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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的,自然可信了。”
常夫人道:“他左手挽的青布包裹里,是些什么东西?”
二十五个人中,只有君箫一个人手里挽着包裹,她自然觉得奇怪。
珠花娘道:“没什么,老婆子亲自查看过,包裹里有一件大褂,几件随身更换的衣衫,另外还有五十两金叶子,据老婆子看,他初次出门,一定把师傅叮咛他的话,记得很牢,因此纵然为药力所迷,还是把包裹看得很重,不肯随便放下来。”
“他意志很坚强。”
常夫人接着道:“青布囊里可是长剑了”
珠花娘道:“一支普通长剑,另外还有一支铜箫。”
常夫人道:“铜箫!”
珠花娘笑道:“那也是一支普通的铜箫。”
常夫人点头道:“我看这姓君的气宇不凡,就像方才,他在你古嬷嬷面前,居然还会心生贰意,倒是值得注意之事。”
珠花娘道:“但他还是把那杯茶喝下去了。”
常夫人徽徽一笑道:“你古嬷嬷是下迷药的老祖宗了,他中迷之后,心里还会滋生出一丝疑念来,这种情形,你古嬷嬷可曾遇上过么?”
珠花娘道:“这种情形,只有三种可能,一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境界,只需药力稍为减弱,他心内自会渐生一缕清明之念。第二是他服过某种灵药,一时被迷失,但稍假时日,药力在体内可以渐渐化去,这两点,姓君的自然都无此可能。那么只有第三点,就是此人意志十分坚强,虽被药力迷失,内心之中,仍会时萌警兆,但那只是偶然生出的一丝警兆而已,并不是真的清醒。”
常夫人道:“你还是要小青多注意他一些。”
珠花娘道:“属下遵命。”
君箫被安置在一间石屋之中。
埋恨谷到处都是茂盛的花林,这东北角一片花林间,就有着无数幢石屋,花林间,有白石小径,曲折相通。
石屋,是用石块砌成的房屋,山居人家,就地取材,房屋多半是用石砌的。
君箫就躺卧在石屋的木榻之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
这时正在呼呼大睡,睡得极熟。
这也难怪,此刻正当二更已过,三更不到,该是人们睡觉的时候,但就在此时,一扇木门,悄然开启,同时快捷如风,闪进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身黑衣,身法如同鬼魅,进入屋中,行动十分小心,前面一个低声说道:“你去看看,如有人来,立即以暗号连络。”
后面那人点点头,又很快闪出屋去。
留在室中的黑衣人,一下掠近木榻,目光转动,落到榻前的青布包裹上,他毫不犹豫,迅快解开包裹;伸手在包裹中一阵掏摸,取出一片金叶子,身形一晃,掠近窗下,就着月光,反转金叶,凝足目力,果见金叶底面,有“云门山庄”字样。
那黑衣人目中神光一闪,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纳入君箫口中。
那红色药丸,敢情是专解某种毒药的解药,对症下药,见效奇速,不过盏茶工夫,君箫从昏睡中悠然醒了过来。
他双目方睁,那黑衣人不待君箫开口,已凑过头来,压低声音,抢先说道:“你被他们施术迷失神智之后,又服了他们的‘不贰汤’,兄弟已给你服下解迷灵丹,再稍事休息,就可以复元了。”
君箫几乎如梦初醒,一下翻身坐起,目注黑衣人,问道:“朋友是谁?”
那黑衣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制钱大小的银牌,托在掌心,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君箫看到银牌,心里更是糊涂,但他连番遇事,已使他阅历渐渐增进,忽然警觉到此中似乎另有隐秘,当下微一点头,问道:“老哥可否略为提示?”
那黑衣人收起银牌,低声说道:“此地主人乃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常夫人,今晚又由珠花娘从外面带回来了二十五名各大门派的青年,据说是要练什么‘四九刀阵’,常夫人手下,有四个老婆子,极为厉害,一个叫珠花娘,善使迷药,一个叫嫪姆的,善于使毒,一个叫孟婆婆,据说会‘定形术’,还有一个是独臂婆婆,不知她精于什么?”
君箫问道:“被他们掳来的人,都被迷失了神志么?”
那黑衣人道:“不错,他们有一种‘不贰汤’,服下之人,忘记过去一切,武功不失,只知听命于常夫人—人。”
说到这里“哦”了一声道:“你目前不可露了形迹,尤其这片花林,十分古怪,兄弟也只能知道附近几处门户,你不可离开此屋,更不可乱跑,如果有消息,兄弟自会和你连络,我不便在此多耽,其他一切,自是不用我嘱咐了。”
君箫心头十分狐疑,只得点点头道:“在下省得。”
那黑衣人迅速启门退了出去。
石室之中,只留下了君箫一个人,他暗暗运气一试,只觉得全身气机畅通,已无大碍,不由的长长吁了口气,坐在木榻之上,把方才那黑衣人说的每一句话,仔细地想了一遍。
显然,那黑衣人是误认自己当作同党,才会暗中相救,只不知他又是那方面的人?
这里叫做埋恨谷,主人是一位常夫人,她手下有四个善于用毒使迷的老婆子,而且还在外面劫掳了许多年轻人,练什么“四九刀阵”
他突然间,对这个充满神秘诡异的埋恨谷,发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要弄清楚此谷主人常夫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练“四九刀阵”?
那出示银牌的黑衣人是谁?
他们的图谋又是什么?
有这许多疑问,要待逐个的去解开,他就得仍然装作受迷模样,才不致引入怀疑,想到这里,身子往后一仰,仰倒下去,缓缓阖上了眼皮。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但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接着但听木门呀然开启,一阵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君箫自然听得出那是一个女子走路的声音,他要装作仍然受迷的模样,因此只是闭着眼睛,没去理会。
那轻盈的脚步声走进榻前,脚下就微微一停,君箫可以感觉得到,她正在打量着自己,这就故意口中发出轻微的鼾声,表示自己正在熟睡之中。
那女子口中轻嗯一声,自言自语说道:“已经快己时啦,怎么还不醒来?”
说到这里,脚下又跨上了一下,叫道:“喂,君爷,你该起来啦!”
声音极为娇脆,敢情还是一个少女。
君箫故作不闻,依然酣睡如故。
那女子见君箫仍然没醒,不禁顿顿脚道:“怎么叫不醒嘛?喂,君爷,快醒醒,你该起来啦!”
君箫听她这般说法,心中暗暗盘算,莫非迷失心神的人,听到叫声,也会很快的起来?
一念及此,就缓缓睁开眼睛,蹶然坐起,双目微有茫然之色,朝那女子望去。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面貌媚秀,这时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君箫,右手纤纤玉指,还在拨弄着垂到胸前的发辫。
小丫头不但生得秀丽,她那股子娇俏的模样,看去十分可人。
君箫故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脚胯下木榻。
青衣少女忽然展齿一笑,说道:“你干么老是看着我,不说话呢?”
君箫心中一动,暗道:“听她口气,好像服了‘不贰汤’的人,依然会和人说话!”
这就茫然问道:“你要我说什么?”
青衣少女抿抿嘴,说道:“随便说嘛,譬如你看我进来,就该问我是什么人?我把你叫醒,就该问我有什么事?”
君箫问道:“你叫什么名?”
青衣少女道:“我叫小青。”
君箫道:“你很美。”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一个心志受迷的人,纵能和人交谈,说话也会不加思索,说得很率直。
小青被他说的粉脸骤然一红,掩不住少女的羞涩,轻啐道:“君爷这是和小婢开玩笑了。”
话声甫落,忽然幽幽地道:“服过‘不贰汤’,只是对夫人忠心不二,不但武功丝毫无损,就是一切言行,也应该和常人无异才是。”
她这几句话,说得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但听到君箫耳中,不禁猛然一怔,暗道:“她这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了,服过‘不贰汤’,心神并不迷失,莫非她已经看出自己故意装作,才有此言。”
心念转动,不觉抬目朝她看去。
四目相投,小青嫣然一笑道:“小婢是请君爷来的,你快洗把脸随我走吧!”
君箫问道:“随你到哪里去?”
小青道:“是夫人命我来请的。”
屋角木架上,果然放着一个铜面盆,和一条新的面巾,君箫混乱洗了把脸,一面问道:
“夫人找我何事?”
小青道:“不知道,她也许想问问你。”
她说到这里,忽然低低地道:“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据实回答,不过有一点,君爷要特别注意。”
君箫问道:“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小青望着他抿抿嘴,笑道:“你不可自作聪明。”
君箫心中又是一动,说道:“在下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小青道:“小婢是说,君爷不可在夫人面前,假装糊涂。”
君箫听得暗暗一惊,忖道:“这和她方才说的,服过‘不贰汤’的人,一切言行应该和常人无异才是,不是同一意思么?她明明是在提醒自己,不可自作聪明,以为服了‘不贰汤’,就会迷糊,那就大错特错了!”
心念一转,故意笑道:“姑娘这活,真把在下听糊涂了,一会叫在下不可自作聪明,一会又说在下假装糊涂,在下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糊涂呢?”
小青披披嘴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这还要小婢说么?”
君箫怵然一震,问道:“莫非夫人”
他想问:“莫非夫人已经知道了?”
但他只说道“莫非夫人”四字,就倏然住口。
小青眨眨眼睛低声道:“不用害怕,小婢不会说的。”
不会说,是说她已经知道君箫并未被“不贰汤”所迷。
君箫心中又是一动,暗想:“莫非她和那个黑衣人是一党?”
小青看他没有作声,又道:“君爷见到夫人,必须对她十分恭敬,不论夫人说什么,你都要奉命唯谨,不可有丝毫违拗。”
君箫道:“多承姑娘指点。”
小青眼珠一溜,轻笑道:“小婢看得出来,君爷是个好人,所以我才提醒你一句,其实这些话,我是不该说的。”
君箫道:“所以我要谢谢姑娘。”
小青嗤地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人嘴很甜,夫人面前有四位老婆婆,其中独臂婆婆是咱们这里的总管,她最喜欢有人奉承,只要嘴甜一点,就不会吃亏,快去了,别让夫人等久了,就得责怪小婢呢?”
君箫伸手取起铜箫,佩在腰间,然后又背起青布剑囊,说道:“姑娘先请。”
小青道:“夫人召见,你还要携带什么兵刃?”
君箫道:“箫是在下传家之物,剑是在下师傅所赐,家师曾一再交代在下,剑不离身,在下自然要随身携带了。”
小青道:“好吧。”
举步朝门外走去,但只走了两步,忽然回过身来,叮嘱道:“君爷可要记着,离开此屋,就不可东问西问,见到夫人,她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她没问你,你就不可开口,须知言多必失。”
君箫点点头道:“在下省得。”
小青不再说话,领着君箫,走出石屋。
原来这座石屋,就在花林之间,四周都是高大的花木,除了花林,根本看不到林外的景物。
君箫跟着小青身后,穿林而行,只觉花林中间,小径交叉,岔道极多,转采转去,甚是复杂,不知走向何处?
这些花林,排列的十分古怪,人行其中,隐隐似有一股肃杀之气,这种感觉,只能体会,无法说得出来。
君箫的师父,是玄门中人,平日也和他说些五行生尅,八卦,九宫等奇门变化,此刻走在林中,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这片花林,暗含八卦,奇门变化不成?”
这样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光,才绕出花树林,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花坛,种植着一本牡丹,朝阳之下,开着十数朵海碗大的牡丹花,红花绿叶,艳丽无比。
穿过草坪,来到一座高楼之前,小青回身道:“君爷请随小婢进来。”
领着君箫,走上石阶,跨进玄关,就见独臂婆婆站在门口,说道:“小青,夫人已在里面等了一会,快带他进去。”
小青躬身应是,正待举步。
独臂婆婆目光一动,沉喝道:“慢点。”
小青赶忙脚下一停,躬身道:“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独臂婆婆道:“叫他把兵刃留在这里。”
小青回身道:“君爷,总管要你把兵刃留在这里。”
说话之时,暗暗朝他递了一个眼色,那是示意君箫,不可违拗独臂婆婆的命令,她方才已经叮咛过他独臂婆婆最喜欢有人奉承她了。
君箫抬头望着独臂婆婆,忽然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老婆婆说的话,在下本当遵命”
独臂婆婆脸色一沉道:“本当遵命,那是不能遵命了?”
小青听得大急,叫道:“君爷”
君箫没待她说下去,神色恭敬,又抱抱拳道:“老婆婆垂察,在下囊中之剑,是家师所赐,家师一再告诫在下,行走江湖,剑不离身”
“好个剑不离身!”
独臂婆婆瘦长脸上现出冷厉的笑容,问道:“这支箫呢?”
君箫道:“这支箫不是兵器,它是在下家传之物,在下单名一个箫字,就是因此箫取的名字。”
独臂婆婆道:“也不能离身?”
君箫含笑点头道:“正是,正是。”
小青越听越急,这位独臂婆婆,是四位婆婆之首,又是埋恨谷的总管,她除了喜欢人家当面奉承,性如烈火,如果得罪了她,她一掌把你当场毙死,夫人也不会责怪于她。
果然,独臂婆婆怒哼一声道:“小子,你违拗老婆子的命令,那是不要命了,老婆子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方便。”
君箫也抗声道:“老婆婆请原谅,在下除了夫人,什么人的命令,也不接受。”
小青心头暗暗叫了一声:“糟了!”
她亲眼看见过独臂婆婆一生气就挥掌劈人,被她掌力劈中,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从前看她劈人,自己丝毫无动于衷,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就老是替君箫耽心,一颗心好像悬在胸口,跳得很厉害!
“好哇!”
独臂婆婆厉声喝道:“你当老婆子不敢劈你?小子,接掌!”
举手一掌,迎面劈出。
你别看她只剩一条左臂,这一掌出手,竟然掌风如涛,一股罡力,重逾山岳,朝君箫身上直压过来。
君箫目前功力,何等深厚,掌风甫发,他已察觉独臂婆婆在这一掌上,不过用了六七成功力,心里立时有了打算,口中叫道:“老婆婆手下留情。”
脚下连退,好像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抬起右手,朝前挡得一挡。
这一招,他也只用了五成力道,双方掌力很快就接上了,但听“砰”的一声轻震,君箫脚下浮动,被震得身不由己,后退了三步。
独臂婆婆掌上虽只用了五成力道,但眼看只把君箫震退出三步,已大感惊奇,双目精光炯炯,直注在君箫脸上,厉叫道:“小子,你果然有些力气!”
左手一收再发,又朝君箫身后劈击而出。
这一掌,因先前一掌,被君箫接了下来,因此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掌风劲急,飞卷而出,比之方才,果然又强猛了许多。
君箫自然看得出来,对方这一掌已经加重了力道,但并非全力施为,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莫非她是有意在试探自己的武功?”
一念及此,口中惶急地道:“老婆婆,你是江湖老前辈,怎好和晚辈认真?”
口中说着,身子慌慌张张地朝右闪出,但他躲闪的当然没有独臂婆婆的掌风快,劲急无涛的掌风罡力,已经很快压上身来,迫不得已,只好疾举右手朝前推出。
又是“砰”的一声,掌风激荡飞旋,君箫一个人再也站不住桩,脚下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小青眼看君箫居然敢和总管对掌,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她既不敢出口相劝,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眼看君箫居然两次都把独臂婆婆的掌力接了下去,心头不由得又惊又喜,一双黑白分明的跟睛中忽然光亮起来!
他居然又接了下来!
独臂婆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用了八成力道,居然只把他震退了四五步,看去还丝毫没有面红气喘,耳鸣心跳等现象,心中暗道:“难道这小于一身武功还会和我易姥不相上下不成?”
独臂婆婆外号“断魂刀”成名兵刃是一柄厚背九环刀,不但刀法刚猛,极少对手,九枚钢环,还能在她举刀一振之际飞击敌人,而且环上还淬过剧毒,击中人身,立时会毒发踣地,故而有断魂之称。
但她一向内外兼修,犹以掌力沉猛自许,现在眼看君箫不过弱冠年纪,居然会和她不相上下,这自然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之事。
她一双三角眼,注定君箫,突然发出慑人的笑声,单手作势,当胸缓缓提起。
小青一颗心,方才是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现在却直往下沉。
君箫在这一刹那之间,也已感觉到独臂婆婆单手缓缓上提之际,就有一股无形的罡气,隐然逼人而来!
这是说她二次出手无功,这回将要全力发出一击,他当然不惧怕独臂婆婆全力发掌,但为难的是自己是否仍把她这一掌接下来?
如果接下她全力一击,岂不表示自己功力,不在独臂婆婆之下?
这一来,也等于暴露了自己的武功?
更引起她们注意。
如果装作接不下她的一掌,那么就得装作身负重伤,在高手面前,要装作身负重伤,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一个不巧,露出破绽,岂不弄巧成拙?
他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脚下不由得连连后退。
玄关,只是跨进大门的一个通道,地方并不太大,君箫这一连连后退,就已退到了门口,心头突然一动,急中生智,脚跟故意在门槛上一绊,一跤往后仰跌了下去。
独臂婆婆单掌提胸,正待出手,眼看君箫慌慌张张地后退,自己还未发掌,他一个人已经从门槛上一个元宝翘,绊跌下去,不觉沉声笑道:“好小子,你站稳了,老婆子还未发掌,你怕什么?”
君箫急忙站了起来,满脸通红,说道:“老婆婆神力,方才一掌,已把在下震得半身发麻,你老再要出手,在下万万接不住,你老高抬贵手,饶了在下吧!”
独臂婆婆哼一声道:“这倒也是实话!”
君箫这句“神力”两字,说到了独臂婆婆的痒处,脸上虽无得意之色,其实心头着实舒服“实话’者,就是说君箫这一掌确实万万接不下来也。
小青鉴貌辨色,知独臂婆婆心头已有允意,急忙说道:“总管,小婢可以带君爷进去了吧?”
独臂婆婆哼了一声,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但依然冷冷说道:“照说要接下我三掌,才能通过老婆子这一关,但他已经接下两掌,勉强也可以过得去了。”
小青暗暗一喜,连忙朝君箫以目示意,说道:“君爷还不快谢过总管?”
君箫一揖到地,说道:“老婆婆成全之德,在下这里谢了。”
独臂婆婆看了他一眼,嘿然道:“小子,便宜你了,去吧!”
小青忙道:“君爷,从这边来。”
她急急穿过玄关,朝一条长廊上走去。
君箫随着她进入后进,走起中间一间堂屋前面,小青脚下一停,在阶前躬身道:“启禀夫人,君箫带到。”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夫人叫他进来。”
小青躬身应“是”跨上几步,掀起了湘帘,说道:“君爷请进。”
君箫举步跨入,目光一抬,只见常夫人依然脸垂黑纱,端坐上首,这就肃然正身,神色恭敬地朝上首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见过夫人。”
小青跟在他身后,低低地说道:“君爷如今已是本谷的人了,见到夫人,应该自称属下。”
君箫故意一愣,接着惶恐地道:“是,是,属下该死,属下见过夫人。”
常夫人目光冷厉,口中“唔”了一声,说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君箫道:“夫人在上,属下”
话未说完,突听小青“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夫人要你坐,你还不赶快坐下?”
君箫心头暗暗一怔,忖道:“这小青果然不简单,一个丫头,居然能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
要知“传音入密”必须练语成丝,出我之口,入人之耳,如果本身内功,没有相当火候,就无法施展。
君箫心念这一动,立时想到服过“不贰汤”的人,对常夫人只有绝对服从,她要你坐,你不敢坐,岂不就违反了不贰的道理?
一念及此,口中接着又道:“属下谢坐”
退到下首一张雕花木椅上,欠身坐下。
这几个字,几乎说的急出了一身冷汗,但总算掩饰过去了。
常夫人冷厉目光,盯注着他,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君箫道:“属下不知道。”
常夫人道:“你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
君箫道:“属下自懂事的时候起,就在上元观了。”
常夫人道:“你师父叫王道士,可有名号?”
君箫道:“属下只知道家师姓王,大家都叫他老人家王道长,属下从没听说过家师的名号。”
这话听来也是实情,但君箫师傅叫做王白山,他没有说出来。
常夫人又道:“你从何处来?”
君箫道:“天台。”
常夫人又道:“往何处去?”
君箫道:“四川。”
常夫人道:“到四川去做什么?”
君箫早就想好了,毫不思索地道:“到峨嵋山去找陆师伯学刀。”
“学刀?”
常夫人接着问道:“你练的不是剑?”
君箫道:“是的,但家师说,属下练的剑法,只能对付江湖普通高手,不能算是上乘武学,所以要属下去找陆师伯学‘九宫刀’。”
“九宫刀?”
君箫自己编出来的,常夫人自然并未听说过,但她还是问得很仔细:“你陆师伯也是道士?”
君箫道:“听家师说,陆师伯从前不是道士。”
常夫人道:“叫什么名字?”
君箫道:“不知道,家师只说陆师伯在峨嵋山一处茅篷之中修炼。”
常夫人道:“你没有见过他?”
君箫道:“没有,家师临行之时,交给属下一件陆师伯昔年穿过的蓝布大褂,作为信物,陆师伯看到了自会认识。”
他包里有一件蓝布大褂,他们自然检查过了,这件大褂,当然不会是君箫的衣衫,他把蓝布大褂说成是陆师伯的信物,表示自己对常夫人毫无保留,自可取信于她。
常夫人点点头,又道:“你现在还去不去?”
君箫道:“属下投效夫人,自然不去了。”
常夫人道:“好,你要学刀法,老身可以传你一套震惊天下的刀法。”
君箫喜不自胜,连忙欠身道:“多蒙夫人栽培,属下感激不尽。”
常夫人一摆手道:“小青,带他回去,从明天起,可把他编到甲队去了。”
小青恭声“是”君箫跟着站起,躬身道:“属下告退。”
常夫人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这支箫,也是兵器么?”
君箫答道:“不是,属下听家师说,它是属下家传之物,属下单名一个箫字,就是因此箫而取的名字。”
常夫人心中暗道:“这么看来,此子身世必有隐情,只是他自己似乎并不知道罢了。”
一面挥挥手道:“你们去吧!”
君箫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已可看出常夫人经过这番问话之后,自己应付得宜,似乎不再怀疑自己了。
他现在已可证实,服过‘不贰汤’的人,神智果然并不迷失,只是对常夫人永无贰心而已,心念转动,就躬身一礼,随着小青退出。
一路上,小青没有多说,君箫也没有多伺,直等回到石屋,小青才扭头一笑:“君爷刚才好险,差点露出马脚来了。”
君箫忙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真没想到姑娘好精湛的内功!”
小青脸上一红,忸怩道:“小婢这点微末之技,是随着夫人练的,没教君爷见笑。”
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道:“夫人对君爷似是很赏识,今天大家休息一天,从明天起,就要开始集训了。”
君箫问道:“集训?什么叫集训?”
小青道:“集训就是大家集在一起接受训练。”
君箫道:“姑娘说的集训,大概就是‘四九刀阵’了?”
小青点头道:“是啊!不然,夫人为什么要劳师动众把许多人弄来了。”
君箫道:“夫人为什么要练‘四九刀阵’呢?”
小青道:“小婢也不知道。”
她不待君箫说话,接着道:“哦!对了,君爷今天休息,你是新来的人,莫要在谷中乱走。”
君箫道:“在下不出去就是了。”
小青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你刚才也看到了,谷中忿路分歧,不熟悉路径,就会走迷”
她似是言犹未尽,但却倏然住口。
君箫故意试探着道:“对了,在下觉得谷中花林,好像是按五行奇门陈设的。”
小青目光一亮,问道:“你懂?”
君箫摇摇头道:“在下不懂,我只是听家师说过而已。”
小青笑道:“你只要不乱走就好了,嗯,小婢要走啦,待会有人会给你送饭来的,但君爷可千万留意,别向他探询谷中的事情。”
君箫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小婢走了。”
说完,俏步往门外走去。
君箫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暗暗忖道:“这丫头处处护着自己,不知是何路数?但可以断言,她决非常夫人心腹,看来这埋恨谷中,内情竟然十分复杂!”
就在他思忖之际,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提食盒,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人君箫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正是昨晚给自己解药的黑衣人,心中立时盘算着如何应付他。
那黑衣人把食盒放到桌上,欠身道:“君爷请用饭了。”
君箫含笑道:“多谢兄台。”
黑衣人等他坐下,悄声说道:“方才夫人招见君爷,可有什么事吗?”
君箫道:“她先前可能对我有些怀疑,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着就把方才晋见常夫人之事,择要说了一遍,只是没把小青暗中相助之事说出。
黑衣人惊奇地道:“这么说,服过‘不贰汤’的人,神志并未被迷失了。”
原来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君箫反问道:“难道兄台没有喝过‘不贰汤’?”
黑衣人摇摇头道:“据说‘不贰汤’配制不易,其中有一二味主药,极为珍贵,咱们不过是埋恨谷服役之人,都是嫪姆在咱们身上下了某种剧毒,每过半月,就得向她去领取一颗解药,才能无事。”
君箫道:“兄台没有解去身上之毒么?”
黑衣人道:“嫪姆是用毒的大行家,她下的毒,没有她的独门解药,如何能解?咱们只是谷中服役之人,身份卑下,哪想弄得到解药?”
君箫道:“那么兄台‘不贰汤’的解药,又如何弄到的呢?”
黑衣人道:“这事说来极为奇怪,在下本来也不知君爷是上面派来的,昨晚二更,在下接到手中,那是一个纸团,上面只说君爷是自己人,纸团中还附了一颗解药,三更前,务必送到。”
君箫道:“兄台不知他是谁么?”
黑衣人道:“不知道,但看情形,此人隐身暗中,必是我方之人无疑。”
君箫想到小青,不觉问道:“兄台可知小青的身份?”
黑衣人一怔道:“小青是常夫人身边八名侍女之一,这丫头甚得常夫人宠信,君爷可得小心提防她一些!”
君箫心想:“这样看来,小青不像是和他一伙的了。”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兄台如何称呼,还未请教?”
黑衣人道:“在下罗光,但这里是不用姓名称呼的。”
君箫道:“那是如何称呼的?”
黑衣人指指腰牌,说道:“谷中服役之人,都有一个编号,在下北字十三号。”
君箫道:“原来如此。”
黑衣人悄声道:“在下方才听到的消息,和君爷同来的二十四人,从明天起,就要开始集训,上面派君爷前来,大概就是为了‘四九刀阵’之事,在下二人,在谷中身份低微,无法完成这件任务,如今希望全在君爷身上了。”
君箫敷衍着道:“罗兄好说。”
黑衣人道:“君爷不用和在下客气,在下二人都是奉命听君爷指挥的,君爷新来,可能还有人暗中监视,有什么消息,交给在下就好,譬如君爷每日学到的刀阵,只要画成图形,在下自会很快给君爷送出去。
君箫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为‘四九刀阵’来的。”
一面点头道:“这个自然。”
黑衣人不禁喜形于色道:“只要君爷任务完成,在下二人,也叨君爷的光,有了交代了。”
接着目光往门外一瞥,说道:“在下要走了,今天是君爷休息的日子,但君爷只能在这间石屋前面草坪上散步,千万不可踏入花林一步,因为谷中花林,都睹含奇门变化,不知底蕴的人就会失陷在里面。”
君箫问道:“罗兄也不清楚么?”
黑衣人道:“在下在谷中已经—年多了,但也只知道东区一片花林的走法,其余就不知道了,君爷初来,务必小心为上。”
君箫点点头道:“在下自会小心应付。”
黑衣人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食盒中,四菜一汤,菜肴相当不错,君箫吃了三碗饭,意犹未尽。
深谷之中,花林之间,一间孤独的石屋,自然是静寂的。
君箫并不想学常夫人的刀法也无意把“四九刀阵”每一招画成图形,交给黑衣人送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
当然,他相信只要自己想走,没有人留得住他,但他毕竟动了好奇之心,想看看常夫人自诩震惊天下的刀法,到底有如何厉害?
他只想看上一眼就好,一个人武功到了某种程度,只要看到一招半式,就可知道全套刀法的神髓,他自然舍不得就走。
石屋外面,是一片很小的草坪,嫩草如茵,四面都是高大的花林,看不到林外的景物。
这是一片小天地,自己就像划地为牢,被困居在花林之中。
君箫听小青和黑衣人一再嘱咐,好像这片花林十分厉害,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被困在里面,他不想打草惊蛇。
自然不会去试闯花林。
这时,他正背负着双手,站在草坪前面,仰看轻盈白云,倏然飞过远山,大有晴空万里,任君飞去之感,心头转觉一片恬然!
就在此际,突听一阵扑扑轻响,一头白鸽,从林梢飞过,君箫心头忽然一动,举手一指,朝那白鸽遥遥点去。
飞鸽掠过林梢,何等快速之事?
但君箫目前的功力,和从前何止倍蓰?
心念一动,指力随着发出,但听扑的一声,那头白鸽平空跌了下来,落到三丈开外。
君箫一个箭步,接到手中,低头看去,但见白鸽脚上,系着一个极小的竹管,心中暗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伸手撤下竹管,眼看白鸽伤的不重,在它羽翼上轻轻按摩了一阵,然后把它放到一棵枝叶茂密的树干之上,那白鸽蹲伏了一会,就振翅飞去。
君箫两个指头轻轻一捏,竹管碎裂,里面是一个极细的纸卷,打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
“字喻一、九禀悉,准汝;等建议,特派本宫干员前往主持,该员以左手指天为号,希与切取连系。”
下面还有一个朱红钤记,刻的是一蝎子。
君箫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这字条上的口气,自然是黑衣人罗光的上面飞鸽传示了,原来他们果然另外派了个人来,只是罗光误把冯京作马凉,错把自己当作他们派来的人了。
双手一搓,把字条搓成了碎末,随风飞散,目光瞥处,只见左首一条小径上,正有一个黑衣人手提一把铜壶,大步走来。
那人一直走到君箫面前,躬着身陪笑道:“小的是给君爷沏茶来的。”
君箫心中暗想:“这里招待的倒是周到。”
一面点头道:“那就麻烦你把茶沏在草坪上好了,我要在这里坐一回。”
那人应了声“是”入屋取出一个茶盘,把茶叶沏在一个精细的白瓷茶壶之中,放到草坪上,一面含笑道:“君爷请用茶。”
说完,自顾自提着铜壶回身走去。
君箫说了声“多谢。”
盘膝在草坪中间坐下,然后取过瓷盅,倒了一盅茶,缓缓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芬,倒是上好的龙井茶。
放下瓷盅,心中暗暗忖道:“一个人要是不牵连入江湖恩怨,就像这样隐居在一片花林的山谷之中,任他躺卧草坪,仰着浮云,再有一盅清茗,足以清心,岂不悠哉悠哉?”
一念及此,不觉随手撤下铜箫,舔舔嘴唇,就唇吹了起来。
他原是兴之所至,随口吹着,但铜箫本是一支名器,这一吹奏,一缕箫音,抑扬顿挫,袅袅穿云,一时神与意会,一心一意的吹着铜箫,浑然忘我!
箫声如高山流水,激石清响,如天风入松,万壑涛鸣!
一会如霓裳羽舞,轻盈柔和,一会如金戈铁马,急骤奔腾,一会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会如钱江秋潮一线生,悠扬激荡,变幻缥缈!
正吹到意兴飞扬之际,突然心生警兆,箫声戛然而止,君箫目光迅速的朝石首花林掠去,沉声喝道:“什么人?”
花林间人影一闪,随着喝声,走出一个发束青绢,青衫束腰,手持一管赤玉箫的俊美少年来。
这人生得唇红齿白,好不潇洒,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竺矜持的冷傲之气,一双凤目,亮若晓星,盯着君箫,一言不发。
君箫站起身,拱拱手道:“兄弟请了。”
青衫少年也不答礼,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清爽,只是口气显得极冷。
君箫不知对方身份,依然含笑道:“在下君箫。”
青衫少年哼道:“你也会吹箫?”
君箫被他问得一愣,但他马上想到对方手上握着一管赤玉箫,自然是听到自己箫声,才找来的。
他这句“你也会吹箫”则是他十分自恃,分明含有轻视之意。
君箫虽是初出江湖,年轻气盛,但他总究有过几天阅历,心知对方好胜,自己又何必和他作无谓之争?
这就淡然一笑道:“在下一时兴之所至,所谓短笛无腔信口吹,还望兄台指教。”
青衫少年绷紧的脸色,为之稍霁,目光掠过君箫手中的铜箫,依然微哂道:“你叫君箫,身边又带着箫,箫当然也是你的兵器了?”
君箫道:“这支箫乃是在下家传之物,并非在下兵刃。”
他尽量掩饰身份,不想让埋恨谷的人,注意到他。
青衫少年似是深感失望,哼道:“你可知道箫也可以当作兵刃用么?”
这话自然说得十分狂傲。
君箫道:“在下倒不是不知道。”
青衫少年脸有不屑之色,冷冷哼道:“姓君的,你以后不准再以箫为名。”
他口气竟然越来越咄咄逼人。
君箫听得一怔,目光一抬,问道:“为什么?”
青衫少年道:“因为你不配。”
君箫心头有些恼火,怫然道:“兄台这话就不对了,一个人的名字,乃是父母所取,岂可轻易更改?”
青衫少年道:“我说你以后不准用箫字,就是不准你再用箫字作名字。”
君箫看他一眼。
徐徐说道:“兄台很横。”
青衫少年道:“我横又怎么样?告诉你,我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
君箫道:“在下的名字可以更改,兄台说出来的话就不能更改?”
青衫少年道:“不错。”
君箫道:“在下和兄台素昧平生,先想听听兄台的高见。”
青衫少年自负地道:“玉箫唐风,你可曾听见过?”
君箫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因为你叫玉箫唐风,所以不准在下的名字,有一个箫字。”
玉箫唐风(青衫少年)道:“正是此意。”
君箫笑道:“兄台可知在下也有一个外号么?”
玉箫唐风道:“你叫什么外号?”
君箫道:“竹箫君箫。”
这自然是有意调侃他了。
玉箫唐风气得玉脸一红,怒声道:“你”君箫含笑道:“兄台外号玉箫,玉箫是贵重之物,在下只是竹箫而已,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玉箫唐风怒哼道:“姓君的,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这支玉箫,还能杀人。”
君箫道:“箫是祥和之物,用来杀人,未免太煞风景了,再说,在下认为兄台也未必敢杀人?”
玉箫唐风道:“我有什么不敢?”
君箫道:“因为这里是埋恨谷。”
玉箫唐风大声道:“我偏要在埋恨谷杀人。”
君萧依然微笑道:“兄台纵想杀人,你这支玉箫也杀不了人。”
玉箫唐风才知君箫故意逗着自己,心头更气,两条眉毛一挑,沉哼道:“那你就试试!”
话声出口,右手一探,赤玉箫快速绝伦,朝君箫肩头点来。
君箫站着不动,握箫右手,拇指轻轻抬了一下,一缕指风,从“少商穴”无声无息的激射出去。
他一路西来,已把“六脉真气”练的得心应手,此时和玉箫唐风面对面的,也只有大拇指抬动,对方才看不出。
玉箫唐风一箫出手,只见君箫面含微笑,望着自己,不但没有出手封解,竟然连躲闪也不躲闪,心中还在暗暗冷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玉箫自然很快的点上君箫的肩头,但就在快要点上之际,箫头忽然微微一歪,从他肩头擦过,只是毫厘之错,一下斜滑出去,好像君箫一个人忽然间,向旁移开了两寸!
当然,他玉箫出手,拿捏得准,除非君箫身子横移,他玉箫决不会落空。
要知任何人在出手之前,必然目注对方,武术中所谓眼到(看到对方可以下手之处),心到(心里立时想到出手),手到(心念一动,手即随之)决不会看错,君箫明明站在那里,根本没有移动过分毫!
玉箫唐风一箫落空,心头虽觉奇怪,但很快就把赤玉箫收了回去。
君箫含笑道:“如何?”
这“如何”二字,听到玉箫唐风的耳中,自然十分刺耳,这无异是证明他这支玉箫杀不了人,一时不禁恼羞成怒,口中又是一声沉哼,说道:“你再试试就知道了。”
手腕抬处,赤玉箫再次点出。
这会,他目光紧注君箫,一点箫影,闪电般朝君箫“璇玑穴”点到。
君箫还是没动,直等他箫头快要点上之际,身子轻轻一晃,赤玉箫又从他贴身擦过,毫厘之差,自然又落了空。
玉箫唐风心头更怒,一声清叱,人影疾然欺进,玉箫挥洒,急如星火,连续点出。
但见一支支箫影,伸缩不定,只是在君箫左右盘旋,有如一条赤火炼蛇,红信吞吐,如影随形,追逐噬人。
君箫手握铜箫,但并未还手,只是左右进退,闪避对方箫势。
他使的正是“九转遁形身法”身形转侧,不出三步,但任你玉箫唐风一支玉箫,如何快捷,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看去老是擦着他身子而过,就是无法点中他身子,甚至连衣角都没点上一点。
不,这不过是玉箫唐风的感觉而已,其实这中间却有很大的差距。
因为君箫施展“九转遁形身法”你箫招还未递出,他早已闪开,并不是玉箫点到他身前,才闪出去的。
他先闪开,箫却依然点到他原来的位置,自然落了空,这在君箫来说,是主动闪开,玉箫唐风却落到了被动,只是他自己还未发觉,但如果在玉箫唐风的箫招已经点到,君箫才闪避开去,那就是唐风的攻势的主动,君箫的闪避就成为被动。
虽然同样是闪避箫招,但主动闪开和被动的躲闪,就差得很多。
这道理,一经解释,就可了然,玉箫唐风,正在气怒头上,一心只想把对方制住,抡箫如飞,着着进攻,自然想不到这些。
他一口气攻出了十几箫,记记都指向君箫大穴要害,也记记都只有分毫之差,擦衣而过,没有点得上君箫的穴道,一时心头急怒交迸,大有和君箫舍命相拼之意。
正在一味抢攻之际,但听“啪”的一声,君箫一支铜箫,已压在他的玉箫之上。
玉箫唐风又急又气,君箫铜箫压在玉箫之上,竟然有着极大吸力,那想抽得回来?
君箫目光一抬,缓缓说道:“兄台可以住手了吧?”
玉箫唐风用力挣动了几下,依然未能摆脱君箫的铜箫,一张玉脸,已经挣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字出口,左手突然一抬,掌心登时多了一个黑黝黝的钢管,对准了君箫胸口。
这一个钢管本来是用皮带缚在他小臂上的,只要左手往下一垂,再抬起来,就可以把钢管握在掌心,等到你发觉,钢管对准你胸口之时,你己经没有躲闪的机会了。
玉箫唐风三个指头,紧握着钢管,大拇指已经按到机篁之上,但就在此时,君箫突然侧身而进,左手一探,一下子就抓住了玉箫唐风的手腕,往外推出。
这一下当真动作如电,他一把扣住唐风脉腕,机篁也随着“嗒”的一声,射出一蓬青芒!
青芒细如牛毛,闪闪发光,敢情还涂了毒药。
原来他手中一支钢管,竟然是江湖上最歹毒的“黄蜂针”!
“黄蜂针”七十二孔,状若莲蓬,一发就是七十二只,纵然不喂剧毒,打中人身,也极难救治,是以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公约,大家都禁止使用这类歹毒暗器。
君箫看得脸色不由为之一变,手把随着一紧,目中寒光迸射,冷喝道:“你好歹毒,居然使用这等歹毒的暗器,我今天饶你”他自然是说“我今天饶你不得”但底下的话还未出口。
玉箫唐风脉腕被他抓住,一张脸不禁胀得通红,手腕挣扎着,急得大声叫道:“你放开我,放开”
他情急之下,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娇婉,竟然是一个少女的口音!
君箫不由得一怔,同时也发觉自己扣在手中的手腕,也甚是白嫩细腻,分明是女子的手腕,一时深感意外,目光望望玉箫唐风,迅速地松开了五指。
玉箫唐风迅速地后退了三步,脸上绯红来褪,目含怨怒,紧盯着君箫,切齿道:“姓君的,你给我记着。”
一个旋身,急步朝花林中走去。
君箫望着她后形,不知自称玉箫唐风的姑娘,是谷中的什么人?
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给玉箫唐风这一打扰,在草坪上品茗、吹箫的兴趣,已经索然,他弯腰取起茶壶,茶碗,回进屋去。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屋内还未点灯,就显得有些幽暗“北字十三号”提着食盒,朝石屋穿花林走出来。
就在他跨进房门的同时,君箫就隐约听到窗前响起了一丝极轻的飒然风声。
山谷之中,花林之间,自然经常会有天风吹来,但天风吹来,是浑然一片的,从林空而吹到屋檐,风声徐而且轻,和而不疾,这一丝飒然风声,虽然也极轻极细,却是划空而来,倏然而往,有别于天风。
君箫耳朵何等敏锐,心中不觉暗暗一动。
北字十三号招呼道:“君爷怎么还没点灯?”
君箫道:“天黑得好快,在下在草坪上坐了一会,刚回进来,就这么黑了。”
北字十三号悄声道:“君爷”
他悄声说话,显然有什么话要说了。
君箫没待说下去,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你身后有人跟踪而来,不可多说。”
北字十三号奉派前来埋恨谷卧底,自然是极为机警之人,闻言暗暗一惊,立即接口道:
“请用饭了。”
放下食盒“擦”的一声,燃起火种,替君箫点亮灯烛。
君箫含笑道:“多谢了。”
北字十三号陪笑道:“君爷如无什么吩咐,小的告退了。”
君箫道:“没有什么了,老哥只管请便。”
北字十三号欠身而退,跨出石屋,暗暗留心察看,此时夜幕四垂,花林间树影迷离,哪有什么人影?
不,纵然有人,也难以发现。
但他相信君箫不会听错,因此走的极为小心,右手凝蓄功力,暗暗提到腰际,全神戒备而行。
刚踏上花径,(花林间的小径)蓦觉疾风扑面,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口中低声喝道:
“站住。”
北字十三号原名罗光,外号促狭鬼,乃是岭南五鬼中的老二,为人阴损,原是极工心计之人,此刻骤见来人拦住去路,立即后退一步,陪笑道:“好汉饶命,小的只是送饭的人”
那黑影一身黑衣,脸上敢情也蒙着黑布,黑幢幢的看不清他面目,但手中却握着一柄寒森森的短剑,剑尖指着北字十二号,冷然道:“我不会为难你的。”
“是,是!”北字十三号连连躬身道:“那么好汉可以放小的了,小的还要给几位大爷去送晚餐”
那黑影道:“我有话问你。”
“是,是!”北字十三号依然连声应是,说道:“好汉要问什么?”
那黑影道:“你们这里可是埋恨谷北区?”他若是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这里是埋恨谷的北区了!
不,埋恨谷花林,隐合五行,布有奇门遁甲阵图,外面的人,决难闯到这里,因为谷口向南,来人必须由南方入谷。
南区,是埋恨谷重地,常夫人的宅第所在,有人潜入,必然早被发现了。
北字十三号心念转动,一面说道:“是的,这里正是北区。”
那黑影道:“北区有多少石屋?”
北字十三号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因为这里规矩极严,不是归我伺候的石屋,不准随便走动,小的只打扫四条花径,伺候四座石屋,旁的就不知道了。”
那黑影又问道:“那么你们北区有几个当差的人,你总该知道吧?”
北字十三号道:“咱们分单日和双日两班,小的这一班,一共十二个人。”
那黑影道:“好,你看看,这是什么?”
随着话声,左手向林梢指了指。
北字十三号看他手指林梢,不觉抬起头,朝林梢望去,哪知看了一回,连什么也看不到,这就陪笑道:“小的没有看到什么。”
那黑影冷冷一哼道:“已经看到了,至少你我是么?”
北字十三号心头暗暗一惊,右手蓄势,一面连忙摇头道:“小的也没有看到。”
那黑影声音更冷,说道:“但你至少已听到我的口音了!”
他不待北字十三号分辩,左手两个指头闪电般朝北字十三号胸口戮来。
突然,那黑影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旨说道:“至少还有在下也听到阁下的口音。”
黑影听到声音来自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一个急旋,转过身去,喝道:“谁?”
他身后正是君箫,依然低沉笑道:“阁下说话最好轻一些,不然,听到阁下口音的,只怕就不止咱们两人了。”
北字十三号看到君箫,胆气顿然一壮,说道:“君爷,这人是奸细,千万不能放过了他。”
他外号促狭鬼,是个心计极多的人,想到那黑影不可能是从谷外闯进来的,他又跟踪自己,到君箫住的石屋里来,显然是本谷中人,故意试探自己而来,那么要君箫把他当奸细拿下,也正表示自己忠于常夫人的了。
君箫却已来了半天,对那黑影说的每一句话,和他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这左手的手指天,明明就是北字十三号的同党,只是两个人并不知道罢了。
此时听了北字十三号的话,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这位朋友既然不愿有人看到他的人,也不愿有人听到他的口首,你就当没看见,没听到就是了。”
北字十三号望着君箫,说道:“但”
君箫一摆手道:“你只管走,等到这位朋友非把你留下不可的时候,你就走不脱了。”
北字十三号只得应道:“小的那就告退。”
急步朝花林中走去。
那黑影识不透君箫来历,看他笑容可掬地从容说话,好像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他方才在自己身后出现,自己竟然一丝未觉,可见此人武功,岂非高过自己甚多,若是出手施袭,自己早巳受制于他了。
心中想着,也就任由北字十三号离去,但两道目光却一直盯注着君箫,冷冷问道:“阁下何人?”
君箫淡然一笑道:“应该是友非敌。”
那黑影又道:“何以非敌是友?”
君箫微微笑道:“因为我方才看到了林梢上的东西。”
那黑影目光一闪,追问道:“朋友看到了什么?”
君箫道:“天。”
那黑影惊异地道:“你”君箫耸了下肩道:“阁下难道忘了这是什么?”
随着话声,左手抬处,也指了指天。
那黑影又是一怔,喜道:“你”君箫道:“我不是阁下要找的人,但也不算是敌人罢了。”
那黑影神情猛震,沉声道:“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君箫道:“在下想先请教阁下一句。”
那黑影道:“你说。”
君箫道:“阁下可是奉蝎子之命来的?”
那黑影凛然道:“你”君箫没待他说下去,摇手道:“阁下稍安毋燥,在下只是想奉告阁下一件事。”
那黑影道:“什么事?”
君箫道:“昨天傍晚,有一只白鸽,被老鹰击伤。从半空中跌堕下来,有人发现它脚上缚着一个竹管,内有密令,连络暗号即是左手指天,当时曾有多人在场,因此这一暗号,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那黑影愣了一愣,忽然抱拳一礼,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他手中本来执着一柄短剑,双手这一抱拳,短剑倒转,剑尖向下,一般执剑的人,都是这般行礼打拱的。
但他却在打拱之际,突然右手向外一扬,短剑疾翻而出,由下往上,划向君箫小腹,左手不知何时,握了一只发蓝的三棱镖,掌心一翻,三棱镖同时直奔君箫当胸。
这一下剑镖同施,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尤其那只三棱镖,色呈暗蓝,分明还淬过毒。
君箫对他此举,丝毫不感意外,淡然笑道:“阁下这一手,太不漂亮了。”
身影轻侧,短剑从他左侧擦过,连一点衣角都没刺上。
剑既走空,那只三棱镖自然也落了空。
君箫让过镖、剑,然后徐徐说道:“在下君箫。”
那黑影吃惊道:“你就是君箫!”
他居然知道君箫的名字!
“阁下也总该亮个万儿,再让我看看你的面貌吧?”
那黑影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冷然道:“姓君的,你不要逼我。”
君箫笑道:“我本来并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你朋友逼我的,我一番好意,给你通风报信,免你败露身份,你居然恩将仇报,剑、镖齐施,向我骤下毒手,这等毒恶之人,我若不看看你的面貌,下次再遇到岂不糟糕,把面具揭下来。”
那黑影止不住又后退了两步,长剑当胸,色厉内荏,凛然道:“姓君的,本来咱们还是朋友,但你若想揭开我的蒙面巾,你就会树下强敌!”
君箫问道:“你?”
那黑影道:“那时就不止在下一个人了。”
君箫道:“不止阁下一人,那是阁下一党人,都将和我为敌了。”
那黑影道:“不错,凡是和咱们为敌之人,天涯海角,无所遁形了。”
君箫心知他必是和自己同时被劫持来的二十五人中之一,自己如果揭下他面巾,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当下微微一笑,摇头道:“在下不想自找麻烦,阁下去吧。”
那黑影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君朋友够意思,咱们后会有期。”
话声一落,收起长剑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支三棱镖,双足一点,从树梢飞掠而去。
君箫心中暗暗觉得惊奇,常夫人这座埋恨谷,布置得够严密,不说谷口有人把守,谷中花林,也按五行奇门阵法而设,对方的人,居然还能混得进来,而且一无所阻,由此看来,那黑影一党,也大有能人。
他除了对常夫人,对“四九刀阵”存有强烈的好奇心,不想介入他们双方明争暗斗的漩涡之中,因此心中想过,也就算了,正待退出花林!
就在他抬首仰望之际,瞥见远处林梢间飞起一道人影,快得有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方才那黑影的身法,已是够快,但和此人相比,不啻天壤!
君箫看得微微一凛,暗想:“这不是师父说过轻功中最上乘的‘浮光掠影身法’?据说这种身法,和范师叔的‘九转遁形’,同出一源,这会是谁了看来这埋恨谷中,当真是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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