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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胆恳求。

    女侯早已变了脸色,诧然的看着跪在殿前的年轻男人。

    她没想过,这个男人敢这样说。

    这与普通求娶不同。

    他利用传得沸沸扬扬的童谣,将厉山祁族、她这个女侯,甚至是阿呦摆在了一个高尚仁义的位置,却将自己置于卑微之地,最后更是求陛下赐婚证婚。

    一旦婚成,他敢负阿呦,就不是一个男人负了一个女人这么简单的事情。

    冲着童谣里将镇江女侯与安华长公主同比为大齐奇女子的地位,他就难从舆论里脱身。

    盛武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将球踢给了镇江女侯。

    他虽为帝王,但也没有强定姻缘的道理,最多,是给这位女侯一些威慑,让她多考虑一些,也是给下方跪的笔直的年轻人多争取一些机会。

    女侯神色莫测,最终没有当着满朝之面给出答案,但意外的没有将话说死。

    郑煜澄这么一闹,少不得要被人议论。

    散朝之后,盛武帝又宣女侯于勤政殿觐见。

    走在宫道上,看着等在前面的年轻人,女侯神色阴晴不定。

    郑煜澄的确在等她,见到人来,他恭敬作拜。

    女侯负手而立,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身为朝臣,竟在殿上妄求私念,忠烈侯府都是这样教养子嗣的吗?”

    郑煜澄眸色清浅:“情非得已,晚辈只能如此。”

    女侯笑了,夹着讥讽与鄙夷:“你以为请出陛下,本侯便不敢反对?即便是陛下,也没有逼迫臣子嫁娶儿女的道理。”

    她别开眼:“你今日所为,简直将一个男人的脸都丢尽了。他日恐怕再难于朝中立足,更难争上游,所有人都会将你当做一个沉溺儿女私情的软蛋,就你这样,凭什么娶我的女儿?”

    郑煜澄慢慢抬眼,并无羞恼急切之态。

    “女侯……应是弄错了。”

    女侯蹙眉,打量着他。

    郑煜澄淡然道:“阿呦,我一定会娶。正因想娶她,所以才要叫所有人知道,我娶得是一个多好的姑娘。既是好姑娘,就不该受任何委屈。从前她没能得到的,我便是赔上一切,也愿意替她争取一次。”

    女侯像是听了笑话:“什么叫她没能得到的,你又凭什么替她争取?”

    郑煜澄正眼望向女侯,眸色里少了几分恭敬:“凭我喜欢她,只因喜欢她这个人。她或许有不足之处,但我依然喜欢。”

    青年眸色凌厉,诘问一般:“晚辈也想请教女侯。你几次三番阻拦,甚至想对晚辈下手,究竟是晚辈真的不足以让女侯信任,将阿呦托付,还是女侯从来不想阿呦得到幸福?”

    女侯脸色一沉:“你放肆!”

    郑煜澄淡淡一笑:“晚辈已经说了,喜欢阿呦,是喜欢她这个人。但晚辈也想问女侯一句,你对阿呦的情感,有多少纯粹是出于对她这个人?在晚辈看来,女侯所有的感情都折损在另一人身上,以至于有了阿呦之后,对她的爱源自这个人,对她的恨亦源自这个人。”

    女侯唇瓣轻颤,竟没说出话。

    “在你心里,阿呦是那个人的女儿,所以你从没有想过,他不在后,阿呦只是你的女儿。”

    郑煜澄喉头轻动,有些发涩:“若父债定要女偿,这些年来,女侯用爱恨半掺的手段,应当已夺回许多,晚辈今日所为,并不是为了让女侯在陛下面前被逼允诺婚事,只是想恳请女侯,纯粹的做一回母亲,晚辈希望,姑娘家出嫁该有的,阿呦一个也不缺。”

    他扯出一个笑:“女侯和阿呦的母女情缘,早已被你亲手折腾的脆弱不堪,连女侯自己也清楚,您手中的筹码,只剩身生母亲的一个点头。可即便你不点头,就能再次掌控她吗?”

    “身为母亲,你有权,也有资格断了这门婚事,但亦需知,此举之后,你与阿呦的距离只会更远,此后山高水长,你可能就真的失去她了。”

    郑煜澄言尽于此,向女侯作拜,转身离开。

    女侯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一个内侍前来催促,她才轻轻点头,去见陛下。

    第二日,陛下召忠烈侯及次子郑煜澄入宫觐见。

    忠烈侯已知道儿子求娶镇江女侯之女一事,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府里还储着一个,竟敢在殿上说这种话!

    然而,当忠烈侯眼看着温幼蓉与他们一同出门,与宫门处与女侯车马汇合,又被女侯身边的护卫热情拉过去之后,终于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她莫不就是……”

    郑煜澄的目光自女侯方收回,淡淡道:“父亲无需多问,若能顺利定下婚事,儿子已然满足。”

    忠烈侯气得不轻,什么叫他无需多问!他是亲爹!

    温幼蓉全程都有些懵。

    陛下为她和郑煜澄赐了婚,又因镇江女侯亲临,特许她们在新修的琼花玉苑行大婚礼,届时更是会以主婚人的身份亲临。

    温幼蓉僵了小半刻,连谢恩都是被郑煜澄带着一起。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女侯,女侯眉眼微垂,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关于忠烈侯府和镇江侯府的婚事,毫无疑问的在朝中搅起一番议论,更有眼红郑煜澄此次立下大功的人,直言他这是在自毁前程。

    当着陛下与太子的面,一心儿女私情,如何能当大任,最重要的是,求个亲求得男人尊严都没了。

    这当中,又以镇远将军府几位大人镇定自若,稳得很。

    一群无知之辈,比起二公子,忠烈侯府大公子名声不是更响?上将军府求亲那回,还不是做小伏低到了极致。

    啧,他们忠烈侯府男人求亲的姿势都是批发的吗?

    婚事既定,很多事情都要开始准备。

    女侯此行,除了温震之外,恪姑姑和温家兄弟也在同行之列。

    温家兄弟自不必说,恪姑姑亲自登门,对忠烈侯及夫人几日的照顾表示感谢,然后恭恭敬敬将温幼蓉请到了琼花玉苑住下。

    那里是陛下赐给女侯暂居之地,亦是行大婚礼之地,成亲之前,温幼蓉应当住过去,而非住在侯府。

    郑芸菡二话不说,带着婢女开始帮忙,又笑嘻嘻的拉着阿呦的手:“你且等一等,过几日二哥就去接你啦!”

    温幼蓉被送到琼花玉苑,看着满眼的喜庆红色时,仍有些恍惚,只觉得不真切。

    郑芸菡快忙晕了。

    原本她久离长安初初归来,有不少约见的贴子要一一去赴,就连姑姑也召她进宫小住。

    可是这些全都在二哥和二嫂的婚事面前暂时搁浅。

    女侯能答应这门婚事固然是好,但更值得最高兴的,是阿呦成亲时有真正的亲朋好友相送。

    有大哥大嫂铺垫,郑芸菡已然是筹备婚事的一把好手,加上舒清桐从旁协助,刘氏和刘萱被彻底的晾在一边,声儿都不敢出。

    大婚之前,郑芸菡去了琼花玉苑一次,她有些担心阿呦和女侯的相处。

    但真的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女侯平日里几本不会出面,倒是恪姑姑和温家兄弟,乐呵呵的为她筹备所有出嫁的东西。

    她看到了阿呦的婚服,那是经陛下特许,祁族的婚嫁服饰。

    一般的嫁衣,上面都是花开并蒂这样的吉祥纹饰,可是祁族嫁衣不同,上面绣的是祁族的信仰图腾。

    “这是女侯命族中活儿最好的绣工连夜赶至,快马加鞭送来的。祁族知少主大婚,都为您开心呢。”

    温幼蓉看着那身嫁衣,扯扯嘴角,不置一词。

    郑芸菡知道她与女侯的芥蒂不会说散就散,但是来日方长,她相信在二哥的陪伴下,此事一定会有转圜的那日。

    这样一想,郑芸菡也不刻意去劝什么,反倒说起了大婚时的一些礼节,毕竟是陛下主婚。

    得知祁族大婚,新郎新娘都要痛饮敬酒时,郑芸菡骇然道:“不可以!”

    温幼蓉被吓到,憋着笑看她。

    郑芸菡抱住她的胳膊,一字一顿:“你大婚当日,绝不可多饮!”

    温幼蓉近来一直处于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里,碍于习俗,她无法与郑煜澄见面,此刻见到郑芸菡,那股熟悉的亲切和放松感,终于让她抓住了几分真实。

    感觉真实了,说的话也真实起来:“怎么,怕我这次喝醉了,将新郎认成二哥?”

    郑芸菡正要严肃点头,忽然愣住,脑子慢悠悠转了一圈,忽然生气:“温、幼、蓉,你早就想起你当初醉酒做了什么,是不是!”

    温幼蓉一怔,太高兴,好像说漏嘴了。

    郑芸菡一想到当时卫元洲也在场,将她过去的黑料看了个全,顿时面红耳赤:“你,你该不会根本没醉,就是故意那样的吧!”

    温幼蓉忍不住笑起来:“我真醉了。”

    醉了,一通胡闹,一夜好面,也想起来了。

    只是没告诉她。

    郑芸菡临到头来,竟与她生了气:“若非我提到,你还要瞒下去,我不相信你了!你切开也是黑的!”

    温幼蓉笑了很久,郑芸菡气呼呼的走了。

    她笑着笑着,竟自眼角溢出泪来。

    倒也不苦。

    七月二十,大婚之日。

    长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隆重的婚事。

    琼花玉苑宾客满席,热闹无比。

    郑芸菡一身粉裙,笑容满面,像一只粉俏的小蝴蝶,没一刻消停。

    为了方便,阿呦是直接从琼花玉苑东院出阁的,新郎闯门催妆,样样俱全。

    温禄和温寿几兄弟今日完全从充当了娘家人的角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拦门。

    待郑煜澄一身新郎冠袍,满面红光的被兄弟好友簇拥着过来时,温禄立马下令,阵仗瞬间拉开。

    “新郎官,咱们厉山祁族守山河百年,打的是最嚣张的河盗土匪,咱们这个阵仗,你不拿点真本事,可过不去!”

    刚放完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便插进来:“二哥别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俏丽美艳的小姑娘挤到新郎官身边,威风凛凛,扬手一挥,披帛染香晕开,霎时间,她自大嫂那里借来的人已经就位。

    郑芸菡叉腰:“你们有守山河打悍匪的精兵,我们也有镇边关,杀恶敌的悍将!”说完,她已经跳起来:“嫂嫂最宠二哥,怎么任由这群憨憨将二哥拦在外面呀!”

    小姑娘闹起来,能将天都捅破,气氛瞬间被带到最高点。

    郑煜澄朗声笑着,双方喧闹一触即发。

    屋内,恪姑姑守在含泪笑着的少女身边,亦忍不住落泪。

    她至今还记得少主被从废墟下拉出来后,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一转眼,她已出嫁,还是这样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温禄等人很快被攻破,这些成婚俗礼闹过之后,就是正经的大婚礼了。

    郑煜澄携温幼蓉抵达礼台时,盛武帝已高坐首位,再往下,才是侯府两边的亲长。

    仪式开始之前,内侍忽然出列,宣读了一则旨意。

    这道旨意,令所有临席宾客无不惊呆。

    镇江女侯竟然上表,愿在长女大婚之后,将侯爵之位传给她,由她任新的镇江女侯,陛下不仅允了,还在长安赐下一座镇江侯府。

    内侍宣读完旨意,走到温幼蓉面前,掐着细声道:“女侯,接旨吧。”

    温幼蓉挡在面前的团扇早已落下,怔然望向座上。

    昔日女侯,今日破天荒没有作冷硬打扮。

    她一身妇人华服,端坐在上,许是因为打扮更添柔美,温幼蓉觉得,她今日与从前,判若两人。

    旨意已下,断不会再收回。

    席间都炸了。

    婚宴上袭女侯爵,这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特例!

    一时间又有些看笑话的。

    这到底是忠烈侯府娶媳妇,还是她镇江侯府迎侯君啊?

    旁人想得到的,忠烈侯当然也想得到,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可这些人里,并不包括郑煜澄,他含着浅笑,温声道:“还不接旨?”

    温幼蓉接旨的动作有些僵硬,郑芸菡原本还担心她因为开心,所以婚宴上会多喝,可她想多了。

    一直到晚间洞房,温幼蓉都没说过什么话。

    恪姑姑守在她身边,并未打扰,她知道,有些事情得两位女侯自己想明白。

    夜色降临时,郑煜澄载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得陛下恩准,他们大婚的洞房,也选在琼花玉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十分给祁族脸面的一件事。

    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试图将圣旨拿过。

    温幼蓉指尖一紧,转头看到他,又笑着松开。

    郑煜澄将圣旨放在枕边,握住她的手:“可有话要说?”

    她轻轻点头,可还没张口,眼泪就先流出来了。

    郑煜澄失笑,唤来早已等在外面的久安,将热水张罗好,拉着她坐到屏风后。

    他随手帮她拆去头饰,散下长发,在她面前蹲下,漂亮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珠,用温热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脸颊和手掌。

    恍惚间,温幼蓉感觉回到了当初在并州的那个晚上。

    面前的男人也是这样细心照顾她,让她久受侵扰的睡眠难得安宁。

    新娘子忽然扑进怀里,郑煜澄立马顿住,含着笑慢慢的合拢双臂将她抱住,声线清润:“怎么了?”

    她吸吸鼻子,松开他时,唇角勾起,玩笑夹着没能压下的哭腔:“怎么办,这下,是你给我当侯君了。”

    他笑道:“能与你结为夫妻,我并不介意当什么。”

    温幼蓉低低笑着,收拢情绪后,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当陪吃陪睡的小奴隶,也可以吗?”

    郑煜澄见她神情舒缓,便知她已从之前的情绪走出来,至少这一刻的情景,足够让她走出来,专心做点别的。

    他酒劲上来,忽然抱起她大步走向床边,轻轻放下。

    重重的身躯压上来时,温幼蓉泛红的眼溢着笑,扭头躲开:“你一身酒气,有些难闻。”

    郑煜澄有生以来第一次浑身着火,平日里的温柔斯文悉数撕碎,哑声道:“我难闻,但你可口。”

    她愣了一下,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眨巴,大概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红帐落下,金钩轻晃,朦胧的烛光氤氲一室春意。

    喘息间,少女低声道:“我不可口喔,有人说,我切开是黑的。”

    短暂的静默里,紊乱的呼吸声和唇瓣交缠的声音搅在一起。

    男人呼吸急促,语气却真诚:“胡说,明明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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