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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似近还远地传来的小八哥的“呱呱”声,粗嘎刺耳。
舞阳和涵星眉宇紧锁地面面相觑。
端木绯不紧不慢地又道:“鹿在姐姐的左手边,可是姐姐受伤的是拉弦的右手,从伤口的箭势来看,那支箭应该是从姐姐的左后方射来的……”她的声音清脆如铃,清冷如水。
端木绯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是舞阳和涵星都已经心知杜明,如果真的是流矢,那么箭应该射向左边,射中的就不该是端木纭的右胳膊了。
舞阳和涵星面沉如水,涵星气得拍案,娇声怒道:“这个柳映霜,心思实在是歹毒!本宫看她就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
端木绯挑了挑右眉,她与京中闺秀往来不多,实在想不起来涵星说的这个人来。
迎上端木绯疑惑的眼神,舞阳的樱唇勾出一道不以为然的弧度,解释道:“柳映霜是魏家的‘表姑娘’。”舞阳说到“表姑娘”的时候,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不过是个贱妾的侄女,魏家却当作‘表姑娘’一样娇养着。”京城里的各府虽然明面上顾忌魏永信的面子不敢说什么,暗地里谁不取笑魏府没规没矩。
端木纭看端木绯抿着小嘴的样子煞是严肃,急忙又软言哄道:“蓁蓁,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话音未落,碧蝉急匆匆地打帘进来,屈膝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快快有请。”端木绯急忙吩咐道。
而舞阳、涵星姐妹俩却是奇怪地互看了一眼,涵星疑惑地嘀咕道:“本宫没让人请太医啊……”
因为端木纭的伤势不重,她又说她这里备了金疮药,说以前她在北境时也没少替父亲端木朗处理这些个皮外伤,从受伤的那一刻开始,端木纭都表现得十分镇定,连她左臂的绷带也是她自己请随行的宫女帮忙包扎的,所以在她的坚持下,舞阳和涵星也就没叫太医。
奇怪了,那会是谁叫的太医呢?!
她们还来不及深究,就听门外的另一头传来阵阵凌乱急促的步履声,夹杂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门帘就再次被人从另一边挑起,一溜的人疾步匆匆地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
刚才碧蝉只说太医来了,可是这来的又何止是太医,第一个进来的就是太医院的黄院使,紧接着是最擅长外伤的程太医,再后面还跟着两个医女、两个药童,他们这些人一下子就把这间并不特别宽敞的屋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黄院使一行人显然是赶得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舞阳和涵星皆是奇怪地挑了挑眉,眸底的疑惑更浓了。
平时这些太医给他们这些皇子公主请脉,都没这么着急过,况且端木纭只是那么一点皮外伤,怎么就连黄院使都给惊动了。
“参见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
黄院使他们先给舞阳和涵星行了礼,跟着就被舞阳随口打发去瞧端木纭的伤势。
程太医急忙躬身上前,诚惶诚恐地查看了端木纭的右胳膊,紫藤已经清理好了伤口,就差上金疮药了,伤口的状况一目了然。
程太医一下子松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液道:“伤口不深,只是被箭尖擦伤,只要小心养着,好好上药,应该不会留疤。”
闻言,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是长舒一口气,两个医女立刻接替了紫藤,小心翼翼地替端木纭上了药膏,然后又仔细地包扎好了。
因为是外伤,程太医也没再开汤药,却还是执笔写了一张单子给端木绯,把种种禁忌是列得清清楚楚,除了一罐金疮药外,还特意留下了太医院特质的玉肌膏,说是等伤口结痂后,就每天涂这个,直至脱痂。
黄院使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舞阳和涵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太医们的行事透着一丝古怪,不过涵星此刻也顾不上这个了,气呼呼地说道:“大皇姐,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舞阳皱了皱眉,沉吟着道:“这件事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阿纭受得只是些皮外伤,不管告到哪里,只会显得我们小家子气,而那个柳映霜根本受不了什么处罚。”
顿了一下后,舞阳沉声继续道:“涵星,不着急,且再等两天,我们找个机会再让她吃点苦头!”说着,舞阳的眼底掠过一道锐利的冷芒。
涵星还有些不甘心,嘟了嘟嘴,嘴唇翘得几乎可以挂油瓶了。
两位公主又在芝兰阁坐了片刻后,就一起告辞了。
端木纭在丫鬟们的小心服侍下,以温水擦拭了身子,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裙。
这时,丫鬟就来禀说,圣驾快要回猎宫了。
按照惯例,皇帝会在今日酉初于猎台嘉赏这三日的魁首,也就是说,她们得去猎台了。
姐妹俩随着人流朝猎宫的正门口走去,最后,所有人如同百鸟朝凤般聚集在了猎台四周,整个猎宫广场一片喧哗热闹,人头攒动。
皇帝还没到,众人皆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私语着。
端木绯四下张望着,寻找着舞阳、君凌汐她们的身影,却听一个陌生的女音突然自右前方传来:“端木大姑娘。”
端木绯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身着鹅黄色骑装的婀娜倩影朝她和端木纭昂首阔步地走来,那少女看来十五六岁,一头浓密的青丝梳着一个妩媚的堕马髻,头戴一支白玉嵌红宝石双结如意钗,额心贴着一个梅花形花钿,衬得她如玉般的小脸明媚艳丽。
“柳姑娘。”端木纭语气淡淡地唤了一声。
端木绯眯了眯眼,瞬间了然。想来这个黄衣少女就是“传闻”中的柳映霜了。
“端木大姑娘,你的伤还好吧?”柳映霜很快就走到了近前,一脸担忧地看了看端木纭的右臂,歉然道,“这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准头不好,没想到姑娘会突然蹿到我前面,我一时收不住箭,才会不小心射伤了姑娘……反正伤得不重,也就是些皮外伤,端木大姑娘应该不会在意吧?”
柳映霜唏嘘地叹了口气,看似歉然,嘴角却是微微翘起,心里冷笑着:谁让这个端木纭非要和自己争那头鹿,她可是在姑母面前夸下了海口,要猎一头鹿,取那可滋阴补肾养颜的鹿角血献给姑母。若不是她见机快,让端木纭那一箭射偏,这鹿可就要让端木纭得去了。
“确实,姑娘的准头是不太好。”端木纭似笑非笑地附和了一句,眼神清亮。
看着端木纭那似乎意有所指的表情,柳映霜不由审视了她一瞬,随即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哼!就算端木纭知道又如何,无凭无据的,谁又会相信她。
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看着柳映霜,红润的嘴角翘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随着圣驾的到来,秋猎的第二波高潮来临了。
众人给皇帝请了安后,皇帝就当众把大盛男儿这三天来的骁勇英姿夸奖了一番,说得众人是热血沸腾,直呼万岁,之后又选出了秋猎前三天的魁首——
宣威将军府的朱六公子。
皇帝钦赐朱六公子进了神枢营任佐击将军,又赏赐了宝马、良田与千银。
朱六公子一时意气风发,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叩谢皇恩浩荡。
待朱六公子退下后,皇帝正打算再说什么,就见一道鹅黄色的倩影从一旁的女眷群中走出,少女在无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到了皇帝近前。
“参见皇上。”柳映霜对着皇帝屈膝行礼,落落大方,笑盈盈地凑趣道,“恕臣女斗胆,每年都是男儿们争先,在猎场上大展身手,臣女以为今次也该推陈翻新,给我们女子一个争先较量的机会才不枉费了这大好的秋猎。”
柳映霜说话间,周遭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尤其是那些贵女们的神色有些怪异。
端木绯左手边的一个青衣姑娘不屑地轻声嘀咕着:“什么臣女?!她也配吗?”
“可不就是。”另一个翠衣姑娘也是嘲讽地轻声附和道,“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侄女,莫不是以为魏大人是她爹不成?”
皇帝身旁的一个內侍在皇帝耳边附耳说了一句,皇帝露出一分恍然大悟,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含笑道:“柳姑娘看来是巾帼不让须眉。”
柳映霜漂亮的瓜子脸上笑容更盛,对着皇帝又福了福,“多谢皇上夸奖。臣女今日侥幸猎了一头公鹿。”
说话间,就有两个婆子把一头沉甸甸的鹿尸抬到了猎台上,只见那鹿尸中了两箭,一箭直穿脖颈,一箭从鹿口贯穿而过。
这两箭射得很是利落,也有几分劲道,在姑娘家里也算是难得了。
皇帝有些意外,微挑眉头。有道是,英雄不论出身。这位柳姑娘出身是低了点,不过倒也有几分意思。
“箭法不错!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皇帝朗声抚掌赞道,“朕就赏你弓箭一副,汗血宝马一匹。”
“多谢皇上赏赐。”柳映霜迫不及待地谢恩道,眸生异彩。
今日她不仅借着这头鹿讨好了姑母,还在皇帝跟前露了脸,那还真是一箭双雕了!以后她骑着这匹汗血宝马出门,谁不知道这宝马是皇帝所赐?!谁还敢再轻慢于她!
赏赐了柳映霜后,皇帝又提了一句晚上的宫宴,就带着一些皇子宗室勋贵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跟在皇帝身后的封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依依不舍地在人群里寻找端木绯,心里叹息:只能等着晚上的宫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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