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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天微跟高玉树道别之后就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来医院的路上,孔阳州多次跟女儿搭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路上看妻子的反应,孔阳州其实也大概猜得出来妻子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在考虑是否要让女儿跟高玉树小朋友接触。
孔阳州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或许是从妻子吵着要让女儿去测智商开始,潜意识里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一定要阻止老婆做错事;一定要记得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大家都好好地活着……
活着?
又想到这些事情,孔阳州在心底叹气,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总是做奇怪的梦,受到影响了。
“那……结果是什么?”纪伊白迟疑问道。
“是这样的,经过检查,您女儿的病症为中度抑郁症。”医生立即回道,“根据你们的病情描述,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影响了日常生活……”
纪伊白脑子里回放着医生说的‘中度抑郁症’,所有想法凝聚成一句话,“不可能!她明明还这么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抑郁症……”
“我知道您很难理解,但是学龄前的孩子也确实会有抑郁症,这并不奇怪。您能带她来检查是明智的选择,否则她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就可能会有很严重的自残自杀倾向了。”医生庆幸地道,“很多家长都觉得小孩子不会有心理问题,这种认知是错误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抑郁症,我只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责备了她一下而已。”纪伊白弄不明白,她只是因为女儿不听话责备了她一下而已,仅此而已。
医生很友好地提醒,“可能在你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责备,但是对于她来说,可不是这样的。其实责备或许只是一个导火线,在您责备她之前,她就已经一直处于崩溃边缘了。”
“怎么会……我从来没有忽视过她,一直都对她非常关心。”纪伊白还是觉得没道理。
孔阳州揉着太阳穴,补充道:“是,如果从你的角度去看,你确实从来都没有忽视过她。但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曾经多少次驳回过她的请求?”
“什么叫我驳回她的请求?她还是小孩,她知道她的请求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吗?我作为她的母亲,就应该承担起帮她分辨是非的责任。”纪伊白理直气壮地反驳。
“可是如果你的判断也出错了呢?”
纪伊白一听就拧起眉头,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每句话都在堵她?专门跟她唱反调?
争论的重点突然转移,纪伊白突然道:“你是故意在跟我反着来的?女儿生病我能不着急吗?可是你觉得她年纪这么小就有抑郁症正常吗?”
“医生都说了不是没有这种病例,你为什么就只相信你自己的直觉不相信医生摆在眼前的事实!如果不是抑郁症,那你说她是什么!你倒是说出一个所以然啊!”孔阳州也怒了。
夫妻俩就这么当着医生的面吵了起来,孔天微被爸爸妈妈夸张的争吵声惊到,害怕地躲到医生的椅子后面。
医生叹了一下,不得不大喝一声:“安静!你们吓着小朋友了!”
医生这一嗓子把纪伊白和孔阳州都吼停下来了。
两人挫愣地望着对方,脸上同时露出懊恼之意,都有些尴尬。
“看到您二位的状态,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小朋友会年纪这么小就患上抑郁症了。家长的控制欲太强,事事都要管着孩子,对于孩子来说,是莫大的痛苦。而且家长还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吵吵闹闹的环境对于小孩来说,不利于身心健康。”
纪伊白惭愧地别过脸,还想反驳却倍感无力。
她居然又无视女儿,无视所在的场所跟丈夫无所顾忌地吵起来,让女儿感到害怕……
孔天微的抑郁症必须要配合吃药治疗,但是药物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家长配合,不要再对孩子过度控制;克制脾气,不要总是在孩子的面前吵架;平时要多鼓励孩子,给孩子自信心,给孩子交朋友的机会,让她去结识更多朋友。
而且这个病的治疗是一个缓慢又漫长的过程,如果期间稍有不当,就有可能加重或者复发。
**
一家人从医院出来后,不管是纪伊白还是孔阳州都还有点恍惚。
孔天微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她早就应该想到的,重生之后除了跟高玉树在一起的时间,其他时间都是跟前世一样的灰暗,哪怕她做出了一些改变,也无济于事。
她从来都没有走出过前世的阴影。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她没有把前世的事情想起来,这个病是不是就不会再继续跟着她?
可是如果她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她的人生轨迹还是跟前世一样,最终她还是会患病。
就像一个逃不出来的命运怪圈。
医生本来是建议孔天微住院治疗,纪伊白坚持要回去,医生也劝不住。
夫妻两个连班都不上了,回到家之后就琢磨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女儿把药吃了。
药吃了然后再吃饭,慢慢来一定会好的。
只是孔天微愿意吃药,却不愿意吃饭,看到饭菜就觉得恶心,提不起一丁点食欲。
把摆在眼前的饭碗拨开,孔天微默默跳下凳子,回自己房间里,抱着高玉树送的玩偶,继续发呆。
纪伊白看着一粒饭都没动过的饭菜,内心涌上深深的绝望。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她吃一点东西?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好起来?
“我去给她做她最喜欢的菜。天微一定只是因为不喜欢才不吃的,只要我做她喜欢吃的,她一定就会吃的。”纪伊白推开丈夫,疯了一般冲进厨房里,打开冰箱把食材统统拿出来。
孔阳州拉都拉不住,他想把妻子骂醒,让她冷静一点,但这时外面传来了门铃声。
他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妻子,看到她握着菜刀动作很快,有点担心,“你小心点别切到手指。”
纪伊白没有回应。
孔阳州摇着头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抱着保温盒的小正太,高高地昂着头,露出半张小脸。
是对面家的孩子。
“叔叔,我妈妈做了一些好吃的,让我送一点给你家女儿。”高玉树难得没有发表中二宣言。
孔阳州也意外这小子也会有不说那些胡话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有点小认真。
“你妈妈有心了,快点进来吧。我们刚刚回来,你来的太巧了。”孔阳州很庆幸来开门的是他,如果是老婆来开门,估计会把高玉树赶走吧。
孔阳州刚好把高玉树送到女儿的房门外,欣喜地道,“天微,快来看看谁来看你了,你绝对猜不到……”
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从厨房传来,孔阳州心头一颤,立即把门打开推了一下高玉树,“在房间里陪着天微不要出来!”
孔阳州带着棒球棍冲到厨房的时候,只看到跪坐在地板上的妻子,捂着鲜血如注的手指,泪流满面。
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悲伤和绝望,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老……老婆?”孔阳州迟疑着出声,不明白为什么切到手指老婆会有这么大反应。
难道是因为伤口太深了?看她流出来的血把衣服染的到处都是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纪伊白痛苦地双手捂着脸,被切到的手指仍在不停的冒血,顺着她脸颊流下来,她喃喃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够了没有!你没有看到女儿吃鱼肉都快吃吐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让她吃茶叶!嘴上说着不嫌弃她的智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不就是为提高她的智商吗!?”
听到爸爸这具气急败坏的怒吼,孔天微才突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妈妈做这些事情,原来只是为了提高她的智商。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办法,所以也无法从妈妈的行为中判断出妈妈的目的。
妈妈还没有放弃吗?
为什么这一世的妈妈变得这么固执了?
“我这样也只是为了她好!”妈妈也吼了回来,但明显底气不足。
“别说这么冠冕堂皇!为她好?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好!我们在一起多久了,还想瞒过我?”
“那你又知道什么!谁让你有一堆重男轻女的亲戚!就连你的爸妈也是重男轻女,他们只知道要孙子孙子孙子,天微长这么大,他们来见过几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后都是怎么说我的,是不是还怂恿你跟我然后离婚娶个能给你生儿子的!?”
如果是小时候的孔天微,妈妈的这段话,她可能会听不明白。
但是现在孔天微听后,只觉得心情非常沉闷。
前世到她长大为止,她都是独生女,爸爸妈妈没有再给她生弟弟妹妹,独生女家庭好像总会面临一些问题。
或许上一辈的思想里有孔天微无法理解的观念,但承担这些压力的人不是她,也不是爸爸,而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妈妈。
于是受到外界压力的妈妈又把压力发泄在她的身上,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只要她足够优秀,那些人就不敢抨击她,甚至会夸她生个比儿子还厉害的女儿。
“他们说他们的,那跟你这样折腾天微有什么关系!他们讽刺你攻击你,那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又能知道多少?”孔阳州的语气也软了许多,带着明显的心疼。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天微本该是一个天才,为什么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本该是一个天才的……”
“你觉得你觉得什么都是你觉得,她是天才还是普通人,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牺牲天微的快乐吗?你忘了我们最开始的愿望是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