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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微动,曼陀罗在帘后轻轻笑道:“教主,雪山神女是真,属下也可得到教主的宽恕了吧?”
那人冷冷道:“好。”
话音未落,突然间,曼陀罗的身体宛如断线的纸鸢一般,从帷幕那头飞了出来,径直落向雪狮爪边。
那雪狮正在惊怒交加,不知所处之时,看见又有一生人飞来,哪里还能忍住,顿时舍了相思,纵身向曼陀罗扑去。
相思惊叫道:“不要!”还未待她说完,一蓬三尺高的烟花,已从雪狮牙间喷涌而出。
浓浓的血腥气顿时弥散开。
寂寂夜色中,不时传来咀嚼声,骨肉碎裂声,以及血脉喷涌的声音。
相思惊斥着,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短剑向雪狮背后插去,那雪狮毫不理会,只顾大口撕咬爪下的猎物。
相思一顿乱刺之下,声嘶力竭,手腕酸软,几乎站立不住。
更为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象实在过惨烈。
曼陀罗的身体,宛如折断了关节的玩偶,在雪狮的爪牙之下扭曲、抛落、碎裂。而那些零碎的骨骼、经脉则在暗红的血泊之中欲沉欲浮。
雪狮猛一甩头,砰然一声闷响,一团大块的血肉落到相思面前。相思一声惊呼,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一旁。
那竟然是曼陀罗的头颅。
她长发沾满鲜血,宛如一蓬猩红的秋草,裹着歪折扭曲的脖颈。而她的脸,竟然几乎未受到损害,连额间淡淡鹅黄,颊上一片胭脂都还宛如生时。她碧绿的眸子半睁着,里边却没有一丝痛苦或恐惧,甚至依旧保持着妖媚而诡异的笑意。
相思再也忍不住,伏地呕吐起来。
雪狮饱餐了人血,渐渐恢复了平静,蹲坐在地上,仔细舔尽爪上余血,然后低声哀吼着,缓缓向来时的铁门退去了。
相思渐渐恢复过来,她止住干呕,双手紧紧撑住地面,眼角的余光怔怔地落到曼陀罗脸上。
这个曾经一袭盛唐宫妆,在古墓地宫之中,抱着半张箜篌,傲慢微笑着,和她争论死神之慈悲的少女。
这个曾经在曼荼罗阵中,披辟荔、带红狸,宛如楚辞中的山鬼,趁着月色来去无踪的女子。
这个曾经舍弃了一条手臂,用血遁之术带着自己从云南一直逃到藏边乐胜伦宫内的宿敌。
如今,只剩下一具碎裂的残躯。
血光沉浮,夜色变得森寒无比。
相思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颊因愤怒而变得绯红。她向帷幕后厉声道:“你说过会宽恕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那人淡淡道:“这就是她要的宽恕。”
相思更怒,道:“你胡说,难道是她自己要死在兽爪之下的?”
那人道:“是。”
相思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魔鬼!”
她猛地操起地上的短剑,纵身向帷幕后直刺而去。
帷幕轻动,噗的一声轻响,短剑将半幅锦幔斩落,来势更快,直逼那人咽喉。
那人一动也没有动过。
剑光终于照亮了那人的脸,相思一声轻呼,手却再也不能向前递进半寸。
锵的一声,她手中短剑坠落于地。
相思脸上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置信之物,就算把九天十地的妖魔都聚集到帷幕后边,也不至于让她如此惊讶。
帷幕中当然并不是真的有妖魔,而只是一个人。
那人一身蓝袍,却是蓝得发黑。然而更蓝的是他过膝的长发,微卷的发束蓬然披散,宛如一道奔泻的长瀑。
他的眸子却是一种诡异的红,红得深不见底,宛如红莲之火,猎猎燃烧于长夜之中,烛幽通神。
更为诡异的是,除了头发和眸子的颜色,他的容貌实在太像卓王孙了!
甚至连那冰冷傲岸的姿态,也那么神似,神似到连相思看来,都不禁有些恍惚。
相思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人冷冷道:“你认识我?”
相思继续后退,道:“不,不认识。”
那人看着她,冰冷的双眸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这一笑,他身上的妖异之气竟大半退去,整个人顿时如在阳光之下,变得温和起来:“现在你认识了。我是曼荼罗教教主帝迦,你所在之地,正是乐胜伦宫。”
相思止住了退势,疑惑地道:“乐胜伦宫,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帝迦道:“因为你是湿婆大神的妻子。而我,则是湿婆大神在世间唯一的化身。”
相思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帝迦的眸子又渐渐变得冰冷:“随时。”
相思不相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帝迦冷笑道:“当然。”
他沿着长阶缓步向相思走来,道:“只不过你离开前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相思一怔,道:“你讲。”
帝迦注视着她,缓缓道:“十年来,我已参照法典,继承了湿婆在人世间绝大部分力量,用一百零八种祭法祭神,却依旧不能领悟最后的本位。所欠的只有一事,就是与雪山女神合体双修。”
相思讶然道:“女神你是说我?”
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不过,什么是合体双修?”
帝迦并不答话,只轻轻一扬手,殿顶数十道锦幔顿时徐徐悬展开来。
相思这才发现,那些锦幔上竟然都绘着彩色图案。
她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绯红。
那些竟然都是男女欢合之图。每一副都素底彩绘,笔法极为细致,画卷从殿顶直垂地面,其间情境、动作都蝉联而下,各俱情节,微风动处,画卷欲展欲和,真是五色迷离,眉目宛肖,栩栩如生。
相思将脸侧开,心头撞鹿,根本说不出话来。
帝迦等了一会,道:“一共是四十九种变化,你都看明白了?”
相思脸上更红,由羞转怒,道:“无耻!”言罢猛地转身,向殿门跑去。
她刚迈出几步,却愕然发现帝迦不知什么时候已挡在面前。
相思惊得往后退去。帷幕微动,殿中不知何处竟有夜风吹来。她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雪狮撕碎了。
白色的衣衫被撕作条条流苏,随风飘动。朵朵嫣红的血迹,宛如盛开的梅花,绽放在她凝脂一般的肌肤上。
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在身前。
帝迦冷冷道:“你不必怕。强迫你毫无意义。我会等——等你觉悟。”
相思断然道:“你做梦!”
帝迦注视着她,轻叹道:“你沉溺尘缘太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相思摇头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不过,我现在要立刻离开这里。”
帝迦轻轻摇头道:“可怜。”
相思愕然道:“可怜什么?”
帝迦道:“可怜你自己还不知道——从没有人能从雪狮掌下生还。它最后虽未杀你,但你刚才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你若就这样走出此地,最多半个时辰,就会伤发不治。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相思打断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她猛地转身,却发现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大殿内石墙巍然高耸,宛如崖壁,却再无别的出路。
唯有那条长长的石阶,从眼前一直延伸向殿顶,暗夜沉沉,却不知通向何处。
相思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帝迦远远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她回去求自己。
相思一咬牙,转身向石阶上跑去。
天阶高远,两旁锦障低垂,顶上也垂着重重帷幔,在她身旁围成一道狭窄的五色通道,缓缓伸向高处。
她奋力向上攀爬着,也不知己登了多少阶,天阶还是不到尽头。突然,她胸口一热,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她伸手捂住嘴唇,鲜血却从她苍白的指缝间不住涌出。
相思只觉全身涌起一阵剧痛,似乎全身经脉、五脏六腑都已碎裂。她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石阶上,双手无力地扶住地面,不住咳血,身上的伤口同时震裂,鲜血沿着洁白的石阶,滴滴下落,宛如一道绯红的小溪。
帷幕轻动,峭寒的夜风不停从四面钻进来,她伏在冰凉的石阶上,却感到四周笼罩着一种病态的燥热,身体却渐渐轻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缓缓丧失,一如自己的生命。
一种沉沉倦意渐渐涌上她心头。她挣扎着告诫自己,不能睡着,这一睡着,只怕永远都不会醒来,然而那种安眠的诱惑还是一浪一浪,不可遏制地袭来。
就在她要闭上双目时,头顶的一副帷幔,出奇清楚地映入眼帘,她的精神顿时一凛。
帷幔上是一副彩绘。
图案浓墨重彩,华丽逼真之极,却又宛如青天白云一般,高洁得不可方物。画上是一道幽谷冰泉,周围冰雪缭绕,深邃寂静,似乎亘古以来,就无人踏足。
一位女子,正静静地浸身泉眼之中。
她的乌黑长发在泉水中铺开,宛如一朵墨色芙蓉,盛开在冰雪之中。虽然寒潭彻骨,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安详,一双纤纤素手合于胸前,而胸以下的身体,尽没于寒泉深处。
清波粼粼,天穹、雪峰尽在倒影中,水光幽明洞微,真照得人神魄皆如冰雪。
相思注视着那位女子的面容,她是如此美丽而圣洁,虽然并不完全肖似自己,却有种莫名的亲切。
相思的目光忍不住为之久久停伫,过了良久,她才讶然发现,原来整个顶部的帷幔,竟然都画着彩绘,而且这些彩绘连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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