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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

    旁边卫子夫的金盘又听不下去了:“感情你们两位,都是侍奉了父子两代的……”

    宝镜与香囊同时沉默了。

    “一位是父死子继,嫁了两代帝王;另一位则是……儿媳妇被老子抢了去?”

    香囊继续沉默,而宝镜则重重地咳了一声。

    金盘便不再说什么了:这种话题,好尴尬的!

    渐渐地,武则天的宝镜问至天宝年间的变乱,当她听说安史之乱时,拥有雄兵二十万的潼关失守,长安失陷,登时大怒,愤然道:“朕治下的巍巍大唐,群贤并举,国泰民安,岂料数十年之后,就丢在此等竖子手中?”

    石咏赶紧出言安慰。毕竟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存在了一百多年才消亡。

    岂料他答了几句之后,不止是武则天的宝镜,连杨玉环的香囊也一起来问石咏:“石郎,请问你……”

    杨玉环的生命,在马嵬坡便就此终止了,香囊自然也无法得知后来的事,即便历经千年,那份关怀也从未消散。

    石咏听了大为感动,微有些心酸,原来这就是生死不渝的感情。

    听了香囊这般殷殷相询,石咏便替杨玉环觉得委屈,那些稗官野史所记的种种风流韵事,安禄山掷木瓜什么的,如今看起来大约都是诋毁。说到底,杨玉环大约只是一个痴情的寻常女子罢了。

    他大致解释了唐玄宗在蜀中退位,后来安史之乱平息,他返回长安之后做了几年太上皇这才过世。香囊得了令人心安的答案,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却又婉转开口:“石郎,请问你,可知变乱之后,妾身可曾有幸,归葬于三郎身畔?”

    它声音动听,语意恳切,似乎殷殷期盼着一个答案。

    石咏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后世诗人们写了那么多优美却悲切的词句,描绘玄宗悲悼这位爱妃,却无人提及皇帝是否迎回贵妃遗骸,葬在自己身侧。

    他天性不会说谎,终于只能答了,“史书上并无记载”这几个字。《旧唐书》中对贵妃的结局只有寥寥数字记载:玄宗自蜀中返,曾令中使祭奠,并密令改葬他处。

    石咏在香囊的要求下,复述了史书所记,室中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有低低的泣声传来。虽然不是什么号啕痛哭,只是这等无声饮泣,却更叫人觉得悲从中来。

    直到石咏躺下,在榻上小睡片刻的同时,都能听见香囊低低的啜泣声。第二天他起身,不知另外两位是怎么安慰的,香囊那里,已经不再哭了。

    然而武则天的宝镜却破天荒地再次提出,要随着石咏出门,到街上去看看街景。

    石咏正巧要送喻哥儿去学塾念书,当下便应了,怀里揣了宝镜,一手提了弟弟的书箱,一手牵了喻哥儿,出了红线胡同,往椿树胡同过去。

    待送了喻哥儿去了学塾,石咏怀揣着宝镜,在琉璃厂大街上逛了逛,立在一家茶馆门口听里面说书先生说了几句书,忽听怀里宝镜开了腔:“朕实在是太憋闷了……”

    什么能让这位女皇的魂魄如此郁闷的?

    “以临淄王的性子……哼哼!”宝镜依旧以武皇的口吻说话。石咏这才记起来,武皇在位的时候,因废了睿宗李旦,皇孙李隆基因此被降爵,封为临淄王。所以武皇会用“临淄王”称呼她这个孙子。

    “马嵬坡兵变,背后煽动之人,世人多猜是太子吧!”宝镜悠悠叹出一句。

    石咏应了是。后世的主流看法是,马嵬坡兵变,背后主使是太子李亨,执行者是领兵将领陈玄礼。也有人认为是士兵自发所为,被太子李亨所利用。

    “朕却猜这件事,真正合着是临淄王本人的心意!”

    石咏听了这话,在光天化日之下,竟觉得背后隐隐发寒。

    “诛了杨氏一族,去了叛军‘清君侧’的口实,诛杀丞相,缢死贵妃,这根本就是临淄王本人的意愿吧!”

    武则天称帝的时候,玄宗李隆基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但是武皇却对他的心性多少有些了解。更要紧的是,两人都是精明的政治家,知道趋利避害,武皇更大可能是基于自己的帝王之术,以此来判断,身处这样的危机,一名帝王,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然而石咏却听得遍体生寒,炎炎夏日的艳阳也并不能让他感受到什么暖意。

    说好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呢?

    原来这世所称颂的爱情背后,竟然也只是算计与利益?

    此刻石咏心里唯独只有八个字:珍爱生命,远离皇权。

    “朕这话,不能在玉环面前说,”宝镜放缓了语气,“但是却必须让你明白!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副样貌。”

    “你需要知道,这世上,你若只愿做个碌碌无为的平头百姓,怕就逃不了被人欺凌,抄家夺扇的命运,因为你无力反抗;可一旦你当真与权力有了任何牵扯干系,即便是你选对了人,站对了队,你也一样随时可能会被牺牲出去。这两者之间,如何取得微妙的平衡,是需要你自己去面对的难题。”

    “小子谨受教诲!”石咏明白武皇这是在用心指点他,即便是站在当街,也情不自禁地躬身,算是向武皇拜了拜。看得路人莫名其妙,笑骂一句“呆子”,从他身边走过。

    宝镜则幽幽叹了口气,说:“毕竟朕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指点你!”

    石咏登时想起,武皇的宝镜曾经提过,想去荣国府中,陪伴绛珠仙子。上回他们一人一镜琢磨过一次,暂时没想到什么妥帖的办法进府。如今他却认识了贾琏,石咏当即提出,要不要让贾琏帮着一起想想办法。

    宝镜却断然拒绝了:“这事儿急不得,朕算过,入秋之后,就该有结果了。”

    松竹斋的杨掌柜替石咏备下了所有“金缮”需要的材料,包括大漆、金粉、红漆等等,另外还附赠了一些工具。

    除此之外,杨掌柜还塞了一包碎银子给石咏,石咏回家之后请石大娘用戥子一称,竟有十两之多。

    “这么多,咏哥儿,你确定旁人没弄错?”石大娘惊讶无比地询问。

    石咏也有点儿晕乎乎的,上回修风月宝鉴,总共才得了五两银子,还是包材料的;这回只是两个碗,竟然有十两?

    “没……没弄错!”

    是杨掌柜硬塞到他手里的,这样还能弄错?

    “唔,你说的那掌柜想得周到,知道咱们小户人家,大银锭子用得不便,尽数给的是碎银。”石大娘喜孜孜将这包银子收起来:“咏哥儿,这是你挣的,娘给你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儿!”

    石咏:……

    “娘,对了,咱家若是能存下个二三十两银子的话,能买点儿什么么?”石咏问。

    石大娘想了想,说:“若有二十两银子,按说城外的寻常庄户人家可以过一年了。咱们在外城,二十两银子自然过不了一年,不过若是家里有个稳定的进项,或许二三十两银子能在城外咱家那五亩田旁边,将那几亩荒地也买下来。”

    石咏登时生了兴趣:天呐,石家在城外竟然还有地。

    按石大娘所说,石家在城外是树村村东那口儿有五亩薄田,原本全是荒地,是石咏的父叔还在的时候垦出来的。因石家在旗,没有赋税,便赁给了当地的农家耕种,地租收的并不多,因为原本出产就少,倒是给石家种田的佃农人很不错,每年按时送地租上来,还总给石家捎带点儿土产什么的。

    “娘,眼下正是农忙,咱先不张罗这事儿,等咱家佃户上城里来的时候,您再问问,若是能垦几亩荒地,咱家也多个进项,也算是多些恒产不是么?”

    石咏早就算过,他老石家的稳定进项不过就那几样,隔壁院的房租、乡下的地租、石大娘和二婶王氏的女红绣活儿。

    前两样都有定数,而后者也就是这么些,毕竟女红绣活儿费时费眼,石咏说实话舍不得家中两位女性长辈这样操劳。

    认真算起来,这石家的财产也并不算太少,有房子有地,箱子里还藏着二十把旧扇子——但是问题出在可以随时动用的财产太少,所以一到着急用钱的时候,石家就抓瞎了。

    石咏一想到这儿,立即说:“算了,娘,咱先不着急买地的事儿,等多攒点钱,家里底子厚一点的时候再说吧。再说了,喻哥儿年纪也差不多,我想给他找个师父开蒙,到时候买笔买纸都是费钱的,咱先别把这些钱都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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