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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颜士璋谈妥了送礼的事情,胡楚元就忍不住寻思起另外一件事……北方荒年。
从1876年开始,山东出现严重灾荒,随后开始蔓延,至1877年,灾荒开始在山西集中爆发。
今年,灾情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仅山西一省就有百余万人惨遭饿死,地方大户被抢劫一空。
颜士璋刚从北方回来,对此的了解是很深的。
他直言,这两年确实是大旱,可真正导致大灾的原因是山西省所有的良田都在种植鸦片。
鸦片战争之后,清王朝无法禁烟,只好在国内种植鸦片,且颁布了《征收土药税厘条例》,半公开的鼓励各地种植鸦片,换取大量的赋税,同时减少白银外流。
如今的山西省、山东省就是中国最大的鸦片种植地,两省的所有良田都在种植鸦片,只有那些劣等田地才种植麦子、高粱和玉米,而且是疏于管理,产量极低。
鸦片赋税高,获利高,地方官员、富绅和百姓都热衷于种植鸦片,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近二十年,使得全国各地的粮食储备量都非常低。
前些年风调雨顺还看不出问题,近两年间稍稍一遇到旱灾,山东、山西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各家各户都没有存粮,各地大户富绅也是如此,流民万里,饿孚遍野。
听颜士璋说着这些事,胡楚元心中不免有些感叹。
他道:“颜先生,我家其实还有点余力,可以振济山西、山东的灾民,你此次去北方的时候,我再派几个人,不妨将这个事情也办妥。”
颜士璋哼哼的冷笑,道:“东家,我刚和您说过,中堂大人浊起来也是深不见底的。他何尝不知道你还有余力振济山西,但你要明白,他眼下只想报复李鸿章,夺下盐政,重掌两江。他和朝廷申奏你家几近破产,就是为了办这些事,你现在忽然拿出那么多银子救济灾民,岂不是和他作对,明摆着告诉别人中堂大人撒谎吗?”
胡楚元一时无语。
他默默地闭上双眼,心里有很多话,却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算是明白了。
是的,左宗棠浊起来也是深不见底的。
本土鸦片战胜了进口鸦片,每年给清王朝带来近千万两白银的税厘,这是多么伟大的胜利啊!
见他不语,颜士璋却道:“东家,您还年轻,可您既然是生意人,那就得像一个真正的生意人,暂时不要艹心这些事。您想,清王朝自己都不在乎,您还在乎什么样?”
说到这里,他稍加停顿,忽然又压低嗓音道:“东家,您就相信我要说的这番话吧,以我所观,五德轮回的时候怕是已经要到了,您得乘早多做别的打算。等到了最后的那些年里,战乱一开,万里腐尸,您再想着救人吧。现在能救得了一时,您就救不了一世啦!”
胡楚元不甘心,可他不得不承认颜士璋的判断。
他也明白了,颜士璋这个人的心里是非常清醒的,多年的困苦和历练,还有曾经的那些遭遇让他愈发清楚,这个时代的中国已经病入膏肓,清王朝也早已不是立国之初的清王朝。
他决定暂时不管外面的那些事,先把自己的事情经营好,只有这样,在更大的灾难降临之前,他才能稳住脚跟。
没有了胡雪岩,他一个人来支撑着这样的局面,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如此有钱的他,却像是一尊泥菩萨。
北方早已乱的一塌糊涂,流民四扰,贼寇横行,虽然从天津到京师的官道还有淮军和绿营保护,勉强能算是安全,胡楚元也不敢大意。
他让王宝田多挑几个身手最好的护院家丁,一路跟着颜士璋前往京师活动,还写了封信转给阜康钱庄京师分铺的掌柜,让他配合颜士璋办事,如果钱财不够,可以再从京师分铺抽调三万两银子。
等他将信写好,颜士璋感叹道:“东家,十万两太多了,五万两就差不多了。”
胡楚元道:“你此次去京师,如果有什么老朋友的,也都可以去看看,将门路跑通。等我真的有空了,自己也会亲自去京师活通门路,想办大事,就不能怕花钱。至于送礼嘛,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有当官的规矩,可我们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规矩,要么不送礼,要送就要让人吓一跳,只有这样才能把关系打得和铁一样牢靠。”
颜士璋心里很感激胡楚元的信任,道:“那好,只是我离开朝政多年,还有大案在身,不能到处走动。如今我去京师替东家疏通,只能找两个人,一个是恩师万尚书,另一个是同年及第的状元孙家鼐,他如今和翁同龢同任帝师,京师显贵都想和他们结交。我和孙家鼐是同年及第,早年在翰林院编修时的私交还不错。”
胡楚元道:“这些事都交给你了,具体该怎么做,我不如你知道的更仔细。杭州到上海每曰都有几艘货轮,你可以先到上海,再乘轮船转往京师,我会吩咐人沿路替你打点!”
颜士璋拱手道:“多谢东家,那我现在就收拾一下行李!”
胡楚元默默点头,这就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立刻将谭义云请过来,和谭义云询问米市的问题。
他是个很清醒的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既然无力拯救,那就索姓做个歼商,好好做一笔生意吧。
等他更有钱了,再谈论以后的事!
北方大灾,米价已经比往年贵了四五倍也不止,裕丰米行当然大赚了一笔,一直都在将米运送到天津,可更多的地方就不敢去了。
各地流民成群结队的到处抢米,土匪流寇更多如牛毛,运米的车队只要一出城门就肯定被抢,别说是运米,就算是运石头的车队都得被抢。
胡楚元挺冷静的琢磨了片刻,和谭义云问道:“你估计咱们能从江浙买到多少米?”
谭义云道:“北方种鸦片,南方养丝茶,江浙历年的产米量也不是很大。要真想买米,那得去湖广,如今也就是湖广有足够的米市,九江和芜湖米市也应该还有不小的余量,价格都不低,比起往年至少涨了三成,问题是没有办法运啊。天津和燕京的米市倒是没有涨太高,因为大家都在往天津送米,从天津到燕京的官道也有淮军保护,其他地方就不行,运米的车队根本不敢出城门,一出就被抢。”
胡楚元咬着牙盘算着,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直接做这个买卖的。
如果他做了,那就证明了他家还有很多钱,没有被债务压死,等于是给左宗棠扇了一个耳光。
就算他换一条途径做这笔买卖,也得考虑安全问题。
清朝廷的绿营已经无力镇压流寇,也尽力躲着流寇,避免“无谓的牺牲”,万一流寇占领县镇闹大事,那就得指望湘淮两军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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