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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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的夏末，我阔别了生长18年的家，远赴冰天雪地的北国城市求学，毕业后又去了广州工作，这是一次长达六年的跋涉，我像一匹不知疲倦的小马穿梭在冰天雪地的北国和繁花似锦的南海城市。其间也有过几次回家探望父母，但这些年加在一块也不过短短数月。每次回家见到老爸，都感觉他在迅速地衰老。我很难过，但这是自然规律，人总是会慢慢老去。

    想起离开家的那六年里，每次假期回家，无论火车何时到站，老爸必来接站。像一个忠于职守的卫士一样等候他的公主回家。那时我想，能这样风雨无阻接我一辈子的人唯有爸爸。

    火车缓缓驶进站台，我趴在宽大的车窗玻璃上，总能看见一个追着火车跑的人。他的身型已不如当年健硕，依然浓密的头发一年白似一年，还有那件许多年都不曾换新的墨绿色羽绒服，让我在每次踏进家乡的刹那便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亲情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它让你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个和你有着最亲血缘的人，无论岁月的打磨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

    每次短暂的逗留，总会让我爸忙个不停，我有些不再适应他像小时侯那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也很难再有小时候那样和他放肆地无所不谈。那些年的独自漂泊，让生疏结成厚厚的老茧。等到一层层剥开的时候，离开的日子已临近。

    火车的长笛自远处悠扬的传来，预示着又一次分别即将拉开帷幕。每回这时妈妈都站在离我最近的车窗外掩着嘴哭，女人可以在任何时候放肆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男人不会，就像我爸爸。他站在稍远一点的立柱旁抽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但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总在望着别的地方。从他嘴里听不见那些琐碎的叮嘱，脸上也看不出分离的牵挂，然而无论我怎样叫他们回去，他仍然固执地留在站台上，等着火车缓缓地开动，再慢慢的开走，远到看不见踪影也听不见声音，他才开始往回走。我坐在晃荡的列车上，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他走路回家的样子，下楼梯、上楼梯、拐弯、坐车，一切就好像发生在眼前。

    时间就像是一趟晃荡着的列车，一直往前不会停歇。看镜子前的自己，怎么也想象不起大学时代的模样。自已尤是，况乎父辈。恍然发现，爸妈已是退休之人，每每看着他们闲赋在家，黯然神伤的样子，我都有种深深的自责，我为什么一定要跑的远远的，难道只有那些所谓的发达城市才有梦想的种子？扪心自问，那些漂泊着的日子，我又真的是快乐的吗？

    内心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掉茫然若失，我对自己说我要回家了。拒绝了朋友们的一再挽留，不去想那些所谓“如果的是”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我毅然回到了阔别六年的家乡，只因我前所未有地清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2005年夏，是爸爸最后一次为我接站。我结束长达六年的跋涉，终于回到了爸妈的身边，在那个百花盛开的季节，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守候在那对曾经给我起飞翅膀的老人身边。我想如果再有一次远途的机会，我定会带着他们，站台之上的守望，那是一种感动得近乎有些悲伤的画面。我无法延缓他的头发慢慢变白，也不能阻挡他的身体日渐憔悴，但就这样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的变成了小老头，至少可以知道他在哪一天又新增了一条皱纹，在哪一处又多出了一抹白发，这些细细碎碎的变化，在很多年前是我一天天长大带给他的惊喜，在很多年后是他日渐老去带给我的安宁。

    站台上的守望，我记忆深处一个伤感又美丽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