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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来拜见大魏的二皇帝,还有点紧张,端端正正站在马车旁,呼吸都很含蓄。
铺着白色貂绒的轮椅,放在马车旁边,身着冬裙的华青止,在上面端坐,手里捧着个黄铜小暖炉,膝上盖着软毯,看起来书卷气十足,举目望着门内的盘龙影壁。
绿珠换上套云安常见的仕女裙,怀里抱着个长条木盒可能是怕寒风把小姐吹着凉了,站在侧面用身体遮挡微风,小声滴咕道:
“靖王现在可是摄政王,咱们是小百姓,还是北方人,登门求见是不是不太合适?”
华青止捧着暖炉暖手,柔声道:
“马上就要走了,此去一别,余生很难再碰面。我和靖王虽然地位相距甚远,但也有下过一局棋的交情,不管靖王见与不见,总得登门打个招呼。”
绿珠自幼在燕京长大,来这同样繁华,味道却完全不同的云安待了近一月,挺想多玩一段时间。
但自从花翎这江湖贼子,在天街闹了一场后,好像影响了两国的交情;李侍郎极少外出走动,大魏的官吏也不是很热络,本来按计划待到年后走的,这才不满一个月,李侍郎就准备班师回营了。
入京求学的学子,会按照计划明年开春再回去,但华青止不是来求学的,只是跟着使臣队伍顺道过来治病。
如今王太医开了方子,吃药慢慢调理,也不用每天去医馆;使臣队伍要回北梁,她们自然得跟着回去。
绿珠琢磨片刻,有点可惜道:
“上次小姐去夜国公府送笔,我本以为还会交际几次,哪想到过两天夜国公就离京了。咱们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相见何须问别离,人生聚散本无期。”
华青止轻声一叹:“夜公子是大魏的宠臣,咱们住在燕京,还能见到他,只可能是他带着大军,兵临燕京城下。若真是如此,那我宁愿此生再也碰不上他。”
绿珠知道这是实话,夜公子再厉害,也不可能为了和老友相逢一聚,单枪匹马杀到燕京城下。
念及此处,绿珠心底愈发失落,想了想又小声道:
“要是夜公子真打到燕京,看在和小姐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动我们华府哈?到时候就算小姐嫁人了,为报此恩,恐怕也得改嫁……不知道夜公子会不会嫌弃已婚少妇……”
?
华青止抬起手来,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夜公子那样的人杰国之大事在前,岂会为女色徇私?不过爷爷早已经告老还乡,在世家大族中也有威望,若是我朝兵败,南朝想要吞并北方,还是得让湖东大儒为女帝辫经。爷爷若是肯归降,咱们家自然安然无恙,若是不肯,无非举家殉国而已……”
绿珠只是开玩笑罢了,听见此言,轻轻叹了口气:
“三国兴亡多少事,两朝人物尽堪悲。南北朝明明能和平相处,却偏要打个你死我活,最后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只能随波逐流的小女儿家……”
两日如此闲谈,等了不过片刻,影壁后就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绿珠停下言语,本以为是通报的侍女回来了,但抬眼看去,却见一道身着银色蟒袍的人影走了出来。
人影身材很高,昂首挺胸行走,胸口的胖头龙随之微微轻颤,看起来比身材娇柔的小姐大好多……
华青止见大魏的女王爷亲自出门,眼底明显闪过意外,放下小暖炉,准备起身行礼。
东方离人走出影壁,瞧见此景便微微抬手:
“华姑娘不必起身,在京城休养多日,腿脚可好些了?”
“小女子拜见靖王殿下。”
华青止还是撑着扶手起身,双手叠在腰间盈盈一礼,微笑道;
“王神医给开了方子,比以前强些,不过要养好,还是得几年时间。”
东方离人带着随从来到跟前,因为轮椅搬去鸣玉楼比较麻烦,便抬手示意华青止就坐,而后亲自扶着轮椅,在王府正街上行走:
“华姑娘尚且年轻,几年后也不过二十出头,不必心急。本王善琴棋书画,但确实缺少棋友,往后有时间,可随时来王府做客。”
东方离人说的并非客气话,毕竟夜惊堂和姐姐都走了,她整日闲的发疯,虽然和华青止并不和睦,但能有个旗鼓相当的对头,每天斗斗嘴较量下,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华青止在燕京时,女子之中根本没对手,和女王爷没较量完,其实也挺可惜,闻言轻叹道:
“李侍郎家里有要事,马上要回北方了,我也得跟着回去。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再度登门拜访殿下,好好再切磋一次棋艺。”
东方离人知道李嗣准备灰熘熘回去的事情,但没料到华青止也要走。
彼此身处两国,华青止又是个不通武艺的书香小姐,余生再见面的机会可谓渺茫。
东方离人可能是英雄惜英雄,并不想这刺头才女就这么一去无踪,脚步放慢了几分,想了想道:
“此去一别,再难相会,着实可惜。华小姐只是女儿家无关两国局势,若是有意,其实可以在云安物色个好儿郎,本王给你赐婚封诰命,往后以女儿身入仕,也不是不可能……”
华青止凭借才学,不说高中状元,考科举还是能上榜的,算得上人才,大魏又是女皇帝,往后封个女侍郎什么的,确实不无可能。
东方离人开这等条件,若是换做寻常有点志向的女子,真就留下来给大魏效命了。
但华青止明面上只是豪商之家的小姐,背地里却是北梁老太师的嫡孙女,出身和太后娘娘区别不大,若非幼年腿脚落下毛病,现在已经是王妃太子妃了。
面对女王爷的好意,华青止倒也没有直接拒绝,稍作沉吟,半开玩笑来了句:
“欲觅相思无处寻,只能心事寄瑶琴。公子自有知音者,空留亦难得赏聆。”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看中的公子已经名花有主,留下来用琴声倾诉心扉,也没法得到欣赏和聆听。
说这么直白,是想让本王怜悯你的一片痴心,接纳你不成?
东方离人摸不准华青止是开玩笑,还是真在当面挖墙脚,想了想,也没正面回答,回头让侍女取来一把匕首,递给华青止:
“忽然道别,本王也没准备见面礼。此物名为‘清鹤’,前朝才女顾颜之的心头好,华小姐应该会喜欢。”
华青止接过澹青色的精美小匕首,眼底闪过讶色。
华青止两朝的书都看过很多,也就被夜惊堂的‘王庭遗作’难住过几次,以前听说过这把匕首的典故。
相传前朝时期,出身京城官宦之家的顾小姐,某次偶然认识了个北朝过来谈判的年轻臣子,彼此一见钟情,但两国局势针锋相对,根本没法终成卷属。
在离别之前,那年轻官吏也不好吐露心声,把随身匕首送给了顾小姐,说有朝一日肯定会再来云安。
顾小姐也算是痴情之人,为了一句话,硬从二八之龄,等到了芳华渐逝,当时所有人都觉顾小姐被北朝人骗了,让她别等。
结果不曾想,在两朝停战和谈,关系升温后,那年轻官吏真就辞官,以书生身份来了南朝,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始终没成家,直到来了云安,才和同样未嫁的顾小姐成了婚。
而最后那书生故去时,膝下无儿无女,还散尽家财,在云安城外修了块墓地,上书‘桥边三尺土,尽葬可怜人’,给此生没能终成卷属的女子一块归宿之地,也就是花翎最后想入土的花柳桥,算得上前朝第一情种。
这个故事结局很好,但也不是非常圆满,毕竟两人硬等到了四五十岁才如愿,几乎是等了一辈子。
女王爷送这个,意思很明显——对夜惊堂有意,就慢慢等吧,也不是没机会。
华青止方才只是开玩笑罢了,本身对夜惊堂,就没顾小姐那样的情愫,不过对这把匕首确实喜欢,微微颔首道:
“谢殿下好意。殿下送如此厚礼,小女子只准备了一幅画,倒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哦?”
东方离人见此,从绿珠手上接过画匣,打开查看,却见里面是一副雪景图——寒江冬雪,一艘小舟飘在江面上;她和华青止坐在棋桉两侧,全神贯注下棋,棋盘残局,甚至能看出是她和华青止没下完的那一盘棋。
而旁边还有个身着黑袍、腰悬佩刀的男子背影,负手站在船头眺望这远山。
画的意境很好,无关两朝局势身份,只有雪中泛舟的悠闲静雅,但这一家三口……
她和华青止重逢,续上龙吟楼那盘没下完的棋,把夜惊堂画在旁边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画几个侍女在旁边,还能理解为随从,这天地之间,就一男两女……
东方离人感觉这画的意思耐人寻味,但当面还真就挑不出啥毛病,当下只是微微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只希望日后,真有这么一天。”
华青止画这幅画,其实也没太多意思,只是希望与相见的人重逢罢了,微笑道:
“是啊,便如同这把‘清鹤’,只要等着,往后总能达成所愿。”
“呵呵……”
……
——
祝大家端午安康!