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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又丑,她们会心甘情愿让你让你,真是放屁!”冷不丁抓住一个美女的胳膊,那女子吓得高声尖叫,上官楚慧问道:“你是心甘情愿的么?”那美女望望岐王,点点头。上官楚慧骂道:“真个你娘!”又连问数女,均答“心甘情愿”愈发气得要命,狠狠两个耳光抽在李隆范脸上,骂道:“帝王之家,个个该杀!”李隆范一张瘦脸登时肿起老高。

    忽听门外有人道:“岐王!岐王!”侍卫们大声拍门。一名美姬反应极快,冲到门边,正要开门,上官楚慧已一瘸一拐追到,举刀便要砍。莫之扬道:“娘子,你回到我这里来,让他们进来罢!”上官楚慧跃回大床之上,端刀坐于莫之扬身旁。屋门开处,拥进十几名带刀侍卫,看一眼房中情景,一齐跪下,道:“惊扰岐王啦,死罪死罪!”原来莫之扬坐于李隆范身后,他们触目之处除了岐王便是半裸宫姬,不敢细看,还不知刺客就在这里。

    那开门的美姬道:“坏人坏人”指一指李隆范身后,众侍卫这才醒回神来,纷纷叫嚷。

    莫之扬冷冷道:“都退出去,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捏断这人的喉咙,快叫李璘来见我!”手上稍一加力,李隆范似被开水烫了般地大声叫痛,道:“听大侠的话,快去叫永王来!”

    李璘胸口中了莫之扬一掌,虽然又闷又痛,听侍卫来报,忙奔进去。看一看房中情形,拜道:“叔王受惊了,侄儿不赦之罪!”岐王颤声道:“免礼免礼!这位大侠,永王来啦,你有什么话快与他讲罢。只是先要放开我,我脖子都快断了!”李璘心中暗暗上火:“岐王身为王爷,却如此没有骨气,居然称刺客为大侠!”

    莫之扬笑道:“掌令使,安昭在哪里?”

    李璘站起身来,负手踱了两步,斜目停在莫之扬脸上,叹口气道:“莫公子年纪轻轻,武功出神入化,真令本王大开眼界。只是本王有个疑问:如此清明世界,阁下不为朝廷出力,以谋功名富贵,反而到宫中行刺,真乃糊涂之极!”

    莫之扬哈哈大笑,道:“永王才令在下大开眼界。操琴之手可以赠银,吟诗之唇又可以妄言。”李璘摇头不语。莫之扬又道:“告诉王爷知道,在下命贱之人,蒙朝廷恩赐,至今活人十九载,讨饭十一年加坐牢四年,想效忠皇上,哪里有这种福分?李璘,你休想欺哄我,限你一刻之内将安昭带来,否则,你这叔王就别想活了!”

    他心中激动,手上自然透出内力,可怜岐王李隆范老棉花套子般的身体,吃之不消,道:“璘儿,谁是安昭?把他带来就是了!”李璘道:“叔王,侄儿哪里知道谁是安昭?若能带来,早就带来啦。”莫之扬道:“掌令使,你欺哄谁来?安昭若是不在你手上,你叔王也就不在我手上!今日我认死了这桩事,你再不快去,后悔莫及!”

    李璘犹豫不定,眼光闪闪。上官楚慧道:“相公,安昭是谁?是男是女?”莫之扬低声道:“你见了就知道了。”上官楚慧想了一想,道:“是不是你这几年结交的姑娘?”莫之扬瞪她一眼,道:“你先莫问这么多成么?”这一来,上官楚慧便证实了猜想,提高声音道:“到底是不是?”

    忽听人声起处,一名丰神气足的老者走进厅中,旁边一个丰美异常的女子挽着他的胳膊,周围簇拥着二十几个侍卫。众人一齐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莫之扬、上官楚慧大惊,觉得明皇一眼扫过来,犹如两道利刃刺到,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开去不敢看他。岐王带着哭腔道:“皇兄救我!”李璘上前道:“禀父皇,此处危险,请父皇移驾。”

    唐明皇摆一摆手,道:“四弟,贼人伤了你么?”

    岐王道:“没有伤我,不过,这人功夫好得很,他只要一发力,你就再也没有四弟了!”

    明皇点点头,对莫之扬、上官楚慧道:“你们二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到宫中行刺,想让朕给什么?”

    莫之扬定一定神,朗声道:“小的闯进宫中,并非为行刺,只不过要找一个人而已。请皇上将此人交还小的,小的绝不伤岐王。”

    明皇一怔,微笑道:“好一位勇猛之士。已有四五十年啦,无人敢在朕面前如此言语。你要的人是钦犯么?”

    岐王抢着道:“他要的人叫安昭,在永王那里。”明皇满目疑色,看着李璘,道:“璘儿,安昭是谁?”

    李璘沉吟道:“这禀父皇,安昭乃骠骑大将军安禄山之女。”莫之扬道:“不错,我要的正是她,快把她带来!否则,小的一条贱命,换岐王一条富贵之命,也不算亏本买卖。”

    唐明皇笑道:“壮士,安昭可与你有仇?”

    莫之扬笑道:“我们情投意合,怎会有仇?”明皇点头道:“璘儿,那安昭是不是在你那儿?快去带来见这位壮士罢。”

    李璘躇踌片刻,忽然跪倒禀道:“父皇,安禄山重权在握,朝野内外都道此人必反。璘儿为大唐社稷着想,将安禄山之女安昭羁留在殿中,实为牵制安氏,请父皇三思!”

    莫之扬见李璘终于承认安昭在他手中,担心方落,忧心又起。上官楚慧本一直盯着杨贵妃,心中羡叹人间竟真有如此美貌之人,听莫之扬说什么“情投意合”这才收回心神,越想越气,她练四象宝经日久,阴气过重,忽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己栽下床去。莫之扬大惊,呼道:“娘子!”却见人影一闪,李璘已将上官楚慧命脉扣住,冷冷道:“莫公子,一人换一人,你快放了岐王,我便放了你娘子!”莫之扬好生为难,一刹那觉得头上压了一块巨石,当真不知怎样才好。

    上官楚慧醒过来,思前想后,觉得万念俱灰,蓦见莫之扬双目之中满是苦痛之意,不由得长叹一声,凄然道:“相公,你不要管我啦,但愿来生别让咱们再相见!”莫之扬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摇头道:“不不娘子,我”上官楚慧叹道:“我生得丑,脾气又不好,你怎会喜欢我?我逼你又有何用?相公,我还没傻到家。”

    莫之扬心如刀绞,手上一加劲,岐王随之呼痛,唐明皇心疼岐王,双手一抖,道:“四弟!”莫之扬森然道:“好,这是我运数不济,怪不得旁人。永王,我想拿两条命换你两条命,不知意下如何?”

    李璘愕然道:“什么两条命换两条命?”

    莫之扬凛然道:“我一条命加上岐王一条命,换安昭和上官姑娘两条命,成不成?”

    李璘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武功高强,到时一走了之,我从哪里拿你的性命去?”

    莫之扬道:“你将安昭带来,然后放她二人出去,小的定当以死抵账。”

    唐明皇见岐王数度呼叫,再也忍不住,怒道:“璘儿,别人纵是千万条性命,能抵你叔王一条命么?还不快去!”李璘垂首道:“是。”将上官楚慧推给几名侍卫,出了厅门。

    莫之扬见唐明皇已在侧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杨贵妃侍立一旁,不由得心潮起伏:“这便是大唐国君了。他总有七十余岁了,这一生当中不知享了多少荣华富贵;都说我大唐是泱泱大邦,为何父亲得病无钱医治而死,梅伯伯给三圣教杀死,范阳地带的百姓常有饿死?他看舞马之时可曾知道似我等贫苦之人是如何活的么?”

    觉得人世间有许多事难以想明白,正自烦恼时,门厅响动,灯光忽闪,走进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是永王李璘,冷冷道:“莫公子,安昭在此,放了我叔王!”他身后闪出一个女子,向莫之扬走上一步,定定望着他,道:“七哥!”莫之扬哑声道:“昭儿!”安昭又上前在岐王大床之前站定。岐王虽然被制,但双目仍然精光一炽,暗赞道:“安禄山肥胖愚庸的一个家伙,却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其实安昭这些时日来身心倍受煎熬,加之“阴罗搜魂掌”之毒发作,已将她一个玉肌丰神之人折磨得形容憔悴。莫之扬心中一颤,扭头对明皇说道:“小人斗胆要请皇上备上一辆好车,并请岐王陪我等三人离开。小人将两位姑娘安顿好,决意回来受死!”

    唐明皇岂不担心他一走了之,但当决之际,又不能惹他发作,微笑道:“足下倒是一位义士。安禄山很有福分,能得你这样一个贤婿。朕亦非不恤人情之人,想来足下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好,朕许你三人出京,你也不必回来领死。我大唐威被四海,德昭日月,岂会连一名义勇之士都不能容么?”

    杨贵妃笑道:“皇上见你为意中人甘冒九死一生,也暗自赞许哪。”莫之扬微微一笑,道:“多谢皇上,多谢娘娘。”扣住岐王腕上命门,对上官楚慧、安昭道:“我们走罢。”侍卫见皇上眼色行事,将上官楚慧放开,未料她径往那张大床上坐下,冷笑道:“莫之扬,你们两人走便是了,管我做什么?皇帝老儿,想你也还记得,我上官家全死在你手中,今日上官家最后一个人也在这里了,取我的性命罢!”

    唐明皇听了,大起疑惑之心,道:“姑娘是上官家的人么?”

    上官楚慧傲然道:“不错,我姑奶奶是上官婉儿,我妈是她侄女,叫上官云霞,我叫上官楚慧。我家的仇恨,是再也不能报啦,你最好快些杀了我,反正我在这世上只有烦恼,没有一丁点快乐的时候。”

    唐明皇叹道:“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量,难能可贵。上官婉儿协从韦武逆贼意欲倾覆大唐河山,朕若不除去彼等,李氏江山就要易姓,百姓就要遭到涂炭。上官婉儿文武全才,实在是一位难得的女杰,可惜误入歧途。朕纵有饶恕之心,也难逆天下之意。彼时已有近五十年矣,朕几乎忘了。”喟然叹息一声。

    上官楚慧本是桀骜难驯之人,却不知怎的给唐明皇说得心悦诚服,怅然道:“你不杀我么?”明皇回过神来,捋须笑道:“朕彼时不杀上官婉儿,天下臣子会笑朕有项羽妇人之仁;朕今日杀了上官姑娘,天下臣子便会笑朕有曹操奸雄之忍。你们快些去罢。岐王身骨不坚,还望快些放还。”上官楚慧呆了半晌,拔足便向外走去。

    安昭急道:“上官姐姐!”莫之扬道:“娘子,等一等!”上官楚慧霍然转身,两道目光有如冰刃,冷冷道:“莫之扬,你既有了这个相好,还称什么娘子?咱俩从此恩断义绝,但愿天大地大,我与你们再无相见之时!”跺一跺脚,一瘸一拐出了厅门。明皇叹道:“好生送她出宫。”四名侍卫跟了出去。

    莫之扬望着厅门,怅然若失,道:“昭儿,我们也走罢。”安昭道:“七哥,你稍候片刻。”走到明皇、杨妃面前,拜道:“罪女安昭叩见皇上、娘娘。”唐明皇道:“快快请起。你何来自称罪女?你父是朕的骠骑大将军,朕的江山稳固,你父之功不在少数。朕若是早知你已在宫中,定会早日召见,差几个女官儿陪你在京中好好玩耍几日。永王得罪了你,朕自会责罚。”

    安昭不起身,道:“大唐传国玉玺,罪女已托永王转呈。罪女这里有几句话,请皇上万万明鉴:我父身子不好,双目已近失明,再于边疆领兵打仗,恐难当重任,更恐功大难赏,反成社稷之危。请皇上早日差遣大将接我父戍守之职,调我父回京享几年清福,罪女呕心之言,万望皇上圣裁!”唐明皇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慢慢点头。安昭拜了三拜,站起身来,挽住莫之扬左臂,道:“七哥,咱们何必劳岐王大驾?”

    莫之扬摇摇头道:“昭儿,并非我信不过他们,我是怕万一有什么不对,哪怕有谁伤了你一丁点儿,我都难过得很。”安昭与他相逢,要说的话,何止万语千言,此时听他真情流露,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强笑道:“七哥,有道是‘布衣之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今日咱们若请岐王陪同出宫,日后走到哪里,都少不了麻烦;若是只有咱俩出去,从此便无牵无挂,是么?”莫之扬想了一会,放了岐王,道:“得罪了。”岐王跌跌撞撞跑在明皇一侧,大叫道:“快与我拿下!”侍卫得令,刀剑出鞘,围上前来,莫之扬握住安昭手掌,惨然笑道:“昭儿,这回你恐怕是错了!”

    蓦听唐明皇喝道:“住手!”众侍卫刀剑回鞘,退到一侧。岐王恨恨道:“皇兄,为何不抓他们?”

    唐明皇叹一口气,道:“莫非朕的信义反不及一介布衣么?传朕的口谕,赏金百两,着高力士代朕送他二人出宫!”旁边闪出一名老者,面白无须,着太监服饰,正是高力士,走到莫之扬、安昭身前,侧身为礼,道:“请。”莫之扬、安昭手拉着手,跟了高力士出了宫去。

    莫之扬、安昭与高力士辞别,沿长安夜街走出二百余丈,此时夜已将尽,月亮沉没,天上只有几粒疏星。两人再也忍不住,紧紧拥在一起。安昭低声道:“好七哥!结识了你,我这一辈子算没有枉活啦。”莫之扬道:“我也是。”捧起安昭有些清瘦的脸庞,凝望良久,忽然向她两片红唇上吻去,只觉得安昭和自己一样火热。

    寒风已隐隐有刺骨之意,但二人竟谁也不觉得。手拉着手儿,在夜风中慢慢行走,不知不觉间来到护城河。河面如黑缎一般,不时低声呜咽。两人便在护城河堤上依偎坐着,说起别来种种遭遇。

    原来那一日在雾灵镇荒野之外,叶拚动了武兴,要与莫之扬一试高下,他呆子性情,痴癫举动,怕安昭打扰,竟将她点了好几处大穴。两人打斗之时,安昭被一银衣人劫去。那银衣人不是别个,正是永王李璘。李璘意气深沉,将安昭带回宫中,施以软禁。安昭数度想见明皇,均被李璘阻拦未果,传国玉玺也落入他手中。安昭大智大慧,说“托永王转呈”一言带过中间曲折而已。

    莫之扬也将这些日子来的经历讲给她听,安昭静静地伏在他怀中,听他说完,抬头笑道:“没想到我夫婿已是万合帮帮主啦。小女子一向疏懒,不知能否当得了帮主夫人?”莫之扬道:“你是大将军之女,封过郡主的人儿;万合帮帮主说来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的头头儿而已,实则是我高攀了。”安昭摇头道:“生而为人,不能择父母,所以我这郡主是本来就有的,不是我自己努力谋得的,何况我已不是什么郡主了呢?而莫大帮主却是全凭一己之力所得,莫说是个堂堂帮主,便是一个卖咸鸭蛋的掌柜,也神气得很。”莫之扬沉思良久,叹道:“昭儿,我下半生可能不大好过。”安昭奇道:“怎有此言?”莫之扬道:“我生性愚顽,家中女先生少不得日日耳提面命,教训在下:这事道理该当如何,那事道理该当如何。在下只有诚惶诚恐,心悦诚服,到时点头点得脖子也弯了,腰也驼了,能好得了么?”

    安昭大笑,挠他腋窝。莫之扬捉住她手掌,反挠她腋下,触手之处,柔软温热,不由得心头一荡,向她怀中探去。安昭害羞,扳住他手掌,连连摇头。莫之扬手掌一翻,用了一招擒拿手法,他内力何等了得,安昭觉得双臂一震,不由自主垂了下去,莫之扬手掌已按在她右胸之上。安昭叹一口气,伏在他肩头,既不动亦不语。莫之扬自觉无趣,忐忑道:“怎的了?”安昭道:“我想起了一个人,你给我说说她罢。”莫之扬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将上官楚慧如何和自己结识,以及如何失散,如何重逢一一说过。安昭叹道:“算来总是你欠她的。但愿上官姐姐好人好命,观音菩萨多加保佑。”莫之扬道:“你中了上官前辈的毒掌,据她所言,一年不治便要便要”“毒发身亡”四字说不出口,接道:“因此,我们还要去求她老人家,上官楚慧若是从中作梗,那怎么好?”

    安昭坐直身子,正色道:“七哥,我便是毒发而死,那也是运数使然,咱们切不可对上官前辈、上官姐姐有一丝一毫恚怨之心。”莫之扬点头不语。安昭笑道:“我总算给皇上禀明了那件事,若是苍生有福,皇上不日就要召爹爹回京都。七哥,从此昭儿无牵无挂,跟着你在一起,便是早早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莫之扬掩住她口唇,轻声道:“可是我却盼望你好好活着。咱们找一处僻静之所,养几只鸡鸭,开几亩土地,我要跟昭儿永不分开,一直活成一对老公公、老婆婆。”安昭默默流下泪来,道:“我想在长安先找一个地方住下,长安物华天宝,卧虎藏龙,咱们就在这里寻访医生,说不定我的病能治好也未可知。”莫之扬心想正是这个道理,当下赞同。

    等到天明,二人寻一处干净些的茶楼用毕早饭,开始寻找住处。茶庄老板是老长安人,极为热心,带着两人四处打听。一个上午下来,看中了城郊一所宅子,那宅子半倚着一道石梁而建,一条小溪从门前流过,虽已是枯水时节,却依然水声哗哗,两人商议买了下来。之后置办家具,整整忙了两天,这小宅处处显出一派舒适洁净的气象来。

    莫之扬与安昭各住了一间,仍有四间大房,安昭便布置了一间书房,一间练功房,一间饭厅,最靠正门的一间留作客厅。安昭一边忙乎一边道:“咱们只不过叫它做客厅罢了,谁会来拜访我们?”莫之扬笑道:“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难说没人知道皇上御赐了我们二百两黄金。”安昭忍俊不禁,险些将一具唐三彩瓷牡丹摔破。莫之扬又道:“就算咱们暂时没有客人,过上一二十年,二儿子要下聘礼了、三孙子要过百日啦,那时街里街坊总有人会来道贺。”安昭又气又笑,连道:“你几时学得这般油腔滑调?”

    两人便在长安城郊住了下来。商议忙过这几日便要寻访名医。莫之扬自小过惯了穷日子,头一回有一幢像样的房子,每日跟着安昭忙里忙外,觉得十分快乐。有时痴痴地想:“假使这世上只有我和昭儿,那该多好?”过了两日,安昭购回一株梅花,栽在西北墙角,更买了数只雄鸡,每日无事便训练雄鸡相斗。唐明皇时,斗鸡之风大兴,安昭那年二十岁,虽然是女中豪杰,究竟是少年性情,隔了几日竟买了一个粗壮丫头,专管饲养斗鸡。此种清福莫之扬却享不得,数次催安昭去寻医。安昭总是笑道:“先好好歇几日不妨。再说,上官前辈的手段,寻常郎中也决计治不了。”

    莫之扬不与她执拗,过了数日独自出门,将长安城中的医堂逐家走访,每到一家,坐堂医师无一不说自己医道通神,起死回生,药到病除。这一来倒将他难住,心想郎中少了固不好找,便是多了也不易找到合适的。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连骂自己笨得要命:“当世名医除了百草和尚,更有哪个?”喜滋滋买了几样火腿、蜜饯类的干果熟食,回到家中。安昭见他兴致颇高,问他端的,莫之扬道:“昭儿,我想来想去,只有百草和尚能治你的病。因此买了几样菜,先预祝你能健健康康。”安昭亲去厨房与丫头春莲一道做了六色精美小肴,打发春莲沽了几斤好酒,当夜三人吃酒谈笑,尽欢而歇。

    第二日早晨,莫之扬因多饮起得晚了一点,听安昭喊道:“七哥,快来看哪。”莫之扬起身来到院中,只见大雪纷纷,地下已有厚厚一层积雪。原来昨夜便开始下了。墙角那株梅花经白雪衬映,越发显出别样奇相。二人立在檐下,忽然觉得天地之广,原来并无无边烦恼,心意相通,伸手握在一起,不由得痴了。

    春莲拿了扫帚要去扫雪,安昭摆了摆手,道:“烫一壶碧螺春,摆好棋枰,我和七哥下几盘棋罢。”两人执手刚要回屋,莫之扬忽道:“先等一等。”到那株梅下,低头在雪地上查看。安昭问道:“怎的?”也跟了过来。莫之扬道:“昨夜有人到这里来过。”安昭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见雪地上有几个淡淡的脚印,顺着院墙到了窗下,窗下的脚印虽然极浅,却密密匝匝叠了许多。想来那人曾在窗下伫立了很久。两人都是武学行家,竟都未听见有人进院,则此人想必轻功极是了得。这样一想,不禁暗惊。

    安昭抬足踩在其中一个脚印上,道:“七哥,这脚印比我的都要小,一定是个女子了。莫非是上官姐姐么?”莫之扬沉吟道:“她腿上箭伤好不了这么快,决计没这么好的轻功。”喃喃道:“会是谁呢?”

    安昭想了一想,笑道:“既猜不着,便不猜了罢。大约是一个趣人儿,昨夜经过这里,顺便进来赏赏梅花。”莫之扬道:“那为什么又来到窗下?”安昭道:“想必是欲叫醒咱们谈谈赏梅之道,三思之后又觉得唐突,是以徘徊良久,这才离去。”莫之扬笑一笑,道:“但愿如此。”运起轻功,在雪中走了几步,回头看时,留下的脚印却要比那人的深多了,咋舌道:“昭儿,这人轻功确实了得。咱们小心些好。今日我去买回两把好剑来。”

    安昭点点头道:“也好。便是用不着跟人打架,也可自己练剑。七哥,你在雪中练剑,我在一旁吹笛,那人若在暗中见到,想必十分失望,再不会来赏梅花了。”莫之扬道:“昭儿,咱们不是怕谁,只不过要过几日清静日子而已。”安昭双目柔波闪闪,微微一笑,人梅相映,莫之扬不由看得呆了。安昭伸手将额前一缕秀发捋到耳后,乜斜着眼望着他,轻声道:“瞧你的眼神儿,莫非又要给我来一招擒拿手么?”莫之扬给她说中心事,干咳两声,面红过耳。安昭吃吃发笑,道:“走,下棋去罢。”

    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人道:“莫之扬公子、安昭姑娘是否栖居此处?太仆卿老爷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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