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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李晔喝了口茶,才提到正题:“昨日在骊山别业,我与郡主一见如故,倾慕非常。今日冒昧登门,除了问候大王王妃,还想询问婚事。约定的婚期将至,若二位尊长没有异议,我回家之后,便让家中着手过六礼之事。”

    木诚节夫妇没想到李晔跟女儿已经见过面了。听他话中的意思,两个人都很满意彼此,这无异是锦上添花。木诚节刚要一口应下,崔氏按住他的手臂,开口道:“我听闻李郎君体弱多病,没有功名在身,与你的父兄相去甚远,又避开家中独居。我和大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十分爱重她,不知你凭何承诺可以给她幸福?”

    崔氏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几分为难李晔的意思。可她却偏偏要问,因为想听李晔怎么回答。李晔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我年少时避居家中是因治病需要静养,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却不喜热闹。郡主下嫁给我的确诸多委屈。我虽身无长物,却可以倾我所有,待她如二位爱她之心。”

    这天底下最好的爱,便是父母之爱。无私无畏,毫无保留,永远都不会有背叛。李晔的这句承诺,让崔氏十分动容,含笑说道:“那我便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了。”

    李晔长拜,然后告辞离去。

    他走出堂屋,门外的婢女仆妇早就四下逃散,不见踪影。有下人来引他出府,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扶着云松上马车,吩咐回李家。他既然要娶她,不管父亲存了什么心思,也得风风光光地操办这场婚事。这些年他不争不抢,该让的都让了,唯独这件事,不能再退让。

    云松觉得这次郎君出了趟远门回来,有点怪怪的。不仅认真养起娇贵的牡丹来,居然还亲自跑到别人家中拜访,他平日可是连自己家都甚少回呢。

    云松虽然是近身伺候李晔的,可李晔性情孤僻,大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呆着,任凭云松有十个脑袋也猜不透李晔的想法。云松想起一事,说道:“郎君,刚才小的好像看见那位专治小儿科和妇科的莫大夫从府里出来。他那么难请,据说成国公找他看病都得排三个月。怎么云南王本事通天,这么快就排上了。”

    李晔没有接话,是他让莫大夫去看诊的,自然要比旁人快。他正好问问莫大夫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是不是正如他想的那样。

    *

    晚些时候,木诚节把嘉柔叫到面前:“李晔今日来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这婚事我和你阿娘已经应下,只等李家派人来过六礼,商议婚期。今后你就安心待嫁吧,别再惹事。”

    到了这个时候,嘉柔自然不会说不好。她此刻其实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一直都知道这个结果,但真的要嫁,心情又说不出的复杂。

    只要能帮到阿耶就好了。

    木诚节向来不知道怎么跟儿女亲近,说完后就打发嘉柔回去了。过两日便是曲江宴,他还得去看看木景清准备得如何了。

    今日李晔到府,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

    十年前,李绛虽是赵郡李氏的一房,但家族之中各种势力争斗,他处处受到掣肘。那时,木诚节因册封木景清为世子一事进京,受到了不小的阻扰。幸得李绛仗义相助,二人因此结缘,引为知己。李绛直言所处困境,木诚节便大方与他定下儿女亲事,言明云南王府会全力支持他。

    有了这门亲事,加上当时木诚节屡立战功,颇受天子的重视,李绛的官运也亨通起来。

    十年之后,李绛已经拜相,李家的权势和资源都集中在他的手上,不再需要外力。而随着天子对藩镇态度的改变,以及在与吐蕃几次战役中的失利,木诚节这个云南王早就没什么分量。与云南王府结亲,甚至意味着要卷入南诏那个烂摊子里头。

    李绛之所以没有提出退婚,一则是不能失信于人,二则是当年订立婚约之时,李绛便留了个心眼,许的是最小的儿子。李晔没有官职,对李家来说无关紧要,就算将来南诏发生什么,对李家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李绛却不可能再像十年前一样,对木诚节推心置腹了。

    这些木诚节心里很清楚,但他不怪李绛。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要全力守护的东西。他坚持婚事,何尝不是有私心?哪怕知道李绛不会帮他,他也需要李家。为了南诏,为了万千百姓,为了家庙里供奉的天子曾赐给先祖的金印。

    纵使这条船已经千疮百孔,他也要撑下去。

    她叮嘱顺娘:“刚才的事,你只当没看见。”

    “郡主有了婚约,还跟别的男子有染,实在是不知廉耻。不如我们告诉父亲?”顺娘建议道。

    柳氏立刻摇头:“我们去告状容易,可王妃那边怎么交代?她的儿子是世子,女儿是郡主,背后又有整个清河崔氏撑腰。你父亲难道会帮着我们?到时除了你阿弟,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顺娘打了个寒颤。她年纪小,没想那么多:“是女儿莽撞了。”

    柳氏摸着顺娘的肩膀:“你要记住,我们出身卑微,争不来你父亲的宠爱,更不是王妃的对手。倒不如为你自己争一门好亲事,那才是最重要的。”

    顺娘怅然说道:“女儿明白。我只是替李家不值。为何郡主有这么好的归宿,却不懂得珍惜?”

    柳氏将顺娘搂到怀里:“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拥有什么,便觉得理所应当。不过你也不用太羡慕,我听一个从长安来的姐妹说,这桩婚事,其实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

    顺娘抬头看柳氏:“怎么说?”

    “长安那些世家大族,最看重门第出身。郡主许婚的是个续弦的儿子,身份上本来就低人一等。而且那位郎君好像体弱多病,没有功名在身。云南王在南诏风光,可到了长安那种地方,倒不见得多招人待见,嫁过去有她好受的。”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名门的儿媳,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顺娘讪讪地说,“而我大抵只能在南诏的那些氏族里面挑一个庶子嫁了。”

    柳氏说道:“我的傻女儿,等到郡主出嫁,你就是云南王唯一的女儿。只要王妃肯抬举,也能挑个不错的人家,嫡子也是可能的。妾不如衣,哪怕门第差一些,只要能做正妻就好。”

    顺娘嘴上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像南诏这样的小地方,就算是氏族,却各个都透着股小门小户的寒酸和浅薄,像今日路上遇见的那个田夫人。

    她只要想到日后嫁进这样的人家,整日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情跟婆婆争斗,还要陪伴一个走马斗鸡的夫君,就觉得毫无盼头。

    她自小便听阿娘说长安,“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那些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向往。

    妻不妻的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她也会千方百计夺取他的心。

    她总渴望飞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

    玉壶被安置在嘉柔的禅房休息。她只是被打昏了,伤势并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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