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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嗯”了一声，半天才说“好。”
我撤了弥天大谎，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列车在腾格里沙漠箭一样的飞逝。这条路是京包线，从陕宁交界的那个不大不小的车站出发到北京，整整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可以想象，如果让我面前这样一位级别的首长坐着木板座椅，和一个陕北农民一起到北京，那将是什么样的一种后果！科长还能晋升吗？我还能继续留在部队实现自己的梦想吗？没有的，什么也不会有的！轰隆隆的节奏和科长临行前命令一拍一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忽地窜到嗓子眼上了。
我把削好的另一只苹果又递给了大伯儿子“真是谢谢你。”他挡一下，说。我往他手中塞了几次，还是被他挡了回来，我只好把那只苹果放到他跟前的桌子上，挨着首长坐了下来。其实我并没有彻底坐下，半边屁股只搭点沿儿。车箱里土烟味、臭汗味、羊皮膻味混杂在一起，直叫人翻胃。我偸偸转过脸，首长正凝视着窗外。窗外，狂风掠过沙漠，沙尘一阵阵腾起，犹如冬天南方湖面上升起的晨雾，昏黄的太阳挂在西天，阳光箭一般从玻璃窗射进来。首长刀一样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中间竖隔着两条深辄，像车轮碾过的生硬铁轨。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錶，现在是四点二十分。如果我不能在五点之前弄到一张卧铺票一切就完了！
“首长，我去拿票。”我已把自己逼上了绝路。首长仍然看着窗外，鼻孔里还是一声“嗯”首长用小拇指在临窗的那侧耳朵掏了掏，见指肚上堆了一层层豆粉一样细沙，便用拇指弹了一下“好，你去吧。”
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要找列车长。看来不把事情弄大就不会达到目的。我已经想好了，就是把列车长从卧室里赶出来也要安顿好首长！费了九牛之力才找到列车长室，我在门外站立了片刻，把想好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确定后才轻敲了一下门。万万没没想到，开门的恰是瘦高个。“呵呵，又是你。”
我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岗位啊！”瘦高个给我伸出一只手。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我让进了卧室。我半身侧了进去，逼仄的空间一椅一桌，三拃宽的床上躺着一位妇女，床头的另一端，一位男子呼地站了起来“你们列车长真是大好人啊，我老婆就要生了，你看”男子指了指那张椅子“他就爬这里才打了盹。”我看到男子眼里闪动着泪花。
列车长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一个孕妇，还能说什么？再也无话可说了。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退了出来，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哪是往前，哪是往后。迷矇中，我朝反向窜进了卧铺车箱，正要继续前行，这时，一位年轻军官闪了出来，和我碰了个正着。“对不起。”他伸出一只手，向我示意了一下。就在我们擦肩的一刹那，我一把抓住了他“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是革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我像即将溺水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不放。
“你？”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有事吗？”
“我我战友，请你务必要帮帮我的忙！”我语无伦次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年轻军官似乎听懂了我的表述，停顿了片刻，说“好，让你们首长过来吧！”我行了军礼，兴奋地伸出双手，我已无法表达我的谢意了。
我一把拉过年轻军官，往首长车箱穿行。一路上，我好像看到首长一直紧绷的面孔突然舒展开来，又好像首长在和对面扎白羊肚头巾的陕北老农说“对不起啊兄弟，没办法，身不由己啊，是他们逼我走的。”
我已无法掩抑将要飞奔的心情，全身的血似乎要沸腾了，在即将靠近首长的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首长，请您住卧铺。”我说。
“首长，请！”年轻军官说。
首长用眼角朝我瞥了瞥，又朝年轻军官看了看“呵呵，看是非去不可了？”
“是！”我们同时回答。
“嗯，好！”首长欠起身，把一只伸向对面“命令你们把这位生病的老乡送到卧铺去！”
我们同时瞪园了眼睛，一时不知所措。
“去，快去！”
我从懵中醒过来，突然感觉首长用心良苦，怯怯地说“大伯，我们走吧。”
“甚？我、我去卧铺？”大伯从儿子臂弯里勾起身，连连摆手“不成哩，不成哩。”
“把老乡送过去！”首长紧锁眉头朝我命令道。接下来的一切是不可抗拒的。
我安置好大伯父子俩回到座位时，西天的太阳离大漠只一丈高了。列车由西向东一路呼啸。车箱里，混浊的空气渐渐平缓下来。我懾手懾脚回到首长身边，首长和年轻军官正满面春风地有说有笑。
“好，我们来个比赛，我出个问题你答不出来，你给我两颗红枣，你出个问题我答不出来，我给你一颗红枣。”首长抓了一把老乡留下的红枣，对年轻军官说。
年轻军官摇摇手“首长，这不行，奖罚应该平等。”
“咦，你们年轻人有知识，脑子快，哪能平等？”年轻军官沉思片刻，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下来。“好吧，谁先提？”
“当然我先提。”首长清了清嗓子“我提了？你说，什么东西长了三只脚在天飞？”年轻军官抓头揌耳半天才说“嘿嘿，我不知道。”
“答不上来？好，你给我两颗！”首长从年轻军官手里接过两颗红枣。“呵呵，现在你提了。”
“首长，您说什么东西长了三只脚在天上飞？”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给你一颗！”
“哈哈哈！”“哈哈哈！”我站在一边，三人同时发出了笑声。首长见我回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来来来，快坐下，你辛苦了！”我紧挨首长坐了下来。首长转过面朝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子？”我说我叫高路。首长又向对面年轻军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年轻军官说我叫高歌。“哦，原来你们是兄弟俩！”首长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高歌“好，让我们一路高歌吧！”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黄昏的内蒙古草上，一列满载潦响的歌声的火车一路向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