己所学的武功全是她所授,即使加上个韦小宝,两人仍然和她相差甚远,只有两人双剑攻她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就如当年暗算鳌拜一般,才能取胜,是以一踏进寝殿,手掌心中就渗出汗水。韦小宝心想:“今日是立大功的良机,我向老婊子扑将过去,皇上只道我奋不顾身,其实只不过是打一只动弹不得的死狗。打死狗吗,老子最拿手不过。”低声道:“这贼我武功了得,皇上千万不可涉险。由奴才先上!”康熙点点头,右手紧紧抓住了剑柄。走进寝殿,却见殿中无人,床上锦帐低垂。

    太后的声音从帐中传了出来:“皇帝,你多日不到慈宁宫来,身子可安好吗?”康熙先前每日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自从得悉内情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憎恨,便来得甚疏。两人没料到她白天也睡在床上,先前商量好的法子便不管用了。康熙道:“听说太后身子不适,儿子瞧太后来着。”向韦小宝使个眼色,吩咐:“挂起也帐子!”韦小宝应道:“喳!”走向床前。太后道:“我怕风,别挂帐子。”康熙心想:“如不理她的话,径去揭开帐子,只怕她有了提防。”说道:“是。不知太后是什么不舒服?服过药了么?”太后道:“服过了。太医说受了小小风寒,不打紧的。”康熙道:“儿子想瞧瞧太后面色怎样?有没有发烧?”太后叹了口气,道:“我面色很好,不用瞧了。皇帝回去休息罢。”康熙心下起疑:“不知她在捣甚么鬼?”韦小宝见寝殿中黑沉沉的,当下转过身子,向着康熙大打手势,示竟让自己去抱住她双腿,皇帝便一剑斩落。

    突然之间,康熙心念一动:“倘若小桂子所说的言语都是假的,那便如何?虽然那男人假扮宫女,确为实情,但说不定太后只是秽乱宫禁,并无别情。我这一剑砍下了去,如果她竟是真太后,并非假冒,我岂不是既胡涂,又不孝?宁可让假太后有了提防,不得不召进侍卫来擒拿,可不能鲁莽从事,由我亲手斩伤了了真太后。”当即摇头,挥手命韦小宝退开,说道:“太后,儿子放心不下。”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揭开帐子。锦帐两下一分,只见太后急速转身,面向里床,但就这么一瞥之间,康熙已见到太后脸颊瘦削,容貌大不相同,说道:“太后,你老人家近来忽然瘦了很多。”语音已是发颤。太后叹了口气,道:“自从五台山回来后,胃口一直不好,每天吃不上半碗饭,照照镜子,几乎自己也不认得了。”康熙心想:“小桂子的话果然不假。这老贼人没料到我突然会来,她睡在床上,没人瞧见,今日没乔装改扮,是以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瞧她容貌。我已亲眼目睹,难道还会弄错?”怒火中烧,大声道:“啊哟,太后,一只大老鼠钻到了挂毡后面。来人哪,快卷起挂毡来捉老鼠!”说着急退两步,生怕假太后一见事情败露,便即暴起发难。只听太后颤声道:“挂毡后面有什么老鼠?”韦小宝上前拉动羊毛索子,卷起挂毡,露出柜门。康熙道:“咦!原来这里有只大柜子,老鼠钻进柜里去啦!”心想:“这时候事情已揭开了大半,她已然有备,再也不能偷袭了。”退到门口,向韦小宝招招手,道:“传侍卫进来。柜子里有古怪声音,别要躲藏刺客,惊吓了太后。”韦小宝道:“是。”向着向外大声叫道:“传侍卫。”

    八名侍卫走到寝殿门口,躬身听旨。太后怒道:“皇帝,你在玩什么花样?”康熙笑道:“啊,是了,建宁公主躲在柜子里玩捉迷藏。太后,我到处打她不到,定是在柜子进里。”右手挥了挥。韦小宝过去开柜,但柜门上了锁,打不开,康熙笑道:“太后,柜子的钥匙在哪里?”太后怒道:“我身子不舒服,你们两个小孩子却到我屋晨来玩,快快给我出去。”众侍卫知道皇帝常常和建宁公主比武闹玩,听太后这么说,都露出笑容。

    康熙说道:“把柜门撬开来。太后身子欠安,咱们别打扰她老人家。”韦小宝应道:“是。”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插入了柜门,轻轻一割,锁扣已断,一拉之下,柜门应手而开,只见柜内堆着一条锦被,似乎便是那晚柜中所见,却哪里有什么人?”韦小宝一惊,寻思:“那天晚上明明见到真太后给藏在柜里,怎么忽然不见了?莫非老婊子怕我师父泄露出去,将真太后杀了?”翻开柜中锦被,依稀见到被底有一部书,似乎便是“四十二章经”急忙放下锦被盖住,回过头来,见康熙一脸惊疑之色,再向床上瞧去,只见那被窝高高隆起,似乎另行藏得有人,喜道:“公主藏在太后被窝里。”康熙急道:“快拉她出来。”只怕假太后见事情败露,立即杀了真太后。

    韦小宝抢到床边,从太后足边被底伸手进去,要把真太后拉出来,触手之处,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腿,不由得大吃一惊。便在此时,一只大脚突然撑出,踹中他胸膛。韦小宝“啊哟”一声大叫,跌了出去。被窝一掀,一个赤条条的肉团跃了出来,连被抱着太后,向门口冲去。八名侍卫大惊,急忙拦阻,给那肉团一撞,三名侍卫飞摔出去,那肉团抱了太后直冲而出。康熙奔到门口,但见那肉团奔跃如飞,几个起伏,已到了御花园墙边,一跃上了墙头,随即翻身出外。康熙叫道:“快追!”三名侍卫给那肉才一撞,倒在地下爬不起来。余下五名侍卫绕出围墙,再也瞧不见那肉团的影子。韦小宝脑海中一片混乱,胸口剧痛,挣扎着爬起,奔到柜边,伸手入被,抓起那总经书藏入怀中,只听得康熙在花园中大叫:“回来,回来!”韦小宝又是一交摔倒。听得脚步声响,众侍卫奔回,康熙在寝宫外吩咐众侍卫:“大家站好,别出声。”康熙回到寝殿,关上房门,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韦小宝扶桌站起,说道:“妖妖怪!”惊得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康熙摇头道:“不是妖怪!是老贼人的奸夫。”韦小宝兀自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奸夫?”康熙道:“那是个男人。你没有看清楚么?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韦小宝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道:“老贼人被窝里,藏着一个不穿衣服的矮胖子男人!”康熙神色严重,道:“真太后呢?”韦小宝道:“最好别别给老贼人害死了”忽然想到一事,掀开太后床上褥子,说道:“床底下有暗格。”只见暗格中放着一柄出鞘的白金蛾眉钢刺,此外更无别物,沉吟道:“咱们掀开床板瞧瞧。”康熙抢上前去,帮着韦小宝掀开床板,只见一个女子横卧在地下一张垫子上,身上盖着薄被。当床板放上之时,看来距她头脸不过半尺光景。寝殿中黑沉沉的瞧不清楚,康熙叫道:“快点了蜡烛。”韦小宝点起烛火,拿着烛台凑近一照,见那女子容色苍白,鹅蛋脸儿,果然便是那晚藏在柜中的真太后。康熙以前见到真皇后时,年纪尚甚细小,相隔多年,本已分不出真假,但见这女子和平日所见的太后相貌极似,忙扶她起来,问道:“是是太后?”那女子见烛火照在脸前,一时睁不开眼来,道:“你你”韦小宝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自救圣驾。”那女子眼睁一线,向康熙凝视片刻,颤声道:“你你当真是皇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臂搂着康熙,紧紧抱住。

    韦小宝拿着烛台退开几步,四下照着,不见再有什么奸夫、刺客、假宫女之类,心想:“皇上和真皇后相会,必有许多话说。我多听一句,脑袋儿不稳一分。”将烛台放在桌上,悄悄退出,反手带上了殿门。只见门外院子中八名侍卫和宫女太监直挺挺的站着,个个神色惶恐,他招手将众人召到花园之中,道:“刚才皇上跟建宁公主闹着捉迷藏。公主穿了一套古怪的衣衫,扮成好像一个大肉球一般,跳了出去,大伙儿可瞧见没有?”一名侍卫十分乖觉,忙道:“是,是。建宁公主身手好快,扮的模样也真好玩。”韦小宝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孩子们的玩意儿,皇上不想让人家知道,有哪一个嘴巴发痒,脖子上的脑袋瓜儿坐得不稳,想多嘴多舌,胡说八道?”众侍卫、宫女、太监齐声道:“我们不敢。”

    韦小宝点点头,向着三名给撞倒受伤的侍卫道:“你们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受伤?”一名侍卫道:“回副总管:小人三人今日上午练武艺,大家出手重了些,互相伤了。”韦小宝骂道:“你***,自己兄弟,练武艺也出手这般重,又不是拚命!”三名侍卫道:“是,是,下次一定小心。”韦小宝道:“受了伤的,每人去支二十两银子汤药费。”三名侍卫忙躬身道谢。韦小宝道:“你***,爹娘养你们这么大,这条性命可不太便宜啊。大伙儿倘若还想留着脑袋瓜儿吃饭的,这几张狗嘴,都给我小心些。如果怕自己睡着说梦话,干脆把舌头自己割掉了的好。你们一个个给老子报上名来。”众侍卫、宫女、太监都报了自己姓名。韦小宝道:“好,今日捉迷藏的事,今后老子只要听到半点风声,不管是谁多口,总之三十五人一齐都砍了。你们服不服?”众人中心明白,大家见到刚才的怪事之后,不免性命难保,皇上多半要杀人灭口,桂公公这么说,实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感激之下,一齐跪下磕头,说道:“谢公公救命大恩。”韦小宝挥手道:“谢我干什么?是皇上的恩典。”他回到寝殿门口,坐在阶石上静静等候,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得康熙叫道:“小桂子进来。”他走进寝殿,只见太后和康熙并肩坐在床上,手拉着手,两人脸上均有泪痕。他跪下磕头,说道:“太后大喜,皇上大喜。外面一共是三十五名奴才,今日皇上跟建宁公主捉迷藏之事,要是有哪一个敢泄露半句,奴才把这三十五个奴才尽数处死,一个不留。他们都吓破了胆子,料想也没哪一个敢胡说八道。”康熙点了点头,韦小宝道:“倘若现下就杀了,以免后患,奴才这就去办。”

    康熙微一迟疑。太后道:“今日你我母子相见,实是天大的喜事,不可多伤人命。”康熙道:“是。咱们须得大做佛事,感谢上天和菩萨保佑。”太后凝视韦小宝,道:“你小小年纪,立下这许多功劳,实在难得。”韦小宝道:“那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洪福。只恨做奴才的没忠心办事,不能及早揭破奸谋,累得太后受了这许多年的辛苦。”太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向康熙道:“须得好好封赏这孩子才是。”康熙道:“是,是。小桂子,你官已做得不小了,今日再封你一个爵位。我大清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太后的恩典,封你一等子爵。”韦小宝磕头谢恩,道:“谢太后恩典,谢皇后恩典。”心想:“这子爵有什么用?值多少银子?”见康熙挥了挥手,便退了出去。韦小宝回到下处,从怀中取出书来,果然便是见惯了的“四十二章经”这部是蓝绸书面,镶了红边,寻思:“这是镶蓝旗的经书,嗯,是了,陶姑姑说,她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府中盗经书,经书没盗到,却给神龙教的高手打得重伤而死,这部经书多半便落入了那神龙教高手的手里。怎地事隔多年,仍不将经书交给洪教主?也说不定当时没得到,最近才拿到的。”料想中间曲折甚多,难以推测,只觉胸口兀自痛得厉害,又想:“这矮胖子肉团武功了得,啊哟,莫非他就是盗得这部经书的神龙教高手?他到宫里跟老婊子相公,老婊子倒待他挺好,把真太后搬到床底下,将大柜子让了出来给他睡。我和小皇帝刚才去慈宁宫,事也真巧,恰好是捉奸在床。这肉团可别来报仇,又想到慈宁宫去取回经书。”于是去告知多隆,说道得知讯息,日内或有奸人入宫行刺,要他多派侍卫,严密保卫皇上和太后,心想:“老婊子倘若回神龙岛,向洪教主禀报,可有大妙,老子先下手为强,把经书中的地图取了出来,然后将一两部空经书送去神龙岛,洪教主要我再打余下的经书,非给解药不可。他在空经书中找不到地图,那是他的事,跟老子可不相干。谁教他福份太小呢?反正他寿与天齐,不用心急,慢慢的找,找上这么十万八万年,终会找到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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