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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施兰如一直低埋着头哭个不住,旁人瞧着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是以痛哭来遮掩心里的紧张与害怕,怕宋佥事会看出什么端倪来,不信她的话。

    也怕见到地上那些焦黑的尸体们,怕他们晚上会回来找她,问她为什么要替张氏和林妈妈撒谎,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可她有什么办法啊,她想要活着,想要活下去,除了替她们主仆撒谎,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让张氏也偿命,然后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不成?

    至多等事情了了后,她替父亲和祖父祖母们多做几场法事,好生超度一番,让他们能尽快转世,下辈子生来便做个人上人,也就是了……

    就是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才能了了,应当,会很快吧?

    可惜宋佥事一点儿不好糊弄,林妈妈与张氏的话说得看起来、听起来再无破绽,也改变不了她们是在变相串供的事实,他之所以不发声,不过是想着等把人带回府衙后,让府尹大人当堂一审,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几个内宅妇人,尤其是施三小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难道还抗得过升堂时那满堂无形的威压,抗得过府尹大人的威势不成?

    所以宋佥事任她们说,任她们哭,等差役们确定现场的确再找不到第四具成人的尸体和唯一一具婴儿的尸体后,方沉声吩咐:“把现场封锁起来,把本案相关的人一律带回府衙里,等候府尹大人审问发落!”

    施兰如不由有些懵。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去衙门?是她的话有什么破绽不成,所以这位大人才不相信?那进了衙门之后,她还能出来吗?早知道她就不替张氏和林妈妈撒谎了……

    可话已经出口了,也改不了了,总归她一直跟着张氏,只要张氏自己能没事,就断不敢不管她的,所以她还是先别自己吓自己了,她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有一个光明未来的!

    施兰如想到这里,觑了一眼张氏,见她面上倒还持得住,想到她到底还有常宁伯府当靠山,心下稍稍松快了些,然后随着张氏一道,让顺天府的人给带走了。

    如此到得午时,施家的事便已传得京城好些人都知道了。

    毕竟昨夜那场火委实不小,映红了半边天,看见的人不在少数,等天亮以后,少不得要打听一下是哪里失了火,一问十十传百的,便都知道这场火不是天灾,乃是人祸,如今更已是涉及几条人命的大案了。

    一时间就议论得更起劲,流传得更快更广了。

    施清如却因一早就进了宫,反倒没有听说,还是一直到用了午膳,小杜子特地来司药局请了她去司礼监,见到韩征,韩征当面与她说了后,她才终于知道了。

    乍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施家人已经死绝了,动手的是林妈妈?可昨儿晚上,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忽然就?”

    韩征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忙道:“那林妈妈昨儿不是没见到常宁伯吗?可回去见了施延昌后,他给的最后期限却是今日辰时,若辰时之前见不到常宁伯,就要连张氏母子一并结果了。林妈妈大概是想着先下手为强吧?昨晚竟在给施家人吃的饭菜里都下了蒙汗药,把人全部放倒后,又把他们的屋子四周都浇上了菜油,然后点了一把火……等缇骑们看到火光冲天,意识到不对时,火势已经太大,进不去救人了,只得等到火势稍稍小了些后再进去,可惜已经晚了……清如,你不会怪我吧?”

    施清如摆手,“我怎么会怪督主,与督主什么相干?不过你让我先缓缓……”

    她昨儿已猜到林妈妈是想行缓兵之计了,谁知道她会直接下药放火呢?

    还真是有够决绝,有够不留余地的!

    她虽一直对施家人与张氏,还有常宁伯府狗咬狗喜闻乐见,却真的没想过要弄出人命来,尤其是在施宝如惨死了以后,不想施家人还是一夜之间,便死绝了;张氏与常宁伯府也休想脱得了干系,少不得亦要因此家破人亡……

    韩征见施清如脸色越发难看了,忙扶了她到一旁坐下,又斟了杯温茶递给她,低声道:“清如,你先喝口茶,缓一缓。都是我不好,你明明都叮嘱过小杜子,最好别再出人命了,谁知道就在那么多缇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是……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要是生我的气,就骂我打我吧。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人死也不能复生,你千万要节哀,若因此弄坏了自己的身体,那我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还是失算了,那些人到底是清如的血亲,她哪怕再恨他们,也必定没想过要让他们一夜之间便死绝。

    早知道就该缓着点儿来,或是把人弄出京城后,再动手的。

    路上出的意外,可就怪不得任何人,甚至都不必让清如知晓了。

    施清如不待韩征话音落下,已道:“我压根儿就没有哀,节什么节?我就更不会怪督主了,那与督主什么相干,是督主让那林妈妈下药放火的不成?便是缇骑们奉了你的命,十二个时辰盯着施家,也还有吃喝拉撒,犯困打盹儿的时候,根本防不胜防,如何怪得了督主?我才不会如此亲疏不分。”

    “我只是乍然听得这个消息,有些震惊,心情也有些复杂罢了,便不是他们,换做任何一家我不认识的人家,发生了这样的惨案,我乍然听见,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同样的,我相信其他素不相识的人听说了这样的惨案,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当年对我娘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或许早就后悔了吧,可惜再后悔也已经迟了。当初是他们自己要舍我娘而就张氏这条毒蛇的,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顿了顿,“同样的,当初也是张氏自己选中了施延昌,选中了施家的,那之后的一地鸡毛,乃至事态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同样怨不得任何人!我虽不想为他们脏了自己的手,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但如今他们都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心里除了有些震惊与复杂以外,其实还是有几分痛快的,这就叫报应只会迟来,不会不来啊!”

    韩征闻言,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施延昌还没死,只是伤得很重,我已经安排人在救治他了。等他好转些后,打算让他上公堂状告常宁伯和张氏纵奴行兄,害他家破人亡,你怎么说?”

    施清如没想到施延昌还没死,心里有些明白了。

    只怕当时缇骑们真安了心要救施家的其他人,还是能救的,只不过……没有那个必要而已,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为了救几个不相干的人,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不成?

    这同样也怪不得督主,他也都是为了她,不然他何须这般迂回,他只消动动嘴,便早就能让施家家破人亡了,如今却只是没有及时救人,最过分也不过就是可能对林妈妈的纵火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施清如半晌方道:“督主安排吧,这些事我也不懂。总归无论是施家的人,还是张氏和常宁伯,都不无辜,他们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大错,付出代价了!”

    她不会矫情的觉得督主太无情太心狠之类,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她只在乎在乎自己的人,她也问心无愧!

    韩征点点头,“那就交给我来安排吧,正好趁这次机会,把当年伯母的仇和你早年的委屈,都给了了!”

    顿了顿,“等顺天府判决了以后,我会让人好生给施家人收尸殓葬的,如此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了,施二老爷那个小儿子,也没死,当时他生母将他牢牢的护在身下,虽呛了些烟,也有几处小小的烧伤,但好在没有大碍。我已让人将他远远送走了,特意嘱咐了要给他选一户好人家,长大成人,平淡却安心的过一辈子,应当是没问题的。”

    施清如心里这才好受了些,“那孩子好像才几个月大,是真个无辜,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就是他生母的生育之恩和舍命相护之恩,他这辈子都不能知道了。”

    韩征想了想,道:“那回头给她单独做两场法事,让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施清如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心情还是免不得低落,毕竟总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尤其施二老爷那个通房,简直无辜至极……

    韩征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她的心软心善虽然有时候在他看来很没有必要,但若是少了这份心软心善,她还是她么?

    整好他心硬如铁,双手沾满鲜血,与她倒是刚好互补了。

    他遂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无声的陪伴着她。

    如此过了不知道多久,小杜子进来了,见韩征握着施清如的手,忙要退出去。

    韩征却已经叫住了他,“有什么事?说吧。”仍握着施清如的手不放。

    施清如抽了两下都抽不回来,瞪他他也不松开,脸一下子涨红了,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索性反手掐了他一下,总算让他松开了,忙端了茶杯在手,假作吃茶,以掩饰尴尬。

    韩征见她脸上总算有了血色,心下松快不少,问小杜子,“成锯嘴葫芦了?”

    小杜子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自家干爹与姑娘无声的打情骂俏般,道:“回干爹,是安排在常宁伯府那边儿的人传了话回来,常宁伯同意与虞夫人和离了,已经签了和离文书,跟着就要去官府备案了,想来这会儿功夫,已经去过官府了也未可知。”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施清如脸色不觉又好看了几分,问小杜子:“常宁伯是怎么同意了和离的,他昨儿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和离么?督主,莫不是你给他施压了?”

    虞夫人那样难得一个人,总算可以脱离苦海,不用再在污泥里苦苦挣扎,以免同流合污了,虽然彼此素不相识,施清如依然为她高兴。

    韩征勾了勾唇,“我的确让小杜子去给他施压了,不过应当还没来得及,不然不会这么快。”

    小杜子笑道:“干爹所料不错,儿子的确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常宁伯已同意虞夫人和离了。不但同意了虞夫人和离,让她把两个儿子都带走,让张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以后好生奉养常宁伯太夫人和虞夫人;还说要分家,把常宁伯府的二房三房都分出去,想来就今明两日,便能分清爽了,当是怕施家的案子连累到自己的老母亲和妻小,所以才忽然改了主意的。”

    施家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常宁伯府自然也有下人听说了,因事涉自家,不敢耽搁,忙忙报到了常宁伯跟前儿,又提了昨日林妈妈好像回过伯府求见常宁伯之事。

    正自焦头烂额的常宁伯这才知道事情真的闹大了,且只怕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却犹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忙忙打发了心腹去施家和顺天府衙打听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可惜打听到的情况更糟,明明昨晚该死五个成人一个婴儿的,现场找到的尸体却只有四具,另外一个成人和一个婴儿都不翼而飞,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尸体在哪里;若是活着,人又去了哪里?

    再联想到此番自己和张氏的阴私忽然就齐齐暴露了,还是以这样无可遮掩无可挽回的方式,常宁伯早就怀疑过当中有异,如今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有人在幕后操控一切,要他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了。

    当下哪还敢再与虞夫人来什么“拖字诀”,再拖下去,可就真要把全家都葬送了!

    这才会忙忙答应了虞夫人和离,还让她把两个儿子都带走,如此方有希望保住自己的妻小,让自己的老母亲不至没人养老送终;而把二房三房分出去,则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能不能保住二房三房,将来多少能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守望相助,重新振兴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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