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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石兄弟,你是怎么学会这手艺的呀?”贾琏冷不丁就问。

    “这个么……”石咏笑了笑,“琏二爷住惯了内城,不知我们这些外城长大的小孩子家从小就在各种手工作坊里到处跑来跑去玩儿的,看得多了,也就……会了一点儿。上回凑巧,修了一只碗,叫杨掌柜见到了,他就将我记住了。”

    他避重就轻,蒙混过关。

    贾琏从来没在外城那些各业百姓杂居的胡同里待过,石咏这么说,他也辨不出真假,当下只得信了,又问:“对了,那只木瓜呢?怎么样,你琢磨出来什么没?”

    石咏将另一只盛了香囊的锦盒递给了贾琏。

    贾琏打开锦盒,伸手要将里面盛着的物事取出来,被石咏拦住,塞了一块棉布帕在他手里,示意他用布垫着再动手。

    贾琏见他紧张,便也依他教的,垫着布帕,小心翼翼地取出银香囊,拿在手里看的时候,几乎倒吸一口气。

    这只银香囊,由石咏去除了表面布帛与软木两层保护之后,又由石咏用专门给银器抛光的软布仔仔细细地擦过,此刻银质表面包裹着一层上了年头的银灰色“包浆”,显得光润古朴。镂空的银质花纹球体内部,隐约可见一只半圆的金盂璀璨夺目。

    “这是……”

    贾琏盯着这香囊,看了半晌,被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杨贵妃亲自佩过的香囊!”石咏平静地答道,“我亲口问过‘它’的。”

    贾琏听了这话,一时竟被吓住了,怔怔地望着石咏,片刻后才记起自己曾经说过的,“嗤”的一笑,说:“石兄弟,你这拾人牙慧的本事还真是不赖啊!”

    “就是漆树割出来的漆啊!”石咏抱着一线希望问。

    “哦,你问大漆啊!”店主摇摇头,干净利落地回答,“没有!”

    “那,那……谢了啊!”

    石咏失望不已,他已经一连问过这条街上十一间店铺了,都没有。

    也可能是他一向喜欢自我安慰自我鼓励,石咏对自己说:也不能算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好歹知道了生漆在这个世界里叫“大漆”么。

    走到铺子外面,石咏总觉得街坊邻里都在打量他。石咏连忙在脸上堆了笑容,冲周围人点头笑笑,在心中默念:刚到这个世界两三天,希望大家能对我多多关照。

    只是这话他不敢明着说出来,说出来,保不齐就被人当个妖怪在火上烤了。

    石咏已经打听过,眼下正是康熙五十一年春天,街面上的人服饰打扮也印证了这一点。石咏只顾着留意旁人的衣着,甚至走路的姿势,没曾想被他打量的人不乐意了,“哼”的一声,一甩袖子就走。留下石咏一个,继续冲旁人微微笑着。

    “看看,那就是红线胡同石家那个呆子!”

    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句,石咏转头去看,却辨不出什么人在说话,倒是好些人都瞧着他。

    “就是前阵子摔到脑袋傻了的那个?”

    石咏刚一转身,耳边又擦到一句。这回他索性不回头了,听听街谈巷议,也能算是一种有效的信息获取方式吧!

    “不是摔傻的,石呆子生来就呆里呆气的,偏生石大娘总还总纵着他,由着他败家!”

    石咏忍不住挠头——败家这回事儿啊,可能……还真的不能怪前身。

    “咏哥儿,”刚才那间铺子的店主大叔突然撂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你要找大漆做什么?”

    石咏又惊又喜,赶紧将手里一个小包袱提起来,解开给那店主看。

    “这个瓷碗是我失手打的,我想用点儿生漆……不,大漆,把它给补起来。”

    店主接过石咏手中两三片碎瓷片,随手翻过来就看碗底的款识。

    “……成化年制——”

    店主念了一遍,自动省略六字横款最前面的“大明”两个字,翻来覆去看了看,叹息一声,说:“成窑的碗啊,咏哥儿,你这说打了就打了,这……可确实挺败家的!”

    石咏挠挠后脑,颇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这都是穿越的锅啊……

    *

    事情还要说到石咏刚刚“穿”来的那天。

    他才刚一睁眼,就看到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托着一碗药汁,立在他面前,眼中盈盈含泪,低声轻呼:“咏哥儿,咏哥儿,喝药了!”

    石咏接过碗,二话不说,先将碗里不知什么液体尽数都折在边上一只瓷壶里,随即赶紧用衣袖将那只碗仔仔细细地都擦干净了,托在手里端详——

    这是一只青花碗,碗底款识是六个字,楷书的“大明成化年制”,款识字体规整,法度严谨,再看碗身釉面,只见胎底匀净洁白,釉面莹润如脂,青花则蓝中泛青,没有铁锈斑,整体显得淡雅柔和——一切特征,都指向这是一件成化年间的瓷器精品,成窑青花。

    可是石咏却不能不起疑,这只青花碗若真是成窑的,也显得太新,太年轻了。

    他本是一家国家级博物馆的文物研究员,这些年来经手的名贵瓷器不知有多少,七百年前的成窑瓷器,能保存到这样的地步,釉面摸上去甚至像是新出窑不久,难免让人生疑。不管是什么物件儿,只要暴露在空气中,天长地久的,总是会产生自然损耗,绝不可能看上去这样“光鲜”。

    石咏抬眼看看眼前古装打扮的妇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成窑青花碗,忽然心生一念:这,不会是某个古装鉴宝节目,让他突然在这种情形下醒来,其实是在暗中拍摄,来考验他对古瓷品相的判断的吧!

    哼哼,这个节目,错就错在,请了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研究员,而且给他一只崭新崭新的“成窑”青花碗。

    石咏立即转头看四周,只见床头小几上正好放着一枚铁镇纸,顺手取了过来,冲着这枚青花碗就此砸了下去,同时还不忘了配合地大声喊一句:“假的——”

    “哐”的一声,那只青花碗碎成几片。

    没有摄像机,没有灯光,没有主持人出现——

    这间昏暗的小卧室里,只有那名妇人抖了抖,颤声呼了一句:“咏哥儿!”随即抱着他开始痛哭。

    石咏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觉出不对的:那名妇人的哭法,即便让他听了也不免动容,心生感应——只有身为人母者,才会抱着他哭得这样忧急心痛。

    他赶紧抢过一片碎片仔细端详,敲碎之后更见那只青花碗胎如薄纸,釉美如玉。

    石咏的心一下就慌了:

    难道他,真的穿了?

    而且他,一名终日与古董文物相伴的研究员,刚刚竟然亲手砸掉了一只成窑青花碗?

    想到这里,石咏白眼一翻,再次在那妇人面前晕了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梦梦醒醒,真真假假……待到石咏彻底清醒,他已经渐渐接受了现实——他的确是“穿”了,穿了之后,依旧姓石,叫做石咏。当初那位抱着他哀哭不已的妇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亲妈石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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