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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理向来比我解得精深,我本不该多嘴的,但天理不外人情,大道也不外人情。师兄,你走偏了。”
昙光笑道:“那一日我劫了段姑娘回来,便知今年定与我佛无缘了。只是师弟,无缘即是有缘。”
“无缘即是有缘”这类话本是和尚打机锋时的顺口之谈,但真秀此时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叹道:“纵然师兄开悟,但今日师弟也只得行世俗之道了。”
昙光仰天笑道:“师弟,你杀得了我么?哈哈。”在天童寺印宗只收了他们两个弟子,真秀样样都较昙光不及,若以武功论,真秀也比昙光要差得一筹。
真秀叹道:“师兄,我于禅于武皆不及师兄你,若我落败身亡,还望你能与师父一般回寺静修,再不出来了。”他心知昙光已胜印宗当年,若也如印宗当年修金刚禅一般大造杀业,武林中只怕会腥风血雨一片。
昙光喝道:“你说这等话,难道还是个禅僧么?”
真秀摇了摇头道:“所谓禅是何物,道为何物,真秀愚钝,终究一无所得。若是能以颈血给师兄棒喝,那又何妨。”
昙光怔了怔,笑道:“那也好。师弟,若得你的性命,那我的金刚禅定只怕马上便可回来。”
他将大悲刀往回一收,猛地喝道:“真秀,看刀!”
许敬棠抱着段纹碧,只觉眼前突然起了一阵狂飙,两道人影如同化作两个虚像,卷在了一处。此时大雨已停了,零星有些雨点落下来,昙光与真秀两人所到之处,连地上的积水都被激得成了一个水环。许敬棠看得矫舌难下,心道:“天下竟有这等武功!这已不是武功了,简直就是妖法!”昙光虽然已更象是妖孽,真秀却大有高僧风范,但两人的武功却同样奇诡莫名,也只有用妖法才能形容。
人影卷到了林中,忽然“喀”一声,一株碗口粗的大树被从中截断,倒了下来,许敬棠抱着段纹碧闪到一边,这时段纹碧幽幽醒转,许敬棠喜出望外,叫道:“师妹!阿碧!快醒醒!”
段纹碧睁开了眼,只见自己躺在许敬棠怀里,颊边泛起一阵潮红,羞道:“师哥。”她比许敬棠要小得十岁,小时候许敬棠还抱着她外出玩过。被昙光劫走两日,终于又见到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师哥,她心中大是欢喜。
许敬棠见她醒了过来,也甚是高兴。这时林中突然发出了“当”一声响,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冲天而起。许敬棠吃了一惊,心道:“这不正是昙光伤了叶真人那一招么?飞起来这个不要不要是真秀的刀啊。”
若是真秀败北,武林中准要大起一番腥风血雨了。他正在疑惑,这时突然响起了昙光的声音:“师弟,你的大慈刀法果然很好啊,以前我只道师父创出这路刀来只是玩笑的。”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是响亮。
许敬棠心头一沉,但马上又想道:“真秀大师还没说话,说不定两人都没受伤。”
这时真秀道:“大慈刀法心中要有慈悲之心”说到这儿,他突然咳了起来。许敬棠心已直沉下去,心道:“原来真秀大师已经受了重伤了。”这时真秀在和昙光说什么慈悲之心,但昙光修金刚禅,他的刀法“悲”则有之“慈”却不知在哪里。
昙光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
昙光又笑得三声,这最后一声笑却已变了,笑到中途嘎然而止。这时许敬棠见真秀转身走了过来,他才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真秀大师赢了。”
他的武功与真秀昙光两人差得远,连两人如何比的都看不出来。真秀走到他们跟前,双后合什行了一礼道:“师兄方才也已圆寂了,许施主,请你将我师兄的法体收拾一下吧。”
他此时脸上再无一点喜色,倒是更增几分庄严。许敬棠忙还了一礼道:“大师不必多视,此时我会办的。”
真秀看了看那边的树林,又叹道:“师兄禅理精深,非我能到。唉,我只怕也是做错了。”
许敬棠道:“真秀大师,所谓大道,所谓天理,我想也该是一回事,金刚禅也决非以杀人为修行。大师,我虽是门外汉,却也明白此理。”
真秀脸上突然又浮起一丝笑意,道:“所谓是非,原本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所能知晓的。”
这时东方既白,天已放亮。真秀又看了一眼树林,远远的只是昙光靠在一株树上动也不动,谅已死了。他将手中的大慈刀举起来看了看,叹道:“师父,所谓大道,也当真非我们所知吧。”
他走到江边,低下头看着江水。红日初生,将真秀的僧袍也染得通红。许敬棠有些担心,对段纹碧道:“师妹,你站着,我看看去。”
他走到真秀身边,只见真秀正看着水中的倒影。当浪不曾打来时,滩上的积水静下来,登时映出人的影子,而一个浪头打来,水中的影子便又蓦地消散。许敬棠道:“大师,你没事吧?”
真秀也不抬头,只是微微一笑,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却也未必譬如今日生。”
他手中刀忽地一闪,刀光从水面划过,划出一条刀痕来,久久不散。真秀伸手将大慈刀掷入水中,叹道:“所谓大悲,所谓大慈,皆是不祥。许施主,天理昭昭,也许也真非凡夫所能偷窥的。”
他沿着江滩慢慢向前走去,江水啮岸,打湿了他的僧袍下摆,沙滩上留下了一个个影子。许敬棠叫道:“真秀大师!”真秀却如听都没听到,只是双手合什,一步一个足印,缓缓向前走去,口中喃喃地念着:“譬如暗室中,虽有种种物,无灯暗所隐,有目不能见。如是虽有智,不从他闻法。是人终不能,分别善恶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