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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宇初丧痛之余,真情流露,惨叫失态。旋即平复下来。

    他游目四眺,见五行旗与天地风雷四门教众足有数百人之多。自己纵然无惧,但百劫师大急需疗治,华山二老亦非杨逍等人之敌,是以虽杀机弥盛,哀痛之甚,仍神智清醒,审时度势,厘毫不差,喝声:“退。”当先托着百劫师太冲了出去。

    华山二老随即跟上,张宇初一手托人,一手仗剑,如凶神恶煞一般冲入五行旗中,这些教众早吃他一声大喝唬得魂不附体,现今惊魂甫定,见他仗剑杀来,纷纷趋避不迭,一对间竟尔忘了射箭,放毒水。

    张无忌焉肯错过可将这四人一举擒下的良机,奋身疾掠,追了过去。杨逍等人亦紧紧跟随。“张宇初跃下山谷,一溜轻烟般向山拗口驰去。山拗口忽然涌出一队人马,正是殷野王所率的天鹰旗。殷野王猝然见此情景,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法旗一挥,天鹰旗众立时一字排开,拦住道路。张宇初疾驰之中,收势不及,险险与殷野王撞个正着。殷野王一刀挥出,向张宇初腰间横斩。张宇初暮然身子一旋,飓风般从殷野王身边滚过,殷野王只感罡风激荡,一时竟尔立足不稳,被罡风激得退了一步。明教教众纷纷争舞刀剑,向张宇初砍去,张宇初全然不理不顾,身子急旋而行,雅赛陀螺般。他护身罡气此时已提至极限,身周尺许内罡风激震,刀剑一触到这层气墙,登时反震回去,围攻的人倒因之伤了许多。大鹰旗教众何曾见识过这等武功,纷纷嚷道:“乖乖不得了”这妖道使妖法。“张宇初一路旋身杀出,虽未出一招半式,被他护身罡气震毙、震伤的倒有十几人,天鹰旗众无不骇然失色,矫舌不下。张无忌从后追及,见此情状不由得暗吃一惊,暗自思惟:“原来他适才与我交手,并未出全力。”

    其实张宇初对张无忌这等生平劲敌,焉敢不全力以赴。

    只是他冲出重围时,心忧百劫师太随时有气绝身亡之险,必须觅一安静处所运功疗治,庶可绕幸挽回其命,是以已将平生之潜力尽数发挥出来,较平日武功高出一筹。

    张宇初虽杀出重围,华山二老却落在后面,殷野王阻截张宇初不获,面上大是挂不住,见华山二老随后冲至,亦不多言,迎面一刀砍将过去。

    华山二老双刀齐舞,架住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刀。

    殷野王内力刚猛,年岁又较二老小了许多,比拼内力自是占了便宜,这一刀只震得二老手臂酸麻。

    岳霖一记“豹尾脚”踢向殷野王膝盖,这一脚取势既低,迅疾无恃,确不愧为华山派长老,这一脚已尽得神髓。

    野王喝道:“好。”左手虎爪疾扣向岳霖足背。

    高思诚亦一记“豹尾脚”踢出,喝道:“再接这招。”

    殷野王笑道:“此有何难。”左脚反向其小腿格去。

    华山二老心意隐隐相通,两记豹尾脚不过先发制人,以攻为守,两人同时收足后跃,转向左边冲去。

    杨逍纵身一跃,横截二老面前,笑道:“此路不通。”

    华山二老双刀疾攻,已然形同拼命。杨逍倒是不急不躁,双手上妙招纷呈,二老拼命攻出三十余招,未能将杨逍逼退半步。

    张无忌见张宇初兔脱,跌足长叹,此一战若能将张宇初料理了,天师教不击自溃,中原武林乃乌合之众,大可逐一击溃,如此则万无一失。

    他一见华山二老已落入网中,心中一动,这二人乃华山耋宿,如若擒之在手,亦可迫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退回中原,虽说此举有失英雄风范,但事关本教之生死存亡,实也顾忌不了许多。

    当下迈步上前,笑道:“大家且住手,听本座一言。”

    华山二老各自疾攻一刀,托地向后退了一步。

    张无忌道:“本座与两位前辈也是多年故人,两位前辈已身处绝境,何必作无谓之抗争。且请到光明顶上盘桓几日,待大事一了,即恭送两位回转中原。”

    岳霖冷冷道:“张教主,老朽一直敬重你的为人,不想竞说出这等话来,我们兄弟武功虽不济,却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张教主看错人了吧?”

    张无忌微笑道:“话不是这等说,本教虽世代与中原武林不睦,但自本座执掌教权以来,虽德薄才浅,不堪重任,却致力于与各派化解过节,以求武林安宁。今日之事实因天师教挑拨离间,段子羽助纣为虐,才发生这等不快之事。”

    高思诚插嘴道:“张教主,任你口灿莲花,我兄弟俩一死而已,绝不会落入你们手中,为你们所利用。”

    张无忌愕然,不想这呆头呆脑的高思诚竟尔能识破自己的机心,冷冷道:“势逼此处,怕已由不得二位了,二位如能从容如流,时尚未晚。”

    岳霖与高思诚相望一眼,同声道:“玉石同焚。”

    张无忌匪夷所思,这两位虽说是武林中辈份最尊的耋宿,但武功有限,欲与自己拼命从何谈起?

    原来华山二老一生浸淫反两仪刀法,限于资质,不得大成,两兄弟为防遭遇强敌,被擒受辱,遂于刀法中择出二十几记攻杀之招,自成一套刀法。虽远远不及反两仪刀法的博大精深,但攻势之凌厉却增强数倍有奇。只是这套刀法中漏洞颇多,二人精研几年也未能弥补上。后来一想,此套刀法既是用来对付武功高于自己几倍的人,祖师所传的刀法尚且难以取胜,自己兄弟资质愚纯,焉能创出高于祖师的刀法?便又从刀法中变化出几招,只攻不守,招招拼命,是以名之为“玉石俱焚。”

    当下二老倏然分开,一左一右,阴阳相对,游走几步,双刀一前一后向张无忌攻至,的是凌厉无俦。

    张无忌蓦见刀法有异,神情一凛,圣火令向岳霖刀上挑去,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将岳霖的刀挪向高思诚。

    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乃明教历代教主中练得最高的,复以“九阳神功”为辅,威力甚巨。

    岳霖明知张无忌擅此功法,但除非自己不出招,只要山招,使难逃其“乾坤大挪移”手法的反击,二人死志已决,岳霖毫无顾忌,弃刀合身向张无忌扑去,脚下一记“钓尾脚”一掌却是华山掌法中之绝技“推云掌”向张无忌胸前拍到。

    高思诚对劈面而来的一刀浑然不理,手中刀疾速向张无忌砍去。

    张无忌倒波这二人疯虎般的架式惊呆了,他只消从中飘开。这二人的拼命招式便成了自相残杀。但他苦于不能让这二人死去,否则只会招来武林各派更大的报复,化解之意图全成泡影。

    张无忌圣火令倏出,将砍向高思诚的一刀砸飞,反身一掌向高忠诚刀上拍去,背心却卖给了岳霖。

    岳霖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张无忌背上,张无忌暮感气血沸腾,忙以“乾坤大挪移功”将力道移注掌上,拍在高思诚的刀上。

    这一掌乃岳霖全力而发,何等的威力,喀喇一声,高忠诚的刀顿时震成粉未,只余刀柄在手。

    高思诚蓦感一股巨力从手臂上涌入,胸口剧震,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溅洒一地。

    岳霖一掌得手,也被震得臂时脱臼,倒飞出去。

    高思诚抢身过去,扶起师兄,岳霖与他相望一眼,黯然长叹,张无忌武功太高,一招不到,二人俱破震伤,与敌谐亡看来是做不到了。

    两兄弟两手蓦然相握,运起残存的内力向对方攻去,登时二人心脉崩裂,气绝身亡。

    张无忌飞掠而至,却迟了一步,眼见二人犹带微笑的脸,良是不忍,黯然道:“两位前辈何苦如此,我并无相害之意。”

    蓦听山谷上一人嘶声长叫:“师叔。”

    众人抬头一看,山谷上星丸弹射般泻下一人,长发披肩,紫面含悲,正是段子羽。

    段子羽与华山、昆仑派人疾追百劫师太,于老远处望见告急信号,便单身赶来接应,留下司徒明月相助两派。

    他一路疾驰,到了山谷却只见遗尸遍地,便登高而望,恰见华山二老两手两握,运功自绝。

    刹那间,他直惊得亡魂皆冒,欲叫已叫不出声来。半晌,才嘶心裂肺叫出这一声。

    他纵身冲入人群中,爪影翻飞,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立对惨叫之声大起。

    段子羽冲过十几丈的人墙后,已然浑身浴血,身后倒下几十人。

    唐洋见他来势凶猛,抖手打出一把暗器,希冀阻遏其势,段子羽身形一闪一晃,轻烟般避过,已冲至唐洋面前。

    唐洋劈面一掌,段子羽不躲不避,身子疾冲,正撞在唐洋身上。

    唐洋掌尚未劈到段子羽肩上,已被撞得飞了起来,待得从空中摔落地上时,已然是肉饼一块,七窍流血,两个眼珠凸出眶外,无比的狰狞恐怖。

    张无忌惟恐他再乱杀教众,一掠而至,圣火令当头砸到。

    段子羽激怒之余,左掌一圈,右掌迎上,却是他自史青处学来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当的一声,犹如敲响了千斤巨钟,山谷中轰然巨震,直有地动山摇之势。

    张无忌被巨力撞向空中,他先中了岳霖一掌,虽以“乾坤大挪移”功法化解泰半,却也小有损伤,现今被段子羽全力一击,只感臂痛欲折。

    段子羽也被他九阳神功反震得陷入地下几寸许,圣火令坚硬无比,段子羽肉掌硬击,亦感掌上麻木。

    张无忌借势飞掠,一掌击在一颗大树上,将段子羽的掌力尽数移注到树上,喀喇一声,合抱粗的大树被震折两截,张无忌复藉反弹之力跃回场中。

    这二式他实是已将“乾坤大挪移”神功用至极限。

    段子羽从上中拔足而起,扑向华山二老,搭脉一试,早已气绝多时,身体已略略有些冰凉。

    他蓦地里仰天悲啸,以泻胸中丧痛。华山二老于他情谊笃厚,相处日久,俨然如自己的亲人长辈般。不想竟尔亡命西域,魂魄不得归于中原。

    他站起身,脸上紫气更盛,杀机四溢,望着他的人无不胆寒股栗,忙不迭将头转向别处去。

    段子羽森然道:“张教主,你也是一世英豪,居然连八旬斑白老人都不放过,硬生生将他们逼死。今日你我只能有一人活着离开。”

    殷野王忿然道:“这两个者儿自己寻死,关我们何事,我们教主好意请他们到总坛作客,他们却如此不识抬举,这叫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段子羽道:“也罢,你既接场,便先了结你与史帮主之仇,再招呼张教主。”

    殷野王着实怵他,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示弱避战,他一生性子刚烈如火,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哼道:“我杀了史红石,自当由丐帮中人出头寻仇,尊驾未免忒煞多事了吧?”

    段子羽冷冷道:“你毋须寻什么借口,我若以别的武功对付你,掠你死有不甘,我便以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与你过招,若用一招别的武功,便自刎当地。”

    殷野王怒气填膺,不想段子羽如此藐视他,忿然道:“你出招吧,我接着便是。”

    段子羽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你不妨也并肩子上,免得待会我多费手脚。”

    明教中人登时怒不可遏,攘臂喝骂。他们向来将张无忌奉若天人,虽说无忌复出江湖后,已无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盛观,却仍崇拜之至。听段子羽居然向两人挑战,不啻是明教的奇耻大辱。

    张无忌心中虽愤慨无比,却也甚欲与殷野王合战段子羽,但听教众的叫骂声,心中念头电转,这小子六脉神剑实无法抵御,已方人数虽多,要想困住他也大非容易。他既讲明只以降龙十八掌对付殷野王,料来凶险不大,自己倘若并肩子上,引出他的六脉神剑来,反为不美。

    是以强压怒火,淡淡道:“你先过了殷鹰王这一关,再与本座动手不迟。本教人多的是,断不会令你失望。”

    段子羽冷冷一笑,他也不过是先拿话挤兑住殷野王和张无忌,挑他们单打独斗,是以才提出只以降龙十八掌对付殷野王,表面上让出偌大便宜给殷野王,实则是逼他们单打独斗的妙计。

    殷野王面对生死之敌,不敢稍有疏虞,前脚虚,后脚实,左掌护胸,右掌护时,将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

    段子羽既不立门户,亦不作势,当头一掌拍到,乃是降龙十八掌的“利涉大川。”

    殷野王见掌力威猛无俦,不愿与他硬拼掌力,步下游走,避开此掌。

    世上均知殷野王掌功为最,其实他轻功亦佳,脚下游走,点尘不惊,犹如踏水而行,轻功亦臻化境。

    段子羽一掌走空,不待招式用老,返身一掌拍出,乃是“神龙摆尾。”

    殷野王游走避过,段子羽续发一招“龙飞九天,”殷野工见他每一招均不使老,便每一招都罡气如涛,沛然莫能御之,当下只得继续游走闪避。

    段子羽左一掌,右一掌,他出招极快,霎时间打完十八掌。虽未击到殷野王,但殷野王除躲避外,竟尔不能还上一招,犹被其掌风带得步履不稳。

    张无忌等均看得目瞪口呆,即令张无忌也不能十八招中打得殷野王毫无还手之力,这等神功直是闻所未闻。

    杨逍悄声道:“教主,咱们还是并肩子上吧,鹰王支持不了多久。‘、张无忌道:“稍待片刻,如若鹰王有凶险,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殷野王游走之间,渐渐感到如陷沼泽,周围似有无形的阻力,游走速度亦渐渐减慢,骇异非凡。

    段子羽一记“神龙摆尾”殷野王一闪而过,不料段子羽乃是虚招,迎面一记“亢龙有悔”迅疾无匹地击向殷野王胸口。

    殷野王知中了计,眼看此招万难闪避,只得竭尽全力一掌迎上。

    砰的一声,段子羽一掌击实,心中大喜,催运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击将过去。

    殷野王蓦感全身剧震,直如解体一般,忽觉后背灵台、至阳两穴上两股热力涌人,登时身躯稳定,剧震感消失。

    段子羽也立时觉出不对头,怒喝道:“张教主,又是你暗中捣鬼。”

    杨逍冷笑道:“生死之敌,还有什么好讲。”一掌向段子羽颈上斩去,乃是手刀。

    段子羽被殷野王与张无忌合力吸住,欲退不能,蓦然身子一跃,腾空而起,杨逍一掌走空。

    段子羽一脚向殷野玉面部踢去,殷野王奋力一震,将段子羽弹向空中,虽躲过一脚之厄,却也使段子羽得还自由。

    段子羽于空中身子一折,凌空飞回,喝道:“是你们先坏了规矩,莫怪我辣手无情。”

    一指伸出,一股指力打向杨逍。

    杨逍忙不迭闪避,段子羽五指连弹,六道剑气打向殷野王和张无忌,剑气有形有质,紫气湛然。

    张无忌知此剑气较诸寻常刀剑犹为厉害,忙以圣火令遮挡,叮叮当当之声雅赛钟呜。

    殷野王挥刀遮拦,喀喇一声,宝刀崩折,殷野王慌不迭闪避,右肩被剑气扫中,衣袍割去一片。

    段子羽正欲继续发出六脉神剑,忽听谷顶上有人高声喊道:“羽哥,快来,百劫师大伤重不治了。”

    段子羽陡然一震,见是张宇真站在谷顶上高喊。闻此噩耗,立时心慌意乱,顾不得再去再去追杀殷野王,挟起华山二老的尸体一跃而起,两个起落已到了谷顶,片刻间消逝不见。

    张无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难看之至,本教精锐泰半集于此处,却被段子羽一人闹得人仰马翻,如入无人之境,遮莫真是本教气数已尽,才有这等神功出世?一时间心情沉重之至。

    杨逍劝慰道:“教主,何必忧心一战之得失,今日重创百劫,逼得华山二老自尽,也算一挫他们的锐气。”

    张无忌忧虑殊深,实觉无计可以对付段子羽,天师教主力与武林各派不久即至,也惟有退回大光明顶,固守总坛,胜负存亡,尽付之于天了。

    当下发令撤回总坛,明教教众人人沮丧,士气低落。

    且说段子羽心急如焚,随张宇真来到一里多远的一处山洞内。

    但见华山、昆仑两派人刚刚赶至此处,段子羽放下华山二老,华山派人见到二老尸体,痛伤殊切,立时悲声大作,跪在二老尸体前尽哀。

    段子羽强忍痛楚,疾身入洞,见石榻上百劫师大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已与死人无异,榻下净思早已哭成泪人,张宇初仍在推宫过血,尽力而为。

    段子羽一步跨至榻前,伸手搭脉,心下冰冷。

    百劫师太虽尚未气绝,但全身经脉崩断,内气已耗尽无余,纵然大罗金仙下世,也无能为力了。

    张宇初见他到来,犹如盼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他手道:“羽弟,你快救救她,我什么药都用过了,全然无效,只有你的一阳指或许能救她了。”

    段子羽心上如压巨石,明知一切已晚,却不愿放弃一线希望。

    他点点头,蓦然一指点向百幼师太头顶“百会”穴。

    张宇初唬得浑身一震,百会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纵然被不会武功的人击上,亦必死无疑。若非他知道段子羽与百劫情谊甚重,非出手阻拦不可。

    百劫师太忽然全身一颤,肢体微徽抖动,净思破涕为笑道:“师傅好了,师傅又活过来了。”只是笑声中犹带着哭腔。

    段子羽虽心如明镜,但素来与百劫师太如母子般亲厚无比,内心深处也希冀有万分之一的奇迹出现。

    他食指颤动,如灵蛇夭矫,顷刻间点完了百劫师太任脉诸穴。

    张宇初与净思掩口观瞧,惟恐发出声来,影响他疗伤之术。

    段子羽先前曾为净思疗过伤,是以手法上已然精熟,他如法泡制,顿饭工夫已将百劫师太全身穴道点遍,随后将掌按在百劫头顶上,将内力输了进去。

    这等疗伤手法耗费内力甚巨,以段子羽功力之厚,此际也已热汗涔涔,头上如蒸笼般,紫气腾腾,周身左右俱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紫雾罩住。

    良久,百劫忽然睁开双眸,净思欢声叫道:“师傅,你可好了,吓煞徒儿了。”

    百劫师太与周芷若拼掌后,便已深知自己伤势,内力耗竭,百脉崩裂,已是必死无疑,是以忽然看见净思,直分不清是在阴世,还是在阳间,抑或是一场噩梦初醒。

    净思位声道:“师傅,您受了重伤,是小师叔救了您。”

    段子羽闻听此言,不由得潜然泪下,他虽已感疲惫,手掌仍不敢离开,到此时他才真正死了心。

    百劫师太不过是靠段子羽点入体内的一阳指气和他从脑顶输入的深厚无比的内力才醒过来,但她本身内力已竭,经脉又无法接续,段子羽如若拿开手掌,她在这世上也仅能维持一柱香的时光。

    百劫师太不明细故,只感体内内气充盈,倒也以为一阳指有夺造化之神奇,一坐而起,道:“羽儿,把手拿开吧,别大耗内力了。”

    段子羽忍泪道:“我内力尚多,这样师大会好一些。”

    张宇初含泪道:“诗韵,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

    百劫师太蛾眉倒竖,似要发作,却又隐忍住了,俄顷之间她蓦然感到,全身的内气居然全是段子羽所注入的,经脉崩绝处依然隐隐作痛,她乃武学宗匠,这等情形焉能察觉不出,临终之际,生平往事一幕幕映现脑际。

    原来百劫师太乃桃花岛武学传人。当年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因女儿黄蓉与大侠郭靖成婚后,黄药师遂将桃花岛让与女儿女婿,自己云游四海,行无定迹,直如神龙般游戏风尘。

    郭靖夫妇助守襄阳,抗击蒙古鞑子,终因孤立无援,于城破之日以身殉国。其子郭公破虏幸而突出重围,返居东海桃花岛,而延续桃花岛武学一脉。

    递相而传至百劫师太。百劫师太俗家名字为郭诗韵,自小便大肖祖凤,与黄蓉当年的性子颇相仿佛,父母宝爱之至,视之如掌上明珠,祖传技艺自是倾囊而援。

    郭诗韵十五六岁时,便不耐岛上寂寞,时时到江湖上行走。只是格守祖训,绝不外露自己的身份,虽也作了不少侠义之事,并未在江湖成名立万儿。

    有一日,郭诗韵行至江西地面。正逢大旱之灾,数省地面半年多滴雨不降,土地干裂,寸草不生、一路上,见许多人抬着重礼,神情虔诚,向贵溪龙虎山而去。不由得好奇打听,这些人见她是外乡人,便告诉她:“天师教教主张天师法术通玄,善能呼风唤雨,我们是去求张天师祈雨。”

    郭诗韵大感好奇,这几年来武林人士结识不少,各种邪门武功也见识过一些,这等玄妙的奇事直是闻所未闻,左右无事,便随这些人一路向龙虎山而去。

    到得龙虎山上清宫,却见山上聚集数千人,都是相约而至,以重礼求张天师作法兴雨,以解民困。都被拦于宫外,不得进见,虽然焦燥万分,却不敢口出怨言,只得与守宫的凡名道士好言相求。

    那几名道士峻辞道:“你们也忒煞不识相,若非天师他老人家闭关修道,严旨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等早与你们通报进去了。你们还是乘早下山的好,免得白搭工夫。”

    求雨的几位首脑人物只是一味苦求不止,几名道士却面色峻厉,毫无通融之处。

    郭诗韵原是最好事不过的人,见此情景,侠义心起,托地跃至宫前,叱道:“你们这几个牛鼻子,恁地不识好歹,大家千里迢迢而来,你们却狐假虎威,本姑娘偏要进去,你们又待如何?”

    几名道士吃她一顿叱责,直感匪夷所思。江西乃天师教根本重地,势力尤盛,官府也招惹不起,武林各道更是敬而远之。是以天师教其时虽未涉足武林,却也无人敢太岁头上动上,天师教众也一向骄横惯了。

    现今见一女娃子来宫前撒野火,喝道:“大胆,叫你家大人出来,领回去好生管教。”

    郭诗韵冷笑道:“我家大人远在天边,我也不用人管教。”向宫内直闯。

    一名中年道士气道:“待道爷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

    伸手向其腕上抓去。

    郭诗韵年齿虽稚,却已尽得家传武学,几个看门的道人如何放在眼中,反手向其腕上拂去。

    中年道人见她纤纤玉指一晃,腕上一麻,登时全身酸软。

    郭诗韵咯咯笑道:“我也代你师傅管教管教你。”

    几名道人立时鼓噪起来,纷纷涌上,但看她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太下辣手,只图擒往她,再寻她父母理论。

    郭诗韵使出“落英神剑”掌法和“扫叶腿法”三下五除二将几人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求雨的人众鼓噪起来,纷纷责怪她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天师教,张天师必不肯作法降雨。几位厚道长者劝她速速下山,免惹是非。

    郭诗韵年少气盛,自恃绝艺在身,江湖上罕遇敌手,见天师教如是骄横,心内不忿,此际惹出事来更不肯一走了之,迈步向官内行去,后面的人无不为之担心。

    她甫进宫门,见一紫袍少年偏殿中步出,使是天师教少教主张宇初。

    他得知有人打伤守宫道人,闯进宫来,大吃一惊,这。

    还是自建上清宫以来的头一遭,天师教与武林各道互不往来,不知是何方神圣来挑梁子。

    待他见到打进宫来的乃是一貌美如花的少女,大是诧异,敌意锐减,拱手施礼道:“不知下人们何事上得罪了姑娘,而令姑娘动怒,还盼赐告详情,在下绝不护短。”

    郭诗韵不过是一怒之下闯进宫来,并未想到许多,不意这少年温文有礼,颇具风范,一时间竟尔语塞。

    张宇初见她面颊微红,如春花洋溢,愈发动人,于她擅闯上清宫的过节也就释然了。笑道:“姑娘若无别事,不妨到厅中一叙,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郭诗韵蓦然听见宫外人声鼎拂,心念一转,道:“我要见张天师,问问他为何不见外面这些人。”

    张字初道:“家君染疾有年,现今正闭关疗疴,姑娘的来意怕是难以达到了。”

    郭诗韵这才知道面前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乃是天师教少教主,听说张天师身染沉菏,自然不能作示,颇悔自己唐突行事,便欲退出。

    忽然正殿中步出一人,四十上下年岁,左右簇拥了二十几人,张宇初忙趋前请安,郭诗韵便知是天师教主无疑。

    但见他脸色红润,目光湛然,向郭诗韵瞥了两眼,精光暴射,显然武功已臻化境,丝毫不见病态。

    郭诗韵蓦地里有种受骗的感觉,怒气上涌,适才对张宇初的些微好感亦消释无疑,进前几步道:“你便是张天师吗?缘何四方百性虔心求你,你却置之不理?我一路而来,已有不少人因大旱而亡命他乡,流离失所,你又何吝一技而令百姓受苦?”

    张正常闻言,啼笑皆非,其时正值元末乱世,各路义军蜂起,江山动荡,是以天师教明哲保身,朝延屡次征召张正常入京,均被他以卧病峻辞,是以前来求他作法降雨之人虽多,他始终坚卧不出,就中亦实有苦衷,一旦求雨成功,引起朝廷侧目,则避世全身之计恐难持续。

    他向来自视甚高,虽王公达宦亦难见其一面,更不屑与一女孩子较短论长。他也是听说有人闯宫,以为是哪方武林大豪上门滋事,而今见是个及弃少女,一笑置之,对身旁弟子道:“送这位姑娘出去。”转身向正殿走去。

    左右弟子一时会错了意,一人进前几步道:“姑娘,请。”

    两掌虚抱胸前,立好门户,等郭诗韵进招。

    郭诗韵见张正常对自己浑不加理睬,又令弟子驱逐,益发恚怒,双掌一错,攻了上去,登时掌影翻飞,真如秋风中萧萧落叶,缤纷灿然。

    这名弟子乃张正常高徒,一套天雷神掌使得法度谨严。

    两套绝学斗在一处,一时难分轩侄。

    张正常闻声驻足,回首观看,却也不加制止。他固然不屑与后生晚辈一般见识,如若门下弟子将之击败,既挫了她的锐气,又落不了以大欺小的口实,也免了她到外面说嘴,而令教誉受损。

    看了十几招,张正常耸然一惊,喝道:“且慢!”

    郭诗韵和那名弟子同时跳出圈子,张正常冷然道:申我道是谁敢到上清宫滋事,原来是桃花岛的人,也难怪不将天师教放在眼中。“郭诗韵被他一下识破行藏,倒是既惊且佩,听他语意不善,抗声道:“我只是为四方百姓着想,与我家无干。”

    张正常沉吟须臾道:“看在令先祖郭靖大侠份上,不与你计较此事。下不下雨是上天的事,与我何干。宇初,你送郭小姐出去,如再滋事,拿下送到桃花岛去。”转身回房去了。

    郭诗韵吃他一顿斥责,正欲发作,张正常已然不见身影,张宇初作好作歹,许诺说明日便会降雨,根本不用祈求。

    郭诗韵见他礼数周到,言语雅逊,倒也不好太过份,只得出府而去。

    翌日,她一早便赌气坐在龙虎山下,仰脸望天,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哪有下雨的朕兆。她心中气恼,只待晚时再不落雨,便到天师府寻张宇初的晦气。

    哪知到了午牌时分,天边尽处忽然传来隐隐雷声,片刻间,乌云蔽日,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龙虎山上清宫里亦传来风雷激荡之声。

    郭诗韵惊然惊骇,不意张天师果然有此手段,却又想不通他何以不明言,而令四方百姓怨望。

    正思付问,大雨如注,已将她衣裳淋湿,这才想起应寻蔽雨之处。可龙虎山上只有几座天师教的宫观,别无人家可以避雨,她又不愿再见到张正常。

    正没作道理处,一柄油纸雨伞已然遮在她头上,郭诗韵一见,正是张宇初,他打着一把伞为自己遮雨,他自己倒浇得落汤鸡似的。

    郭诗韵诧异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宇初笑道:“我就知道郭小姐必然待在这儿,只消今。天无雨,便飞剑来取我的项上人头,为保全首领,只好来了。”

    郭诗韵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道:“既然下雨了,你怎地又特为我送伞来?”

    张宇初笑道:“郭小姐若是淋病了,在下岂非有罪,项上首级怕要不保。”

    郭诗韵被他说得一笑,张宇初登时失神般盯着她的秀眸,两对眼神撞在一处,郭诗韵也觉心中有些异然,在张宇初灼热如火的目光下,垂下头,嚎懦道:“张公子,多谢你,你该回去了。”

    张宇初也察觉失态,大不自然,半晌道:“我送你到客栈。”

    两人一路无语,张宇初将她送到客栈,笑道:“郭小姐,雨下不了几天,又要酷热难当了,在下送一物与小姐,以作消暑之用。”塞给她一柄扇子,回身离去。

    郭诗韵待要推辞,张宇初早已走得远了,郭诗韵为人洒落,亦不以为意。

    雨下了三日三夜,河沟均满,雨停后,果然又是炎热难当。

    郭诗韵蓦然想起张宇初送的那把扇子,取出来用,打开一看,扇面上题有一首金人元好问的词。

    摸鱼儿

    问世问,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衣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茸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郭诗韵读罢,心中平生一种异样感觉,心下已然留下张宇初的影子。

    但她随后即离开江西,一路游历,回到桃花岛上。

    到得岛上,却见数艘华舟停于海边,不知岛上来了何人,急急上去一看,竟尔是张正常父子;原来张宇初一见郭诗韵后,便钟情之至,坚执要父亲到桃花岛上求亲。张正常嫌郭诗韵太野,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初始不同意联此婚姻。

    叵耐张宇初志意甚决,每日恳求不止,张正常只得亲自动身,携子到桃花岛上求亲。他们从水路上行,船行甚速,是以赶在郭诗韵前到了岛上。

    郭诗韵父母隐居此岛已久,素不与外人交接,不想天师教教主竟然大驾亲临,为儿子求亲,一时不明事情缘由,只得拖延,言明须待女儿回来后自己决定。

    郭诗韵闻知此事后,蓦然想到张正常那日的冷言斥责,一时怒起,立时回绝。郭诗韵父母亦不愿攀结权贵,见女儿意向坚决,便婉言辞去婚事。

    张正常羞恼殊甚,不想以自己的名头居然会碰钉子,一怒而离开桃花岛。

    郭诗韵虽对张宇初那日冒雨送她颇存感激,时日一久,此事也就淡漠了。

    说来也是宿孽,过了一年,郭诗韵行走川中时,川中五鬼窥其貌美,又是单身女子,遂起不良之心。夜里于路上设伏袭击,郭诗韵猝然遇袭,虽杀掉两鬼,却负伤不支,眼看要落入三鬼之手,饱受羞辱而死。恰逢张宇初到川中巡视教务,当即出手杀死三鬼,救下郭诗韵。

    郭诗韵此次受伤甚重,还仗着张宇初医道高明,精心照料,月余方渐痊可。

    照料其间,张宇初虽无论大小事体,无不精心细微,于婚事上再无只言片语,举正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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