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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病辞官,以示清白。

    即便知道棉织物能推广开,益处极大,但王文谦也不希望王珺去做这件事,两次拒婚就已经够难堪了,王珺真要出面大肆推广棉花种植及棉织物,即便没有人污蔑他跟叙州勾结,也会招来无数人的指指点点。

    再者说了,在王文谦的心目之中,淮东无险可守,四面接敌,非经营之地,信王此时据淮东,更主要还是期待金陵或其他地方有新的转机出现;因而植棉之事即便有大利,也未必要立时去做。

    王珺不会叫父亲难做,也不想刚到楚州没多久就跟父亲在这些事上直接起什么争执,但心里想着庄院也有不少人初步掌握棉花种植及纺织之法,再巩固巩固,然后将他们分批外放为良,助他们到下面的乡县落户,添置田宅种植棉花、纺织棉布。

    春秋时就在扬州开凿邗沟以通江淮,隋朝又进一步改造邗沟,在南北侧开凿江南运河及通济渠、永济渠,扬州始终是整条东部水运命脉的核心之一,待淮东海盐兴盛之后,扬州的盐吏盐商云集,使得扬州的社会风气要远比其他地方开化、活跃得多。

    只要府里的奴婢匠工分散放出去安家落户,虽然前期种植棉花、纺织棉布规模有限,但只要有示范性的例子在,左邻右舍的乡民,乃至乡族士绅能亲眼看到其利,在社会风气相对要开化许多的扬州,棉织物的推广也不会太慢。

    王珺心里正想着事情,远远看到殷鹏带着数人,正神色焦急的登山往鉴园走来,心里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叫在扬州掌控刑曹、司狱的殷鹏迫不及待的亲自赶来鉴园见父亲?

    殷鹏带着人走进敞轩游廊,将一封已拆开过的密函交给王文谦。

    王文谦取出密函,读过后刚才稍稍有些阴翳的脸色,顿时倍加阴沉下来。

    “爹爹,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珺关切的问道。

    “王琳死了。”王文谦将密函递给王珺看,说道。

    王珺看过密函,第一时间便怀疑内藏曲折,质疑问道:

    “王先生怎么可能会吞毒自尽?是延佑帝想要起用沈漾?”

    事实上她在繁昌时就担心王琳的身份被韩谦戳穿后,有可能会遭到杨元溥的清算,那时便跟殷鹏提起过要找借口将王琳也接回扬州,但奈何当时楚州这边是阮延负责与岳阳众人接洽谈判投附之事,殷鹏没有决定权。

    阮延当时决定将王琳继续留在那边,其目的也仅仅是想着令沈漾难以自辩清白,为了避嫌不得不离开杨元溥身边,使杨元溥失去一个真正能辅佐他的得力股肱大臣。

    却不想阮延当初的算计,最终并没有能得到实现,王琳以这种方式遭受到清算,即便王珺此时还不知道杨元溥对沈漾新的任命,但她相信因为王琳的“自尽留书”,沈漾应该会很快重回金陵城,重新回到杨元溥的身边任事。

    王琳乃是润州望族王氏子弟,而她的祖父王积雄、父亲王文谦,作为润州王氏的一脉旁系分支,早年与王琳及其他王氏子弟还有些往来,王珺她幼年时还得王琳讲授过一段时间的蒙学,但在她祖父王积雄拜相后,朝野传出他有意攀附王氏而遭拒绝的传言之后,她家就跟王琳及其他王氏子弟没有什么走动了。

    在世人的印象里,名门望族总是固执而踞傲,小门小户出身的官宦却又以攀附为荣,这样的传言也自然是令人深信无疑,祖父王积雄以及父亲王文谦与王琳及其他王氏子弟断了往来,也理所当然被世人认为面子上过不去。

    王珺还是在长大成年之后,才知道这一切的传言,实是父亲当年受信王杨元演所邀到楚州任掌书记之时,随手布下的一枚暗棋而已。

    最初王琳在御史台任职,挑徐氏不算多重要的不法之事进行弹劾,意欲用激将法得到安宁宫的拉拢,却不想安宁宫及徐氏姿态傲慢,直接将王琳从御史台逼走,在冷锅冷灶的清闲位置耗了几年。

    还是在三皇子杨元溥受封临江郡王时,同是润州籍文士的沈漾看重王琳的文章、干才,推荐他到三皇子身边任事,这才阴差阳错的打入临江郡王府。

    王珺后来猜想祖父王积雄也应该早就猜到当年的攀附传言是父亲搞出来的鬼,才与父亲关系淡漠——所以祖父王积雄更不看好信王,这也应该是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吧?

    王珺心里对王琳会遭受清算早有预料,这一刻真正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也有淡淡的感伤,但随后想到金陵水战过后数日,扬州南面江滩上堆积成千上万溺毙死尸的惨烈情形,此刻的感伤又消淡许多。

    相比金陵战事的惨烈,前后数十万军民死于战难,王琳个人的悲剧色彩无疑要黯淡许多,至少他的死,是远远无法跟韩道勋的慷慨激烈相提并论的。

    “金陵那位以此权谋清除王大人,又顺势将沈漾召到身边任事,真是不容小窥啊!”殷鹏当然也认定王琳绝非自尽,但他接到密报仓促赶来鉴园见王文谦,也不是急着为王琳的惨淡下场感慨、气愤什么,他此时更担忧一个比他们以往预测更擅于权谋诡术的延佑帝,会对淮东造成怎样的威胁。

    王文谦也紧锁眉头,感慨说道:“我们以往对他还是有些轻视了啊!金陵那位不仅用这种手段将沈漾召到身边任事,还捏着鼻子封韩谦为黔阳侯,不管他怎么想,相信封韩谦为侯这件事对张蟓、杜崇韬多少还有些触动的。”

    “是啊,金陵那位连桀骜不驯的韩谦都能容忍,张蟓、杜崇韬就更不用担忧他们之前的迟疑、犹豫,没有第一时间投附岳阳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了,”殷鹏问道,“不过,金陵或许不会调动张蟓,或许会使张蟓继续守荆州,但邓襄防线的东侧乃龙雀军的根基之一均州,金陵此时派龙雀军的嫡系将领,将杜崇韬撤换下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郑家会否为郑晖争取出守襄州的机会?”

    “郑晖虽然这一次没有直接率部参与对金陵的攻势,但金陵战事期间他负责留守岳阳,足见他颇得那位的信任——同时郑氏也应该有意图扩大其族在荆襄的权势及影响力,郑晖顶替杜崇韬整合邓襄均三州军政,守御西线边境,应该是比较能确定的事情吧?”王文谦目光深远的看着山间的林树,推测道,“而金陵那位倘若想对杜崇韬表示宽容大度的气量,又要叫杜崇韬将功赎罪,就应该调杜崇韬所部从西面进攻寿州——”

    “但这应该只是金陵进攻寿州的其中一路兵马,金陵还会选谁渡江从南往北进攻寿州?”殷鹏问道。

    杜崇韬所部都从邓襄防线撤下来,作为一路兵马从西面进攻寿州,但也只有三万人马,无法从根本上威胁此时在收编南衙禁军残部之后、还坐拥八万余精锐的寿州军,就必然还要从金陵诸军再抽调三到五万的精锐战力,从滁州登岸,从南往北进攻寿州。

    这一路兵马,新继位登基的延佑帝会用谁出任统帅,又能得到沈漾、信昌侯李普以及诸多新贵大臣的认同,殷鹏就有些揣摩不透了。

    金陵在这一路兵马的主帅人选,选择有很多。

    除了临晋侯李长风、豫章郡王杨致堂、李知诰、郭亮、高承源等人,甚至顾芝龙、黄化二人,虽然他们在天佑帝后期都改任地方刺史,但之前都有长期统兵作战的经验履历,也未尝不能统率三五万精锐从南往北清剿安宁宫及徐氏残部。

    滁州与金陵隔江相望,又位于巢州与扬州之间,金陵用谁为帅从滁州登岸,率部从南往北进攻寿州,扬州也绝对不能失之大意。

    要是用老成持重之人,扬州这边还能稍稍放些心,但倘若金陵用类似韩谦这种喜欢剑走偏锋的人为帅,扬州到时候又不得不做出些样子,派兵配合金陵对寿州的进攻,就要担心派出的兵马会不会被其随便找个借口给吞掉了。

    而且杨元溥在处置王琳这种事情上体现出来的权谋诡术,也更难叫他们相信金陵对淮东的册封真有几分诚意。

    又或者说,待金陵决意追剿安宁宫及徐氏残部,要楚州也出兵相助时,完全不予理会?

    殷鹏看王文谦眉头深锁陷入深思,心想大人此时或许正在为针对王琳“留书自尽”这事,如何给信王殿下献应对之策而头疼吧?

    王珺站在敞轩游廊里,有如星子的美眸投向山外的茫茫原野,她能猜到父亲跟殷鹏在担心着什么,心里幽幽一叹,不清楚这离乱之世何时才是一个头,也不知道韩谦在叙州知道这样的消息、接到杨元溥的封侯赏赐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应该能看得出杨元溥还是太急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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