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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了,朝廷动手了……”

    “二哥与郭相有过书信往来?”

    “没有,我怎么会……他是宰相,我是一方诸侯,平时总有公文往来。”谭无谓中途改变说辞,“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学凉王交出王号?如今异姓王只剩下我一个……”

    “凉王数度不奉诏书,有罪而去王,二哥何罪之有,要交出王号?”

    “我也不愿交出,可是……”

    “而且异姓王还有一位蜀王。”

    “蜀王迁至京城,与傀儡无异。”

    “二哥要学,不如学蜀王。”

    谭无谓愣了一会,问道:“四弟没有别的主意了?”

    徐础摇摇头。

    “让我想想,实在不行,只好用这一招。”

    徐础告辞,回到谷中向张释清道:“邺城王怕是难得长久。”

    张释清吃了一惊,“咱们思过谷多得邺城王庇护,你不能给他出个主意?”

    “邺城王以军功得王,心高气傲,不愿去京城忍一时之辱。天子在时还好,天子一旦不预,必要先除邺城王。”

    “如此说来,薨在皇帝之前,才是邺城王的幸运?”

    谭无谓的“运气”没那么好,他果然没去京城,而是又一次上书,希望交出王号,被皇帝在诏书中责备之后,再不提此事。

    两年之后,皇帝得病,为了冲喜,将一位公主送到邺城与谭无谓的一个儿子成亲,这是早就定妥的亲事,因为两人年幼而拖至今天。

    送亲的队伍极为庞大,贵戚成群,谭无谓带儿子以及群臣出城相迎,却被随行禁军拿下,直接送往京城,亲事则照旧进行。

    谭无谓在京城的遭遇众说纷纭,又过两年,徐埙第二次回家省亲时,才带来一些可靠的消息。

    谭无谓进京,朝廷对外宣称是邺城王听说皇帝病重,自愿前来服侍,在京城,谭无谓住进早已安排好的王府,进宫数次,君臣之间说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皇帝确实得了重病,拖了五个月,撒手驾崩,消息传出的当天晚上,邺城王自刎而死,留下遗言,声称是要追随陛下。

    太子登基,感念谭无谓之忠,特许其长子继任邺城王,三世以后再削王为侯。

    徐埙这年十五岁,因为从小在东宫陪伴太子,已获官职,此次回家,一是省亲,二是与田熟正式定亲,约定次年完婚。

    徐埙还给父亲带来一个提醒:“新帝至孝,对太后无所不从,太后对张妃、渔阳王忌恨已久,二弟身在渔阳,望父亲多多在意。”

    徐础道:“你初去京城时,我怎么交待你的?”

    “莫管闲事。”

    “嗯,我现在的交待也没变。”

    次年秋季,该是成亲之日,徐埙职事繁忙,不得告假回乡,张释清于是与田匠、冯菊娘夫妻一同送田熟进京,这也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离开思过谷。

    谷中一多半人跟着进京,只有徐础留守,带几个孩子继续读书,连信也不写一封。

    这些年来,谷中人口逐年增加,已近百口,突然离开大半,立刻变得安静许多。

    徐础生活不改,除了教孩子们写字、读书,就是每隔两三日前去打扫范闭与老仆的坟墓。

    一个月之后,有人从京城送来书信,太后宾天,九州同哀,一年之内禁止婚嫁,徐埙与田熟的婚事不得不延后,张释清等人不愿来回奔波,因此要在京城住上一年。

    徐础托此人带一句口信,说是“知道了”,再无它话。

    次年初夏,思过谷里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

    一位是刘有终,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没有变得更老,徐础不由得怀疑他真有几分仙气。

    刘有终当年弃晋王而南下,追随宁王一阵,觉得不是长久之计,悄然离去,隐居江南山中,天下平定之后,他再度出山,仍以相人为业,名声比从前还要响亮,游走王侯显贵之门,还收了一名徒弟。

    徒弟姓周,名复始,自称是徐础故交,徐础认了好一会才猛然想起,此人的确是故交,脱口道:“黑毛犬!”

    周复始正是当年诱学馆里的同窗周律,竟然熬过了乱世,只是当不得官,随刘有终学习相术,颇有所成,笑道:“当年贱号,徐先生倒还记得,我亦记得徐先生的那篇文章,‘用民以时’,这些年来所见所闻,我越发觉得这四个字似简实深。”

    得见故人,徐础大悦,破例饮酒,一醉方休,与刘有终、周复始谈天说地,却不说时政,那两人每次提起,徐础都是只听不说,实在被问起,他说自己久不闻世事,无可评判。

    师徒二人在谷中居住三日,告辞离去,徐础送到谷外,心里明白,自己通过了新皇帝的考验。

    初秋,二子徐篪从渔阳赶回,他受征入京为官,顺便省亲,正好还能参加兄长的婚事。

    徐篪给父亲带来一份特别的礼物,是两本书,一本《诗经》,一本《尚书》,书很普通,来历却不寻常。

    “当年先帝与邺城王征辽东接连不胜,天成亦有自知之明,去皇帝之号,改国号为辽成,向大楚称臣,三年一贡,使者每次都要经由渔阳。去年使者经过时,将这两本书送来,说是父亲故人送来的礼物,使者不说故人姓名,我觉得不妥,所以今年才带来。”

    徐础接过两本书,翻了一会,笑道:“确是故人之礼,她想告诉我,虽居荒外,不忘诗书。”

    “父亲的这位故人倒有读书人的气节。”徐篪不明其意,又道:“我在渔阳听说太后死得颇为蹊跷,甚至有传言说先帝驾崩之前就已做出安排。渔阳王颇为不安,担心张太妃的安危,让我入京之后详加调查,父亲以为……”

    “用民以时。”徐础回道。

    “嗯?”徐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却不明白它与自己所说的话有何关系。

    “你进京为官,必受皇帝问策,你对‘用民以时’,别的事情不可多问,更不可多说。”

    “是,父亲。”徐篪不敢多问。

    徐础拿起故人送来的书,心静如止水。

    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入京,少不得会卷入诸多纷争之中,但他并不担心。

    他知道,妻子入冬之前就能回来,思过谷将恢复热闹。

    他知道,欢颜郡主已经安定下来,不用他再操心。

    世事终而复始,每个终始却各不相同,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再也用不上了。

    (全书完,明天还有一篇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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