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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先生,这么漂亮的头型真的是我的吗?会不会是和别人的弄错了?”

    先生说道:

    “这就是你的,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拍了这样的x光片。”

    看到自己头部的x光片这么漂亮,我非常激动,把两张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先生吩咐护士:“把照片收起来。”护士就把照片拿走了。先生开始看我的伤,我眼睛上方比较深的伤口必须进行缝合。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颧骨那里那个皮肤几乎脱落的伤口,先生凝视着那个伤口,说道:

    “这里是最麻烦的。这种伤口称为‘狗耳朵’,就是皮肤像狗的耳朵那样呈三角形脱落。这种伤口一般很难恢复原样,大多要留下伤疤,伤在脸上的话真是很麻烦啊。”

    先生又说道:

    “不过,这个‘狗耳朵’的皮肤还留在上面,这非常好。如果皮肤没有了的话,那就不妙了。”

    我很想说:“本来我觉得这块皮肤挺碍事的,还想把它拿掉呢。”但是没有说出来。

    先生似乎非常担心这个“狗耳朵”几次三番地把那块皮肤翻起来又盖上,最后有些遗憾地说道:

    “今天先把它放在上边,用创伤膏贴起来,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从别的地方取下一块皮肤移植上去了。但那样的话,大多也会留下伤疤,实在是很麻烦啊。”

    我这才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确做了一件蠢事。我问先生:

    “从别的地方取一块皮肤,那从哪里取呢?”

    先生答道:

    “这个嘛,可能是屁股上吧。”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把屁股上的皮肤移植到脸上来,总觉得很是滑稽。先生看到我笑了,亲切地说道:

    “没办法啊,是要从屁股上取皮肤。因为您是演员,还是尽量别留下伤疤为好。”

    我慌忙说道:

    “先生,没关系,我并不是靠脸孔来工作的。”

    先生说: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请别这么说,我们试试看吧。鼻子下面的伤口要缝上。”

    我又一次在心里念着:“要缝!”

    现在都是用显微镜一边观察伤口一边缝合。我躺到床上,一位年轻的医生过来了,在我脸旁边支上了一架显微镜似的东西。这位医生也有点儿怪,在给我缝眼睛上边的伤口时,医生说道:

    “睡觉的时候还是闭着眼睛好啊。”

    我很惊讶,问道:

    “睡觉的时候确实闭着眼睛好啊——还有不闭眼睛的时候吗?”

    “要是缝得稍微粗一点,眼睛就闭不上了,如果细细缝的话,就没关系。”

    “那么请您给我缝得细一点吧。睁一只眼睛睡觉还是挺奇怪的。”先生说了一声“好的,那么就缝得细一点吧”就开始缝起来。因为注射过麻药,我倒是不觉得疼,我闭着眼睛,时时会听到剪刀剪断线或者什么东西的声音,感觉很是异样。

    这位年轻的医生真是很有趣,他一边为我缝着鼻子下边的伤口,一边说道:“很少有大人要缝这里,一般都是小学生。真是很少见啊,大人的这个地方也会受伤。”

    不过医生还是非常认真地为我缝好了伤口,总共14耄残硎牵保墩氚桑詈笠缴v龅溃?/p>

    “不要再冷敷了,今天晚上也许会肿一阵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看到医生的正脸,这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医生,穿上白衣服,显得非常和谐。

    因为我对院长先生说了晚上还要演出,先生在绷带上面贴上了与皮肤颜色相同的胶布,叮嘱道:“在这上面化妆时,请千万不要揭去绷带,也千万不要直接把化妆品涂在上面。”于是治疗就全部结束了。眼睛上方是绷带和胶布,脸颊那里是绷带和胶布,鼻子下面还是绷带和胶布。而且还有可能会肿起来。这个样子今天晚上的戏还能演得成吗?

    那天我演的戏剧叫做尼诺契卡。匆匆赶到剧院以后,我急忙开始化妆,并且把情形向一起演出的演员们简单说了说。舞台剧和拍摄电影、电视剧不同,也许还能够蒙混过去,不被人看出来。终于开幕了,一切都照常进行着。尼诺契卡这部戏曾经由格雷达戈尔勃将其拍成电影,但它最初是出现在百老汇的舞台上的。作为舞台剧,它富于喜剧性,又有很强的讽刺意味,非常有趣。演出结束的时候,女制作人飞奔过来问道:

    “听说您脸上受伤了,是真的吗?在观众席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真了不起啊!靠着精神的力量就能不让脸肿起来!”

    不管我有多么能干,我也没法靠着精神的力量不让脸肿啊!

    这都全亏了泽村妈妈,我心中十分感激。的确,脸上一点儿都没有肿。绷带和胶布贴在脸上,也许人们能够看出来稍稍有点儿向外鼓,不过我的脸型本来就有点弯曲,有可能真的看不出来。如果是一个鹅蛋脸型的漂亮女演员,那一定会被看出来的。两天后,我遵从医生的叮嘱又来到了医院。不知道“狗耳朵”到底怎么样了?医生拿下绷带,高兴地说道:

    “嗯,很好!也许用不着把屁股上的皮肤移到这里了!”

    我也高兴起来。

    一个星期后要拆线了。取下创伤膏仔细一看,我不禁吃了一惊,我的眼睛上方就像是漫画中缝合的伤口似的,黑色的缝合线像拉链一样历历可见。结果“狗耳朵”的恢复能力让医生都感到惊讶,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长得非常平整。眼睛上方的伤口却很深,不过不久也就看不出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眼睛也能闭得上。

    这件事过去之后,有一次我看电视,看到节目中有一位男演员,他曾经被汽车撞伤,他说道:“鼻子下面缝了几针,我请求医生尽可能地缝得细一点,越细越好。”听了这话我不禁笑了。看来我真是个糊里糊涂的人啊!就算信赖医生,一个女演员似乎也该表示一下对容貌的关心什么的吧!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想看看旧伤现在怎么样了。眼睛上的伤和“狗耳朵”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只有鼻子下面嘴唇之上的那处伤,根据光线的强弱不同,还能看出一点儿来。不过想一想,等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嘴唇周围的皱纹出来以后,大概就看不出来了吧。我偶然和身边跟随我的人说了这个想法,她立刻趴到了桌子上。我以为她哭了,没想到她是在笑:“女人都为了脸上能少一些皱纹而绞尽脑汁,真没听说还有您这样的人。”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我之所以想到要写下这个“狗耳朵”事件,是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我从小就到处跑来蹦去,可是却从来没有受伤,想想真是挺奇怪的。

    要说起我当年的淘气事儿可真是不胜枚举,比如有一次我走在小学的礼堂后面的那条小路上,突然看到路上铺着一张报纸。“哎?一张报纸!”我全力向前跑去,不偏不倚地跳在报纸的正中央,可是谁知道那是厕所的掏口,盖子已经挪开了,掏口上面只盖了一张报纸,于是我就掉进了厕所里。

    还有一次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快走回家的时候,我发现路边有一大堆沙子。“不是在海边,却有这么一大堆沙子!”我大为兴奋,朝着沙堆猛跳过去。谁知道那实际上是一堆抹墙的灰泥,只是在上面盖了一层沙子。所以我“扑哧”一声掉进了灰泥堆里,一直没到胸口,靠自己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我手里提着的鞋袋也好,鞋子也好,双肩书包也好,全都成了铜像一样的颜色。直到妈妈傍晚出来接我时找到我,我就那样一直站在黏糊糊的灰泥里面,只露着一个脑袋。

    战时我们疏散到青森县的时候,我把月票弄丢了,因为那时候没有车票卖,我只好一个人沿着铁路线走着去学校。有一天,突然从我眼前的岩石对面的拐弯处驶来一列火车,这是一列临时货车,出乎我的意料。那时候我正走在铁桥上的枕木上,桥下就是河水。那个时候的东北铁路还是单线的,一时间真是前后左右都无路可去。无奈之下,我从枕木的间隙钻了下去,用手臂吊在枕木上。下面就是哗哗流淌的河水,货车轰隆轰隆地从上面经过,我在心里数着有多少节车厢,反正是非常非常长的一列货车。我的手臂快坚持不住了。为了不让自己惟一的那双木屐掉到河里,我拼命地用脚趾勾住木屐。火车终于过去了,我把双肩书包当做杠杆,又爬回了桥上。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在山本有三的路旁的石头一文中描写了同样的场面。

    像上面说的那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真是不胜枚举,可是我一次也没有受伤,这固然是比较幸运,另外可能还因为我的瞬间判断力比较好的缘故吧。我能够敏锐地感觉出该如何去做,并且发挥想像力来行动。

    可是长大以后,我就决心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到处乱跳了。原因之一是一个曾经和我交往的男孩子说:“我总觉得你会掉到一个大洞里摔死。”我从此变得小心翼翼,每当我乘坐电梯的时候,总要先确认一下电梯的底是不是好好地在那里,为了这个经常会被人笑话。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万一电梯是没有地板的那可不得了。剧院和电视台的播映室的搭脚处都不太稳当,而且又比较昏暗,我更是小心万分,夸张一点说,简直和宫本武藏1那样紧张。

    当然,我代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所去的国家,有的地方内战不止,一些地方可能埋着地雷,有的地方也许会有游击队出现,还有的是荒山野岭或者坎坷泥泞之处,什么样的地方都有。所以,我遵从当地人的告诫,无论看到什么,绝对不会“哇”地跳上去。

    不过,也多亏了小时候喜欢跑来跳去,后来即便我去穷困的农村,过河的时候,河上只架了一根竹子当做桥,我也能立刻判断出能不能过得去,脱下鞋子轻轻松松地就走了过去。有一位记者是个小伙子,在河对面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害怕,不敢过去。”我很同情他,这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不喜欢跑来跳去的吧。

    那么,我既然如今这么小心“狗耳朵”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若是有人这么问我,我

    只能说是因为下了大雪才会搞成那样的了。所以这一阵子东京没有下雪,真是很让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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