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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新进的嫔妃大多份位不高,也就是杨惠嫔颇得几分圣宠,在年前被晋升为惠妃,现在又平白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贵妃出来,一进宫,份位就这么高,让那些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心里难免有些膈应……
就连端木贵妃对此也有些焦虑,但偏偏母亲贺氏和姨母贺太后都去了皇觉寺祈福,她也没个人商量,不得已只能悄悄递信给了端木宪。
于是,三月初六的黄昏,端木绯就从端木宪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日头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那郁郁葱葱的枝叶一缕缕地照进屋子里,给窗边的桌椅器皿以及那纤细的小人儿都晕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端木绯捧着紫金丝錾的粉彩茶盅,浅浅地抿了一口,大眼在那璀璨的金色光辉中忽闪忽闪的,很肯定地说道:“耶律二王子十有八九是皇上下旨杀的。”
端木绯语出惊人,惊得端木宪险些被茶水呛到,端着茶盅的双手瞬间僵住,停在了半空中,瞳孔微缩地朝端木绯看去。
端木绯沉吟着继续说道:“不然,皇上应该不至于纳了耶律五公主。”
“四丫头,此话怎讲?”端木宪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端木绯也不卖关子,歪着小脸不紧不慢地分析着:“祖父,很显然,皇上一开始没有想纳那位耶律五公主,而是打算指给某一位皇子当皇子侧妃……”
端木宪微微颔首,这一点他也是这么觉得。
“现在,皇上却不得不改变了主意。”端木绯口齿伶俐地接着道,“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一来,皇上纳了耶律五公主可以让大盛和北燕的关系绑得更紧;二来,怕是皇上想为他自己留一条退路……”
“若是北燕不肯罢休,那么,对皇上而言,立一位有着大盛和北燕两国血脉的皇子为大盛太子,那就是安抚北燕最好的法子!”
端木绯又捧起了暖呼呼的茶盅,轻啜着鲜爽甘醇的龙井茶,茶汤上随之泛起一片涟漪,映得她的眸子水光潋滟。
端木宪不知道,但是她却心知肚明,皇帝会决然地对耶律辂下了杀手,应该是为了京里如今关于贺太后的那些流言。
也不知道那一日在长庆长公主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贺太后和长庆去了皇觉寺,皇帝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他寝食难安……
端木绯的嘴角抿了抿,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端木宪端着茶盅的手抬抬又停停,终于还是把茶盅放回了案上,面上若有所思。
“祖父,如果耶律二王子真是死于意外,您说皇上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吗?”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以她看,皇帝他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端木宪眯了眯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端木绯,透着些许凝重和凌厉,“四丫头,这是你自己的判断,还是……你有什么证据?”
端木绯歪着螓首,抿嘴笑了,露出颊畔一对可爱的笑涡,摊摊小手,理直气壮地说道:“祖父,这当然不可能有证据。”
端木宪沉默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再次捧起了茶盅,眉心微蹙,心不在焉地以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汤的茶叶,茶盖在茶碗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擦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有些刺耳。
端木绯自顾自地喝茶,嘴角弯弯,一会儿品茗,一会儿赏着窗外庭院里的景致,很是惬意。
夕阳落得更低了,屋子里也变得半明半晦。
书房里服侍的丫鬟轻手轻脚地点起了宫灯,晚风一吹,烛火一阵猛烈地跳动,差点被吹灭,丫鬟眼明手快地罩上了灯罩,宫灯散发出莹润的光芒。
端木宪盯着那宫灯,心绪一阵跌宕起伏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定,道:“四丫头,你明天和你大姐姐进宫,去见见你们贵妃姑母。”
端木绯的小脸上嘴角一僵,那可不行,她才不想让皇帝有机会见到姐姐呢!
而她一个人进宫见贵妃也有些惹眼……
“祖父,我觉得不妥。”端木绯眸光闪了闪,看着端木宪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这才刚立了耶律五公主为贵妃,这人还没进宫,皇上现在恐怕正盯着呢。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得让皇上知道,贵妃娘娘和我们端木家是最安份,最顺从君心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端木宪心里一惊,心道也是。自己身在局中,真是差点就乱了阵脚了。皇帝纳了耶律琛,对于端木贵妃和端木家其实影响不大,毕竟贵妃有儿有女,也都长成了。
这就算急,该急的也是皇后娘娘,也是其他的妃嫔……
还是四丫头一向眼光独到,心思缜密,看人看事,一个看一个准……
端木宪的心渐渐又沉淀下来,看着端木绯的眸子掩不住的满意之色,同时又再次升起一股惋惜:偏偏啊,她不是个男孩子……虽然珩哥儿也不错,但是总是美中不足啊!
想到端木珩,端木宪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徐徐摩挲着手里的茶盅,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与尴尬,但是很快就下定了主意。
抿了口茶后,端木宪就放下了手里的粉彩茶盅,道:“四丫头,你大哥哥如今正在和付家大姑娘议亲,我想着,我们这等人家不兴盲婚哑嫁,还是要让你大哥哥和付大姑娘见一见才是。”
“你回去让你大姐姐以她的名义给付家下个帖子,邀付大姑娘和付大公子一起去踏青,到时候,你也跟着一块儿去。”
“是,祖父。”端木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笑得眉眼弯弯,夕阳的余晖映得她肤光似雪,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心里乐滋滋地想着:太好了!她可以带姐姐和霜纨出去踏青游玩了。
见端木绯应下,端木宪脸上的尴尬退了些许,清了清嗓子道:“四丫头,你与那付大姑娘可要好好相处。”
“这付家是江南诗书传世的大家,虽然比起楚闻章祁这四大家还逊了一筹,但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门第。”
“付老太爷曾经封相拜阁,只是十年前因病致仕,不过在士林中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许家男儿皆是读书人,中了进士、举人、秀才的不胜枚举……”
“而我们端木家终究是根底太薄……”
端木绯眼角瞥着窗外,还在想着这次踏青去哪里好,又要备些什么东西,便有几分心不在焉。
端木宪看着她天真懵懂的眼神,忍不住又干咳了两声,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和四丫头谈这个,四丫头虽然聪慧,但也只有十岁,涉及到议亲,就露了青涩。
端木宪在心底暗暗地叹息着:家里没个年长的女眷操持,一旦议起亲来,还真是不方便。
端木宪又沉吟片刻后道:“四丫头,我打算在和付家交换庚帖之前,就把你祖母和你二婶母接回来,你大哥哥的婚事总得有人操办。”
端木绯只是抿嘴浅笑,不置可否。
端木宪本来也没打算听她的意见,又道:“四丫头,你先回去吧。下帖的事记得与你大姐姐说一声……”
端木绯应了一声,就起身退下了,步履轻快地朝湛清院的方向走去。
唔……这个时间,姐姐应该也差不多忙完了,她赶紧和姐姐去商量一下出门踏青的事。
这些天会下上几天雨,不过,初八应该可以转晴了,正好初九去遛马踏青。
想着,端木绯的步履不由更快了,兴致勃勃。
三月初九一早,端木珩、端木纭和端木绯三人就出了门,一路去了西城门。
如同端木绯所料,这一天的天气好得很,春风徐徐,阳光灿烂,城门内外不时可以看到那些出游的百姓。
没一会儿,一辆有些眼熟的平顶蓝绸马车就从城内朝这边驶来,马车旁一个着蓝色直裰的青年公子骑着一匹高大的棕马随行在侧……
“珩弟。”青年公子一眼就看到了端木珩,对着车夫说了一句后,车夫就驾着马车朝这边而来。
“付兄。”端木珩对着付大公子微微一笑。
付家人进京后不久,付家大公子付思恭就在故交的举荐下,进了国子监,因此端木珩与他也见过好几次了。
很快,那辆平顶蓝绸马车在两丈开外停了下来,先是一个蓝衣丫鬟下了马车,跟着丫鬟就扶下了一个着樱草色衣裙的姑娘,年方十四的少女秀丽动人,气质出众,只是往那里一站,浑身就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
“妹妹。”付思恭转头对着付盈萱轻唤了一声。
付盈萱抚了抚衣裙后,就朝付思恭和端木珩的方向款款走来,却没想到端木珩身旁的马车里走下了一道有些眼熟的娇小身影。
端木绯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骑装,一头青丝梳成可爱的双螺髻,发髻上环着粉水晶珠串,看来仿若一朵春日的粉桃般清新可爱。
“是你……”付盈萱盯着几步外的端木绯,俏脸上难掩惊讶之色,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宣国公府曾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竟然会是端木家的四姑娘端木绯。
付盈萱微咬着下唇,面色不太好看。
今天说是相看,但付家与端木家的亲事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很难再改变,所以这位小姑娘会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当日在宣国公府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如此不愉快,那么以后怕是不好修补……
付思恭也认出了端木绯,面色一僵,飞快地与妹妹互看了一眼,脱口道:“小小年纪,做事这般张扬……”这端木家靠着端木宪和宫中的贵妃崛起,说来不过是寒门,家里没有一丝底蕴,连府里的姑娘都没教养好,行事说话如此轻狂!
付思恭摇了摇头道:“珩弟,你身为兄长,也该多管束管束令妹才是。”
说话间,端木纭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微微皱眉,毫不客气地说道:“付大公子,此话何意!我妹妹哪里张扬了?!还请公子把话说明!”
端木纭上前几步,走到端木绯的身旁,那双明亮通透的柳叶眼一霎不霎地与付思恭四目对视,明艳姣好的脸庞上锐气四射。
付盈萱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纭身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轻蔑,一闪而逝。
付思恭也是皱眉,看了一眼端木纭后,又对端木珩道:“珩弟,上月宣国公府的茶会,你不在,恐怕还不知道吧……”
“付兄,我已经听舍妹说了。”端木珩打断了付思恭,直言不讳道。
也就是说,那日发生在宣国公府的事端木珩早就知道了?!付盈萱俏脸微微一白,脑海中不由想起那日在众目睽睽下所遭受的屈辱。
明明楚青辞的那把琴就是不妥,却被这端木家的小姑娘颠倒是非黑白,让她成了京中闺秀的笑柄!
那之后,她再参加其他府邸的小宴时,总觉得那些姑娘那似是打量的目光仿佛针一样扎在身上,还是她力展琴艺,才算稍稍挽回了一些名声。
偏偏这个端木绯是端木珩的妹妹,现在看端木珩和端木纭的态度,显然是要护短了!付盈萱又咬了咬下唇,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珩弟,莫非你不觉得令妹有错?!”付思恭也是眉头皱得更紧,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如此,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双方的气氛越发僵硬,空气一冷。
端木珩嘴角紧抿,也没有示弱,他当然要帮着自家妹妹,淡声道:“既然如此,今日踏青,不去也罢。”
一句话,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