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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斩钉截铁,态度丝毫不容置疑。
陶喜默然了,再次低下了头,李睿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等了五六分钟,他都有些不耐烦,今天他跟陶喜说这些,也是看在这个人挺豪爽的,又跟自己有些气味相投的份上。但愿他不要给脸不要脸,要不然他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即、坚决、彻底底从根子上把这股黑势力彻底剿灭。
终于陶喜抬起了头,满脸苦涩道:“李书记,其实我们当初组建的时候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我陶喜自问从来没有干过欺压百姓的事,我们不过就是为了自保。”
“那现在呢?现在也是为了自保?”李睿冷冷地问道。
陶喜一阵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睿见状,也不想逼他过甚,叹了口气道:“陶喜啊,这个人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以前这里的老大的是陶庆,那些欺行霸市,哄抬运费的事都是陶庆干的。自从你回来之后,虽然砂石和运输依旧被你们垄断,但至少没有哄抬运费,砂石的价格也还合理,老板们也乐意跟你们做生意。但是你们这个团体的性质还是一个黑字,是国法所不容的,这一点你必须考虑清楚。”
陶喜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李睿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时颤抖的,说明他的心里很紧张。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手里掌握着青山泉镇最大的地下势力,轻言放弃,谈何容易啊!不过李睿却并不担心。他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陶喜是个聪明人就应该能看到这一点。别看黑势力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对于一个强大的政权来说,不过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只臭虫罢了,在专政的铁拳下,瞬间就能灰飞烟灭。
陶喜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烟,声音低沉道:“十几年前,那会小泉村和江边村都还很穷。我们家兄弟四个,家大人口多,负担重,穷得比别人更厉害。光有力气,一亩三分地,一年到头仍然是穷得叮当响。大哥、二哥都二十好几了,都没娶上媳妇。那一年,县里来了一艘挖沙船。在彭水江河道里挖沙运回县城。我们兄弟四个都跑在老板手下打工,看到老板把沙子从江里打捞起来就可以变成钱,心里十分羡慕。过了半年,县里又来了一艘挖沙船,附近的北河村有人就买了拖拉机运沙。我们四兄弟辛辛苦苦工作一年,总共才挣了不到三千块钱,抵不过北河村一个拖拉机跑两个月。于是我们合计也买一辆拖拉机搞运输。大哥二哥三哥仍然在老板手下打工,我就到城里学开车。三个月后我回到镇上,找信用社贷了两千块钱,加上打工挣来的钱买了二手的农用车,也开始拉沙跑运输。第一个月就挣了一千块,我们哥四个高兴啊,后来二哥、三哥也去学车,回来又买了辆拖拉机,大哥年龄大了,学车困难,就负责和老板搞联系,除了拉沙我们还拉其他的货物,两年就发了……”
陶喜陷入了回忆状态,李睿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他相信陶喜说当年组织团伙是为了自保。
“……村里人见我们发了都眼红了,纷纷效仿,车子一下多起来,加之北河村也新买了不少运输车,生意慢慢变得难做了,老板也开始压价,这都是竞争引起的。”他说着忍不住在碗里喝了一口酒,继续道:“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私营煤矿,都是国营的,拉煤由专门的车队,我们只能拉货物,但拉其他货物都不如拉沙来钱,也不如拉沙稳定,所以我们小泉村村和北河村为了沙子的运输经常起矛盾。以至于后来发展到打架斗殴,先是单打独斗,慢慢形成了两团,由于我们是四兄弟,人多号召力也大,有人就提出来大家组织个帮会,歃血盟誓,并且推举二哥为领头的,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从此和北河村的人明争暗斗,对方也成立了一个团伙,我二哥为人仗义,打架每次都是头一个冲出去……终于在一次打斗中被对方在腹部捅了一刀,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救了……”
陶喜双目含泪,静默了一分钟,接着道:“死伤各安天命,大家都形成了默契,打死打伤都不报警,所以二哥死后对外都说是从车上挂下来碰尖石头刺死的。没了领头人,北河村霸占了全部运沙业务,大家眼红,纷纷找我们诉苦。这时候江边村也新买了几辆拖拉机,他们那边领头的是陶庆,陶庆自小跟我的关系就好,极力劝说我接过我二哥的班……”
说到这里他有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唉,李书记,我那时候年轻,血气方刚,二哥死了,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心想着报仇,经不住劝,就领头开香堂,重新又组织起来。这次队伍比以前更大了,我信心也比较足,于是就找人从中传话,要北河村分一半业务过来,他们自然不肯,双方就约定第二天夜晚在河滩上凭武力说话,赢了的一方接手全部的运沙生意,败的一方自动退出。”
听着陶喜说的那些往事,李睿感觉是象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忍不住问道:“这一次你们赢了?”
“是的,我们是赢了,但为此又损失了两位兄弟,代价太大了……”陶喜此刻双眼早已经泪水迷蒙,低头用手擦了,“他们的媳妇儿子从此由我们共同照顾抚养,说好一直抚养到儿子成人。女人如果嫁人我们就不再照顾,结果,两家女人都走了,嫁到了外省。”
“悲剧啊……”李睿不由叹息了一声,同时质问道:“这都是血的代价,你们挣这些钱也是拿兄弟们鲜血换来的。用得安心吗?”
陶喜低垂着头,“安心什么?这些年我经常做噩梦,不是我二哥陶禄。就是这两位兄弟,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后来陶庆也慢慢做大了。他有野心,想篡权夺位,我根本就没心思跟他争,带了一些老兄弟去县城发展,大家齐心总算是打出了一些局面。后来陶庆出事了,原先的兄弟又跑来请我回去,大家都是沾亲带故。我也就回来了,重新当了这个头。”
李睿苦口婆心道:“陶喜,收手吧!你手下的兄弟都是黎民百姓,有家有口。现在致富的路子也多了。如今青山泉镇正在搞开发,不但建立了煤化工产业园区,而且还正在引进几个投资都是上亿的大项目。今后年轻有文化的可以进厂当工人,年龄大的可以留在村里搞加工业、搞大棚蔬菜、搞旅游农家乐……当然,喜欢继续从事运输也可以。大家公平竞争嘛,何必非要搞这么一个让祖辈也蒙羞的黑帮组织,打打杀杀呢?大家都是农民兄弟。再说我是党委书记,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得不管。今天我之所以找你谈心,主要是考虑到你们和其他组织不同。没有欺压老百姓,没有破青山泉镇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是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我个人十分希望你们能改过自新。”
但陶喜依旧沉默不语,李睿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但想到他刚才回忆的那些往事,心里也有些不忍,进一步开导道:“其实运输协会就很好,按章程行事,同样也可以把大家团结起来,找信息,找货源,成员之间相互帮助,共同致富嘛。”
陶喜总算是抬起头,道:“李书记,我个人没意见,就怕大家不同意啊,能不能容我几天做做大家的工作?”
李睿看他态度很诚恳,看来那些打打杀杀的血腥记忆让他也萌生了退意。于是便点了点头,同时又道:“但时间不能太久,一个星期怎么样?”
陶喜沉吟了一下,坚决地点点头:“行!李书记,我听您的。”
李睿闻言大喜,松了一口气,立即端起酒碗,道:“来,我敬你,感谢你对我们党委政府工作的支持!干!”
“干!”
两人各自仰头把一大碗酒喝得点滴不剩。
陶喜用手抹了一下嘴,真心实意说道:“李书记,我心里轻松了,想起我二哥当年死的悲惨,我一直是彻夜难眠,也一直想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又一直下不了决心,谢谢您今天帮我下了这个决心。”
“主要是你心里还有一道底线,内心还想做个好人。”李睿伸出手,就象电视中欢迎国民党起义军官那样,和他那双宽大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鼓励道:“你好好把协会按章程运作好,不能让会员散了心,青山泉镇的开发任务很重,还需要你们大力支持呢。”
陶喜如释重负地连连点头道:“好,好,这是一定的。”
李睿不免再次提醒道:“不过,我必须说一句,协会经营要随行就市,不得强买强卖,欺行霸市,要主动维护行业的声誉,自觉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陶喜,钱是挣不完的,重要的是挣钱要靠本事,靠劳动,挣的要安心,有命挣钱没命花钱,挣钱有什么用?”
“李书记,我都知道了,我们一定听政府的。”
当李睿坐上车离开小泉村的时候,尽管脑袋还有些晕乎乎,但心里却是油然产生一种骄傲,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我李睿今天一碗酒解散了青山泉镇最大的黑帮组织,不让赵太祖专美于前,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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