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常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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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爱情是瞬间燃烧的烈火，那誓言就是缥缈于火焰上的青烟，如此美丽，如此虚幻。

    ——前言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凄婉的歌声随琴弦滑落，一声叹息，在空寂的百尺回廊间隐隐回荡。泪，如春暮时节的雨，默默而忧伤地流着，又像那封起的一粒粒晶莹的珠子，把一切的奢望都涤荡无存。

    那年，春风如许，香絮漫舞，古青色的石桥下，鸳鸯双戏，碧波春漾。我与翠儿戏逐桥上，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见你手持书卷，翩翩而来。粗布的青衫上粘一抹春风丽日。目光，向我投来，你清澈的眼眸，穿透了我那刻的怦然心动。惊慌的一甩袖，头上的金簪滑落于地，匆匆拉起翠儿的手，便逃逸在缱绻的春风中

    深闺豪院烛烟长，翠袖映染红妆。云中月窥玉心香，风戏帘窗。总忆石桥烟柳，引牵一寸柔肠。飞花入梦似檀郎，辗转思量。——画堂春

    深深的庭院，早已挑起了灯笼，鹅黄色的灯光与月光融合成了一丝淡淡的惆怅，萦绕在我的指尖，流淌在每一根琴弦上，挥之不去。你那双清澈的眼眸，若隐若现

    五月十五庙会，细雨霏霏，路上晃动的油纸伞，如开在春风中的花儿。满街珠翠，千万红妆，车马穿行。庙里，燃起香，我跪在菩萨下，向袅袅的青烟许下了一个心愿。

    石桥下的水依然清冽，翠绿的柳丝，在蒙蒙的细雨中婆娑起舞。眼前是一个个陌生的背影，匆匆而过。隐约一声“小姐”的呼唤，转过身，我目光滑过那妇人臃肿的肩头，只见一张清秀而又熟悉的笑脸。在你惊喜的双眸里，我不禁莞尔。你奔向我，手里紧握着的是我那日滑落的簪。你我瞬间的无言，把时光停滞在温润的清风细雨之中

    荷花雨过洗娇妍，起舞蛮腰蝶醉翩，绿里鸳鸯相对眠。画屏前，一半儿红妆，一半儿掩。——引一半儿

    皎洁的月光，照彻了长长的回廊，夜风携着幽幽的花香，掀起粉色的窗纱。你，撩起青衫长襟，缓缓而坐，轻轻一笑，埙，在你唇间吹起。高高的烛台下，我红衣轻舞，一如盛世的牡丹

    你与我读诗书，拈花成句，同奏弦歌，琴韵依依，于指下的凝香，酿成一盏浓郁的醇酒，不堪沉醉。

    秋风白了渡口的芦荻，你与我执手相别离，万般的依恋，已化作你一句重如泰山的誓言：狂风休分比翼鸟，利剑难斩连理枝。今生今世，生死相随。等我！我已是幽咽，泪结盈袖了。我，等你，等你高中状元，锦衣归来！舟已渐远，寒凉的秋风轻翕了江淘的唇，终于模糊了你的身影，挥手之间弹做了一首离别的曲。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高楼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李重元忆王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尽看花开花落。我伫立在江堤，一江春水翻涌着无尽的思念，望眼欲穿。

    终一日，你回来了，我挤在喧闹的人群里，看到马背上的你，华贵的官袍把你的笑容高高擎起，后面是一顶朱红的轿子，风卷起帘布，露出一张高贵而娇媚的脸。在你嘴角挂着的那玩世的傲慢里，瞬间，我明白了。欢闹的人群掩埋了我的泪，喧嚣的锣鼓淹没了我那一声嘶哑的呐喊妾自比莆苇，君当如石磐。我突然笑了，笃守着那个誓言，盼回来的，竟是你，他人门前系晚舟！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没得到的时候，千方百计的追求，到手以后又不迭地甩掉。人，总是这样矛盾的动物，永远不明白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那誓言，也终究是一抹苍白。三日后，你派人送来了珠宝首饰，我在那些珠光影里，看到的却是奢靡中藏着繁华落尽后的颓废与炎凉。那些冰冷的珠宝，换取的究竟是你对我的歉疚，还是对你的安心？声音已哽咽在喉间，我一挥袖，将那些华丽的珠翠打落一地

    晚间的时光，宛如郁郁的丁香，我指尖抚摩着臂腕上的绸缎，那光滑的像我十六岁时的肌肤。三分淡然，七分落寞。思绪如风飘散，暖暖的烛光，低垂的锦幔，撩人的春宵，香炉中飘散着的是那郁金苏合香。那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终于淡定尘埃。低眉敛首回眸一笑，鬓发间的翠华轻轻摇下，失落在一片迷离的珠光流影之中。那柱香在炉中燃烧，袅袅的青烟萦绕着，月已半残，熄灭了烛袖，轻飘飘的落在盘起的膝上，埙，在我唇间呜咽苍凉的响起，黑夜吞噬了身边一切，只有面前一点赤色灼热的火光，折映出我浑身冷冷的白。这路，走的竟是几许孤寂，几许怅然。那个不离不弃的，始终是自己的影子。也如那盛装的戏子，落下红帘后，把珠翠洒落，将油彩尽卸，素面朝天时，惟有半截落泪的红烛，燃尽一段默然的身影。

    再一声轻轻叹息，捻熄了面前的香，走下卧室的台阶，我的双臂黯然垂落，孤灯影里，红衣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