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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享受完清蒸鲈鱼的当天晚上,江上波像以往一样留在了甘念的房里。本来是良辰美景,却被隔壁住着的人搅了半天。隔壁住着一位诗人,最近又迷上了美声唱法。啊我的太阳,啊灿烂辉煌。一路高上去,声带绷得直直的,听的人便悬了一颗心。跟着他爬,爬,努力爬啊,到紧要处,弹尽粮绝了,粮尽弹绝了,听的人便急得流汗,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诗人却突然降下八度,成功化解困难,变成了另一番腔调。然后又是重来。重来以后还是重来,弄得人心慌慌的。江上波的手忙活了半天,甘念被歌声分着神,还没有一点点的湿润。后来诗人在隔壁大声叹息道,唉呀呀,唱得人头疼。江上波听到,终于失了涵养,对着隔壁吼道,听的人更头疼!这句话像一把锋刀,一下切断了喧扰。诗人于是转入安静状态,窸窸窣窣开始写诗。
是晚上九点钟的时间,甘念的房间重新沉人了寂静和黑暗。甘念就觉得,男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最像一个男人。想着,身子便软了下来。江上波正在上方某处,压抑地喘息着。甘念努力迎合。终于,她彻底盛开了,盛开在鲈鱼的清香里。但是她却很想问江上波一个问题。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先吻我的嘴,然后吻我的左胸,揉它,一直揉,揉到我发痛,最后你就一泻万丈了。你忘记了我的右胸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我的左右早就长得不均匀了。你难道想把同样的姿势,保持到六十岁?你是学美术的呀,拜托你在床上有点创意好不好!
但是,江上波大喊一声后,总是鼾声如雷,像自然界没有烦恼的小兽,一秒钟之内就可以进入梦乡。甘念当天仍然没有来得及问。
城市的夏天很快来了。由于阳光灿烂的缘故,一切都有了纤毫毕现的味道,连气息,都是一样的难免。每一时刻,人都可以感受到生活就在你的身边,如影随形,少了朦胧,少了幻想,真真的晴川历历的江上城市。就在今天,各种报纸又一起讨论某条路的法国梧桐该不该砍。有人要砍,有人又不愿意砍。于是便声势浩大地吵起来。然后,有人告到了人大,还有人在那条路上张贴了大字报,不亦乐乎。甘念在想,法国梧桐的飞絮,确实恼人,总把人的皮肤弄得痒痒的,但是有一次她走在那条路上,却分明听见了法国梧桐的笑声,哗哗的,与婴儿的笑声十足相仿。其实,法国梧桐的笑声也许不是哗哗的,但在甘念的记忆里就是哗哗的。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些时刻。心中云丝全无:初二的时候拿了满分,躺在学校操场边的草地上看蓝天;或者大一的时候,独自一人提前退出晚自习,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闻着有一阵无一阵的夜来香;再就是,有一次在这座城市听见了法国梧桐的笑声。甘念想,我为什么和树在一起,会听见树的笑声?也许上辈子,我就是一棵树吧。想着,就要打电话到报社,声援不砍树的人。刚放下报纸,又醒悟到这是别人的城市,我凑什么热闹来着,只好把念头生生打消了。其实去年甘念回到家乡的那座小城,人家都把她当做了大城市来的人,眼里带了倾慕,逼着她讲大城市的公厕撒不撒香水。甘念说,有的地方撒,有的地方不撒。大家不满意,要她拿个确切答案。她就只好说,两年之内,所有厕所都会撒香水。仿佛她是这座城市的市长,仿佛她说了算。但是,别人却没有听出毛病,别人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
改天,正是一个星期六,江上波说要买裤子,甘念就陪他逛商场。商场里人多,挨挨擦擦,浑浑浊浊,对于好静的甘念来说,犹如受刑。恰好江上波这人,万事俱好,就是特别节约,一节约就成了特别爱逛商场,特别眼睛雪亮,特别谁都无法欺骗的消费者。尤其是现在往结婚的路上进军,为了存钱,这个特点便更为明显。江上波逛商场可以千挑万选,选成一个精,没有几个小时别想出来。去年第一次带江上波回家,甘念的母亲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有一天早晨,甘念听见母亲在门口向邻居夸耀女婿。母亲说,这孩子,皮肤白,不抽烟,不喝酒,真好。邻居啧喷迎合,甘念却在屋子里越听越不是滋味。历来,甘念和母亲辈的审美是大相径庭的,没想到找个男朋友,却最合上辈人的意,只是列举的几种优点,怎么听着都像男人的缺点。甘念的心中,也是有一个行进性的男子汉情结的,只是轻易不翻开,自己也不知道罢了。要了江上波,只是因为他好,好到她睡着的时候,他会为她把脚趾甲剪了。但有了母亲去年的话衬底,甘念更觉得江上波的翻翻拣拣、犹豫再三让人心烦。她说,挑什么挑,随便买了算了。她自己就是从来看中某样东西。买了再说,哪怕钱袋掏空,也在所不惜,是深受营业员小姐欢迎的那种人,所以至今没有一点积蓄。江上波见她要发火的样子,就说还是像过去一样,你到商场外等我吧,我很快就逛完了。
甘念出了商场,往边上的大理石台阶走去。一圈台阶围着商场,设计师的意图或许只是为了好看,显得根基扎实的样子,没想到竣工后却发挥了另一种妙用,成为了人们小憩的地方。比起那商场中有限的几张要收钱的椅子,这里天高地阔,还可以欣赏来来往往的五色人群;尤其是,衣冠稍整的中老年人,是不会来这里坐的,再累,他们也得挺着,自古以来蹲街沿的,仿佛就是穷人。这就腾出了不少空位,不用等。
甘念可不怕别人的眼光,仗了年轻,还有一点艺术气质,干什么都好像是另类的美。她拣了个空当刚坐下,一个人影就遮在了她的面前。甘念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胖胖的男人望着她笑,并且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甘念叫了一声啊,把坐在身旁的黄头发小伙子吓了一跳,小伙子说,小姐你看见虫子了吗?甘念说我没有看见虫子,我看见了师兄。胖男人说我就是她的师兄,挤挤好吗?说着就把屁股塞到了甘念和黄头发小伙子的中间。小伙子和甘念都只好挪挪身子,以便每个人都保持一个心理安适的距离。胖男人叫刘刚,高甘念一个年级,和甘念一样,学的是工艺美术设计,毕业后到一家印刷厂做了美工。在学校的时候,刘刚是个活跃人物,吹拉弹唱样样皆通,自然做了学生会宣传部长,甘念有幸在他的指导下办过黑板报,排练过诗朗诵,两个人不算生疏。有两三年没见着了,甘念竟有了他乡遇故人的感觉。当下聊起来,才知道刘刚又升了美术总监,还找了个在中国银行当会计的女朋友,万事顺意的样子。
刘刚说,她呀,什么都好,就是爱逛商场,一逛商场就把我的钱包不得了,所以我每次都装累躲出来。给她两百元,爱买啥买啥去,好歹封了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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