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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她没在玉逊,没在玉家任何人面前这么哭过。哪怕是夫妻争吵,她偶尔委屈会落泪,却也依旧高傲的仰着头不肯认输。每次都是玉逊服软。她也知道,玉逊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桀骜或则卑微,都不重要。从他被逼无奈娶她开始,他所有的自尊就已她踩到了尘埃。比起这个,其他任何事都微不足道。
此刻,元芳蕤的哭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撕心裂肺。玉逊却没打算再低声道歉,或者安慰哄劝。
他就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元芳蕤哭。等她好容易缓过来的嗓子,再次哭得沙哑,哭着骂他,“玉逊,你狼心狗肺,你对不起我。”
“十年,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却连虚情假意都吝啬给我分毫。”
“我堂堂侯府贵女,却因一个寒门女子,遭你冷落践踏。”
“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落入这般境地?”
“我为什么要和季菀过不去?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你看不起我,在你眼里世上任何女人都比我强。你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不会有男人喜欢我。你如此,当初的陆家三郎亦如此。你们如此作践我…”
“你以为,我一直是这般模样么?我元家侯爵高门,所出子息岂会不知礼义廉耻?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漠视,才让我变成今天这样。”
“你为了一个寒门小户的女人,恨我、远我、厌我。当初安国公夫人来侯府,相中我,但他的儿子对我不屑一顾,转头却娶了个乡野女子为妻。”
“那个女人是你心头宝,我纵然恨不能食其肉,剥其皮,抽其骨,喝其血,却也不敢动她分毫。这么多年,你自知自己委屈无奈,可知我多恨?季菀,她连寒门都不如,不过一个乡野农户,凭什么凌驾在我之上,我为什么不可以羞辱她?你告诉我,为什么?”
玉逊有些意外。
当初元芳蕤棒打鸳鸯,拆散了他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夫妻十年里,两人即便是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元芳蕤也未曾再拿那女子要挟过他。
从前玉逊以为,元芳蕤大底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与她相抗,所以不屑于再使其他手段。原来,是因为在意。这份在意,直接迁怒到了无辜的季菀。
这的确符合她的性格。
但当初不是他求着娶她,是她硬逼着自己娶的。到现在,她有什么资格喊冤?有什么资格理所当然的迁怒他人?
玉逊不像跟她争吵,吵也没用。
元芳蕤还在大喊,“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夫妻十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却还在对她念念不忘,凭什么?你如此作践我,不过就是…”她声音忽然低下来,不知道是没力气吼了,还是嗓子已经沙哑,带着苍凉和苦涩,道:“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玉逊一怔。
他知道元芳蕤对他的情谊。堂堂一个侯门贵女,若非因为爱慕他,何须委屈下嫁?但元芳蕤性子高傲,纵然再是对他情深义重,却也从未说过一字半句。
他垂下眼睫,看向瘫在地上,满身狼狈哭泣不止的元芳蕤。想,她平日里无论何时都是雍容华贵,艳丽逼人的。似乎要从旁人的艳羡和嫉妒中,得到自信心和虚荣心。当然,她也适合那样的装扮。她本就生得美艳,若是穿得简单朴素了,才与她那张脸不相配。
这般落魄的模样,怕是让她自己都无法忍受。但她现在却还在不停的为这份落魄雪上加霜。
元芳蕤哭够了,她慢慢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满脸泪痕,目光却是麻木的。
“玉逊,你一直在期待今天吧?期待着看我从云端跌落尘埃,然后你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对不对?”
其实从她嫁给他那一天开始,便已从云端跌入尘埃。
玉逊没说话。年少的时候埋怨过命运不公,也的确是满腔怨恨。但路都是往前走的,既没有另一条路,便只能含着血泪接受。既然接受了,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可是现在说这些话,元芳蕤也只会以为他如从前那般搪塞她罢了。即便她信了,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总归她要的,他始终给不了他。
便让她就此认清现实的残酷和无情吧。
人都是要成长的,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自由飞翔,却不见山岚壮阔。
元芳蕤自嘲一声,眼中那微弱的期待,也尽数消散。
“你等在这里,不就是要给我下最后的审判么?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还在等什么?”
玉逊沉默半晌,道:“明日我将你送回凤阳老家,你便在那里暗度晚年吧。”
元芳蕤微怔,慢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或者说,不相信他居然会对自己这么‘仁慈’。她以为,自己失了家族倚仗,再无靠山,这个本就对自己厌恶隐忍多年的男人,会毫不犹豫的休了她,将她扫地出门。
玉逊神色淡漠,并未解释。
不是仁慈,也不是同情,更不是多少感念十年夫妻情分。他选择对元芳蕤手下留情的理由,也很现实。第一,为了两个孩子。第二,在元芳蕤刚被逐出家门他就休妻,虽是大义凛然却也显得无情无义。本就因元芳蕤得罪的那些权贵,会更加对他不耻。
说他虚伪也好,心机重也罢,都不重要了。
无论有没有休书,他和元芳蕤的夫妻之情,也就此走到了尽头。
季菀是在第二天知道元芳蕤被遣送回乡的事,她有些诧异,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很快,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因为没过多久,她便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